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妮》楼绯言

4、第四章

　　天使在天堂无法生存的话，那么就坠入地狱。因为地狱是比天堂更温情的存在。

　　“爷爷，爷爷，然后呢？”八岁的约翰摇着八十八岁的安德鲁的手问道。

　　“约翰，不要总是吵着你爷爷，爱德华殿下来找你了。”艾玛拿着一篮子鸡蛋，打算上集市卖掉。

　　“爱德华来找我了？”约翰一下跳起来，往外跑了几步回头对安德鲁说：“爷爷，爷爷，等我回来要告诉我故事的结尾哦！”

　　爱德华看着孙子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变浓。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事情，安德鲁都已经忘记了，唯独这件事情在他记忆里鲜活地犹如刚刚才发生。

　　安德鲁愣愣地看着漂浮在天空中的天使，丝绒般的黑色羽翼，白皙如昼的肌肤，金色如太阳的双眸，褐色如茶水晶的长发。那是堕天使，美丽的堕之天使。

　　“蕾妮，堕之天使，上帝诅咒她成为木偶，用人们嫉妒所至的结果来惩罚她。”卡莲微笑地说着，“我一直都想破除掉这个诅咒，三百年前失了机会，现在，安德鲁，你帮我将她带来，我衷心地感激你。”

　　“卡莲，你到底什么意思？”

　　一阵呜咽声从空中传来，安德鲁抬头，看见蕾妮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夺眶而出的眼泪却依然从指缝间流下来。

　　就在安德鲁发愣之际，卡莲张开她的黑色羽翼，飞上天空拥抱住蕾妮。

　　“哦，蕾妮，我的宝贝，你的诅咒已经破除，为什么还要如此伤心？”

　　蕾妮哽咽着无法说话，张开的翅膀羽毛飘落，渐渐在空中出现了影像：美丽的金发公主举着利刃，一下一下刺进王子的胸膛，容貌因为兴奋而扭曲，她的嘴中不停地说着：“想要和我抢蕾妮？你去死！去死！”鲜血四溅，渐渐涂抹上王子琥珀色的瞳仁，目光涣散，视线却始终对着在小小舞台上身着婚纱的美丽木偶。没有惊恐，没有伤心，唯有依恋。

　　然后侍卫进来，将疯掉了的公主抓住，以后怎么了？蕾妮没有看见。

　　终于记起来了，那段缺失的记忆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死掉了。

　　“卡莲，看见没有，这就是证据，她害死人的证据，如果你固执地要帮助她，我一定连你也要铲除！”安德鲁举起他的剑，样子就像一名圣骑士。

　　蕾妮依然在哭，卡莲却开始大笑起来：“你们所信仰的上帝在蕾妮身上下的诅咒并不简单的是将她变成人偶，他让她挑起你们人类的恶念，贪婪，嫉妒，最后发疯。不要告诉我，你不爱蕾妮。”

　　安德鲁愣住，握剑的手渐渐垂下。是的，他爱她，所以无法忍受她与王子的朝夕相处，所谓的正义感让他无法背叛路德维希，所以他宁愿相信卡莲的一面之词，名正言顺地将蕾妮毁掉，对谁都有好处。

　　“你不过爱她，所以你嫉妒路德维希，未免以后自己的心入魔，你要毁掉她，即使你爱她。”卡莲句句犀利，安德鲁无言以对。

　　“进入天堂是一件奢侈品，却奢侈地没有自由，谁说的地狱就一定是滋生邪恶的地方？那里是比天堂更有人情味的存在。”卡莲抱着蕾妮，两个天使的身体化成美丽的碎星，飘散在空气里。卡莲低头对怀里的蕾妮说：“蕾妮，我亲爱的女儿，我们回家。”

　　第二天，安德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林子里的空地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梦境，只是他手里的一片黑色羽翼让他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

　　他心情沉重地回到城堡，被告知路德维希王子将会娶邻国的某位公主为妻。他知道王子殿下的心里藏着的秘密，蕾妮不见了，他就经常看见王子没有聚焦的视线。王子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偶，一色全是褐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连他所娶的公主也是褐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眸。

　　其实蕾妮挑起的不止是人类内心邪恶的一面，她所挑起的还有人类心中最完美的爱情。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

　　“父亲，国王陛下邀请您入宫。”艾玛从门外匆匆赶回来。

　　安德鲁望了眼门外的护卫，欣然前往。

　　西斯兰堡依然是先前的恢宏，每个人见到安德鲁神情都很恭敬，因为他们知道这位英勇的老人曾经救过路德维希陛下的命。

　　两个迟暮的老人躺在躺椅里面，空旷的花园里唯有路德维希与安德鲁两个人。阳光灿烂，温暖却不炎热，暖洋洋地让人想睡觉。

　　“安德鲁，我昨晚梦到她了。”路德维希说。

　　“然后呢？”

　　“她说她要来接我了，她让我选择是进地狱还是上天堂。”

　　安德鲁不语。

　　“你说，我要如何选择？”

　　“陛下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哦，安德鲁，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恭维话了？我有点不习惯。”

　　“陛下，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一直都相信陛下能做出做英明的决定。”

　　隔了良久，安德鲁慢慢睡去，耳边忽然响起路德维希的声音，纠缠住耳朵，让他倍感温馨。

　　他微笑，回答：“会的……”

　　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约翰与爱德华跑到了花园中。

　　“看那是我爷爷，他与陛下在一起，我要听那个堕天使的故事。”约翰雀跃。

　　“好听吗？那个故事？”爱德华眨着他的金色眸子问。

　　“当然！”约翰骄傲地一笑，跑到安德鲁的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爷爷，你给我讲故事。爷爷，爷爷？”

　　约翰回头：“爱德华，爷爷光是在笑，不理我。”

　　爱德华一惊，走到安德鲁的身边，手握住他的手腕，隔了一会，他又跑到路德维希的身边做了同样的事情。

　　忽然眼泪就像断了弦的珠子掉下来。

　　约翰不明所以，只是忽然感到无尽的恐惧。

　　两个孩子在午后的阳光下哭得昏天黑地……

　　“安德鲁，如果我说我去地狱，你会陪我吗？”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