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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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城外，它的主子洛茵仙君同样没遮没挡，正趴在城墙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城墙根下守卫森严，她进不去，只能闲来无事愤愤地琢磨着该如何处置那个让她当了五百多年望门寡的男人。
“王八蛋，最好别让我找到你！要是让我找到你，定要将你斩成八段炖汤给自己好好补一补身子！”
整整五百一十八年，洛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苍暮派衡曜送来了新做好的嫁衣，并捎上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苍暮好看的字迹，笔锋刚劲，铿锵有力。
“丫头，给我乖乖在府邸等着！否则洞房花烛之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竟成了苍暮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收回思绪，洛茵再次定了定心神。要紧关头，自然是半点小差都开不得的。如果还有命回去，便有的是时间来追忆往事痛哭流涕。但现在，自己还卡在魔族的城墙上，委实不是时候干这种没出息的事！
她这一融，便不幸地融到了五更天。
哀怨地看着墙角下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的魔族巡逻卫兵，洛茵心中的如意算盘已是崩了盘。她本以为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入到城里并不难，不成想这一上墙头便骑虎难下了。
若是苍暮遇上了这档子杀千刀的倒霉事，他会怎么做呢？想着想着，洛茵便笑了。苍暮才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难堪！他一直都是来去潇洒，就算是打架的时候都能仙气飘飘地撂倒一群敌人。
“下雨了？”
底下巡逻的卫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洛茵闻言不由抬头一看。夜空清朗，连朵黑云都没有，哪会有什么雨！
另一个卫兵道：“你是瞎了还是傻了，这天能下雨？”
她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被呛声的那位当即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说老子瞎？”
“就是我说的！你待咋的？”
……
趴在墙头上的洛茵仙君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警告自己现在绝不能去想那个该死的男人！
墙角下遂起了一阵骚乱，领头的只得散了这几个不省心的小兵重新换了一批。就这么会儿功夫的轮班间隙，洛茵终于得以脱身。她拖着麻惨惨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地择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歇息。
洛茵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心道苍暮还算是帮上了点忙，就这么几滴人为降雨居然也能给她降出了条活路来。还真是老天开眼，祖宗庇佑！
自从离开天朗山，除去半道上干了一回丢人事的那一晚外，洛茵已是不眠不休地赶了两天的路。从东荒的犄角旮旯到南荒腹地，路途遥遥，她竟是滴水未沾，颗粒未进。虽说是个神仙，几天不食不眠也无大碍。可奈何此时洛茵已是隐了仙泽、封了仙法，经过方才的那一番折腾，竟也生出了挡都挡不住的困意来。
“只能睡一小会！”
她告诫着自己，心知必须要在天亮前醒来以防被人发现。眼下虽有一席黑斗篷罩着，但是她里头这身招摇的白色衣裙委实是个大麻烦！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东荒过了好一阵子清闲日子的神族第一女将军一睡便就睡得有些大条，贪睡的陋习一发而不可收拾。等她睡饱了睁眼时，竟已是到了日上三竿的光景。
转醒的那一刹那，她惊得浑身紧绷。惊魂未定地左右张望，得幸的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喧闹声依稀可闻，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循着声响走去。魔都的集市此时已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她不敢再往前行了，只得远远望着。
从前她虽然也跟着苍暮来南荒打过仗，但那都是六七百年前的事情了。且两族干架，一般都会挑个山穷水恶之地，极少会打进城池，残害无辜百姓。洛茵对魔族并不熟悉，也不晓得魔族的风土人情。此时孤身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又着了套刺目的神族衣裳，可谓是举步维艰。
初到魔都城的第一天，她这个见过无数大场面阵仗的将军也不免感到了些许害怕。
“有点出息，洛茵！”
她给自己提了提劲儿。心想着今日这一身定是不能有什么大作为了，于是她索性躲在了角落开始观察起魔族的百姓。既然要在这处呆上个十日，便需要了解魔族之人的日常习性，否则即便封了周身的仙泽与仙法，也免不了要叫人从行为举止上看出她的破绽来。
封了仙泽仙法的最大弊端便是易乏易饿。本就已经好几日未进食的洛茵仙君熬到午时过半已是头晕眼花，遂开始懊悔早先在令昊那处借夜行衣时怎么就没接受他的好意留下来先蹭上一顿饭呢！
可惜太上老君那处没有后悔药，否则她还真想讨一瓶来先充充饥。
凡人饿肚子的时候这脑子一般是转不动的，鼻子循着饭菜的香味，眼睛寻着能吃的食物，就连耳朵都只能滤出店小二的叫卖声。封了仙法正在饿肚子的神仙亦是如此。此时，神族的第一女将军、东荒的主将洛茵仙君一只手挠着墙，极力克制内心横冲直撞的饿死鬼。在经历了一番漫长的挣扎后，她索性回了自己昨夜择的那个墙角，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地埋头睡觉。
感谢老天爷大发慈悲，虽然她眼下饿得前胸贴后背，倒也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还一觉无梦地直接睡到了子时三刻。醒来后，望着周身拢着的暗夜，洛茵仙君心中大喜！她把斗篷潇洒地一甩便跃上了屋顶，一副要去干大事的凛然。
她先给自己找了顿吃的，后又给自己找了套合身的魔族衣裳。这一系列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连条坏事的看门狗都没有撞见！
洛茵啧啧一叹，心道自己没成个扒手委实有些屈才。回首神生两千多年的岁月，她发现从前干过的偷鸡摸狗之事一并加起来竟然还没今晚干得多！复又一阵唏嘘，洛茵觉得今日自己真是忒有出息了！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挑了户看起来还算有钱的人家，给自己弄了些魔族流通的钱财用以日后度日。
不多时，天边便泛起了一线金红，吐着晨曦独有的云彩。她迎着东面扑来的微风抬头望了望，虽是魔族的都城所在地，白水幽谷的清晨竟也如东荒的天朗山一样宁寂。
洛茵呆呆地立在那处看了好一会，待到太阳完全跃上了地平线后她才回了神。
遥记上一回看日出还是在差不多六百年前。那时，苍暮还在，她也充满了对未来无尽岁月的向往。
那是一段战事相对平缓的时期。
洛茵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日苍暮半夜做贼似得潜入她的营帐拽她起床，不由分说地便带她去了趟东荒以东的第一峻山——太山。山上有一处悬崖被称为拂晓之巅，是每日太阳从东海升起之时，光辉耀及八荒大陆的第一处。苍暮并不是个有情调的神仙，一同看个日出已算是他登峰造极的创意了。
那一日，她靠着他的胸膛，他揽着她的肩膀。虽相依无言，却溢着浓浓的情义。
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多。苍暮统管八荒，一年到头地四处跑。他的府邸在二十三重天，但却甚少回去。
要算起来，洛茵与他待在一起最久的那段日子，还要追溯到约摸七百多年前天下大乱之时。那时四海八荒战事不断，八荒统帅还是基延神君，也就是苍暮神君的父亲。
后来，基延神君战死南荒。苍暮神君便从父亲手中接过帅印，以八荒中心的从山为营，召集将领继续四处征战。
彼时，他还未委任各荒的主将，所有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洛茵是军中屈指可数的女将之一，也是苍暮相当器重的一员战将。
乱世当前，苍生为先，儿女私情自是顾不得的。可究竟是从何时起，苍暮对她动了情？不管洛茵怎么问，他从来都不肯说。而洛茵又是何时看上的他？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苍暮只道这是天命注定了的缘分！
可叹这缘分真是浅得很。他们之间的福竟是薄得连一场成婚宴都熬不到。
洛茵仰天长叹，再低头时，才发现已是到了魔族百姓晨起十分。
收回思绪，今日她便要动身开始寻人了。洛茵知道自己要在魔都城的大街上逮到苍暮简直如同天朗山长出第二颗树那般希望渺茫。而她只给了自己十天的时间。眼下，还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一天。剩余的日子，洛茵觉得自己需好好计划一番。
那日令昊说他看到的人十有七八就是苍暮。可到底是不是那王八蛋，也只有当她亲眼看见才能作数。那人既然衣着光鲜，想必在魔族还是有些地位的。如此一来，洛茵便决定先在城中打听一下魔都城中的大户人家！
她迈了步子往热闹的集市去，边走还边感慨。
这令昊虽然平时那一张嘴实在是欠，但关键时刻倒还挺靠谱。这条有关衣着的信儿确实省了她很多事。
合着清晨清冷的晨光，洛茵在大街上看似悠哉地散着步。她还记得从前在鹤澜堂里的时候，曾经阅过不少神族的典籍，上头皆有记载若干魔族史事，无不把魔族之人形容为暴戾阴毒、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的全才。可当她散步到人多热闹的地方时，她才渐渐发现这真真是个谬传。
眼前的魔都城与他们神族的市井集市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异。人头攒动，一派和谐。若不是魔族之人额间都有那么一颗红得发黑的朱砂，洛茵很难将此地与传说中的魔族都城挂上关系。
白日里，时间过得总是飞快，在大街小巷逛上一圈便就去了半日。
在魔都城，要打听个八卦闲事其实并不需要费多大周折。找一家茶馆子，点上一壶茶水，就着一碟花生瓜子，听说书先生唠上一整天便也能将这魔都城里的情况摸个大概。是以，在剩下的大半日里，洛茵便就预备这么悠闲地过了。
在一位好心的魔族小弟指点下，她去了最近的一家茶楼。昨晚大捞一笔后，洛茵现下最不缺的便是钱。她很是阔气地掏出一串黢黑的铜板扔了过去，小二拿在手里掂了掂，便喜笑颜开地领她上了二楼的雅致包间。
说是包间，其实只是个用帘子隔开的小隔间，不过就是不用同闲杂人等拼桌罢了。
说书先生说的那些个一听便知是胡编乱造的老掉牙桥段她其实一点也不感兴趣，魔都城内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才是她关心的。尤其是那些个八卦！像什么两女抢一男，三男抢一女，决战白水山之巅打得你死我活；又比如东城穆公子看上了西城跋王爷家的闺女，那闺女又跟王城里魔尊跟前的红人幽邢幽大人有一腿；再比方魔尊手下的左将与右将据说其实是对断袖，等等……
诸如此类拿不上台面只能背地里唠唠的事情才最能掺杂些城内信息。不过，洛茵仙君听着听着便就不对味了起来。她着实没想到这魔族的八卦竟多到如此令人咋舌的地步，叫她在一天内就听腻了。
洛茵望了回茶馆粗糙的房梁，心叹这魔族果然是种族关系复杂，和隔壁的妖族、下头的凡界有的一比！相较之下，他们神族可真是含蓄多了。
遥想当年，要跟她抢苍暮的仙子虽多，找个地方决斗之类的事情也曾有过，但她都是点到为止，绝不伤及人家性命。抢个男人而已，洛茵觉得委实不至于闹出人命这么严重。至于苍暮那边，自从他大庭广众下将她抱进自己的统帅大帐那日起，桃花便与她洛茵仙君绝了缘。
想到这里，洛茵有些愤愤不平。苍暮拿下她、守住她，都没花多大力气！复又支着下巴垂头一叹，她觉得自己其实挺没出息。倘若当初自己也学其他女仙那样扭捏一些，欲情故纵地磨一磨苍暮的话，他是不是便不会这么轻易地抛下她来魔族鬼混？胸口一阵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洛茵闭上眼暗暗顺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回忆冷不丁地袭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那一回，洛茵跟着苍暮率领六万天兵平定盘踞在南海沿岸一带的鲛人族叛乱。他们按照战前的既定计划，兵分两路实施包剿。可不料那鲛人皇甚是狡猾不要脸，竟就挑她这只相对比较软的母柿子往死里捏。她本是要去围剿敌军，还没走出多远就中了埋伏。只一瞬的功夫，潜伏在外围的弓箭手便发动了攻击，黑色的羽箭齐发，自南边朝他们飞来……
苍暮在另一头没有等到洛茵领兵过来会合便知出了事。三万大军踏着尸骸匆匆退回出发地时，前方另一路军已是厮杀一片。血沫染红了礁石，白沫翻溅的海浪将满地的血污冲刷开，化入腥咸的南海，随波逐流。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