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妮》楼绯言

2、第二章

　　寂寞的城堡居住寂寞的人群，寂寞的人群分享着寂寞的游戏。

　　来了西斯兰堡将近一个月，这边的生活就使蕾妮分外地厌恶。不管是满脸高傲的皇后，还是整天保持郁郁寡欢的皇帝陛下，或者是觐见时满脸虚假笑容的皇亲贵族，整个西斯兰堡显得那么地虚伪。

　　活泼而好动的路德维希王子一回到城堡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做事有条不紊，汇报行程的声音铿锵有力，各方面礼节周到，完全看不出他背后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蕾妮想，这样的生活不会把他逼疯吗？比如生出另外的一种人格，然后取代原先的。当然她的这种想法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她只能在另外的舞台上关注着他的言行，毫无发言权。

　　安德鲁是王子的近卫军队长，长得年轻又好看，与王子的关系好到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脾气温和，而且为人厚道，与路德维希相比，贵族小姐们更喜欢与安德鲁在一起。

　　路德维希对人好起来是好到不行，可是对人坏起来也同样是坏到不行，性格阴晴不定，故而得不到真心的对待。当然，除了他的骑士安德鲁。

　　“哦，我亲爱的王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娶个妻子回来啊？”高傲的皇后在儿子面前永远高傲不起来。

　　“母亲大人，我也想要早点成家，等到继承父亲王位的时候就不会受到阻扰了，只是上帝不愿遂了我的心愿，我也没有办法啊。况且我终日待在这所城堡中，能见到的女人屈指可数。这样的生活我哪有可能遇见令我心动的女孩呢？”路德维希说得没心没肺，却义正严词，再配合上他优美弧线的小小皱眉，整个表演恰到好处。

　　蕾妮每天在他的房间对着他，自然对他的一些事情了若指掌。这位极具表演天赋的王子殿下根本就不想娶什么妻子，他只盼着能够出了这个城堡，奔向永久的自由。蕾妮不能说话，所以她只能聆听。

　　一般听到这种事情做母亲的都该着急一下，只可惜皇后陛下并不是普通的母亲，她扬高高额头说：“那好办，让你的父亲发个邀请，让邻国的公主，各方的贵族小姐都到城堡里聚一聚，千百个姑娘里，你总有一个能够看上吧。”很明显，这位母亲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路德维希点点头。

　　“母后，这倒的确是个好方法。我期待那天的舞会顺利进行。”王子的嘴角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高傲的皇后恢复高傲，所以她没有看见，冷眼旁观的蕾妮却是看见了。她很想笑，无奈扯不动嘴巴。

　　皇后仰着她的双层下巴走了，房间里只留下了路德维希一个人。他撇撇嘴巴，转头看向蕾妮。

　　蕾妮忽然觉得有些惊慌。

　　路德维希抱起她，然后睡倒在床上，他将她当为熊宝宝之类的玩具抱着睡觉，这一个月，夜夜如此。

　　她有想法，听得到声音，看得到景物，触得到东西，闻得到味道；却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血液，连简单的伸手微笑她也做不到。每当夜深人静，当路德维希安然入睡，可爱的人偶在他怀里听着他富有规律的心跳声时，蕾妮会想，她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想法惊到了她，因为从未想过，所以比较好奇。以前与威廉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只要担心能不能时刻陪伴在他的身边，现在躺在路德维希的怀里，她却想得更加深远。

　　想着想着，她就慢慢地睡着了，闭不上眼，梦还是照做。都说灵魂才是创造梦境的罪魁祸首。

　　“亲爱的美丽人偶，会不会有人能够像你这么地美丽呢？”隐约中听到路德维希的声音，蕾妮从梦境中醒来，便看见睁着一双明亮的黑色眸子的路德维希，美丽的王子正在端望着她，表情温柔至极。蕾妮想，这个王子是不是爱上她了呢？

　　第二天的早晨，安德鲁领了一个黑袍女士进了皇宫。蕾妮第一眼看见那位女士，她就认出了她，那个黑袍女子是她三百年前的木偶表演家。细长的黛青色眉毛，深邃的眼睛，紫色的眼影，高挺的鼻梁，鲜红的嘴唇，苍白地几乎透明的肌肤。其实这个木偶表演家很美，只是美得有些诡异。

　　她看了一眼蕾妮，然后才对王子进礼。路德维希没有责怪她的逾距，说：“西斯兰最杰出的人偶师，请您让这个美丽的人偶表演适合她的舞蹈吧。”依旧礼仪有加。

　　“谨尊您的旨意。”诡异的人偶师说。

　　细长的银色长线勾住蕾妮的脖子，肩膀，手臂，脚踝，纤腰，手指。三百年前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蕾妮的身上。她一圈圈旋转，一步步舞动，如果她能有神情，她想她能表演地更好。

　　路德维希看着她，安德鲁看着她，刚进来的皇后看着她，跟随皇后进来的皇帝也看着她。她跳的很高兴，很快乐，就像穿梭了时空的轨迹，她舞出的是只属于她的绝世舞姿。这些无疑都归功于幕后那个辛勤摆弄的人偶师。

　　蕾妮跳的忘情，周围的人看得也都忘情，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位杰出的人偶师嘴角泛起的笑容。

　　就像真的回到了三百年前，蕾妮每日舞蹈，观众数目有增无减，路德维希的神色却是日渐阴沉。人人都知道王子发起火来，十个骑士都阻止不了，包括他那两个尊贵的父母。可是为了观看蕾妮的舞姿，他们宁愿站在危险的王子身边，也不愿失去观看这样美妙舞姿的机会。

　　其实不仅是王子，所有的人发起狠来都像疯子一样，只是有些人比较容易发狠，有些人比较不容易发狠罢了。

　　这些，蕾妮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