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贤》陌巷危楼

17、噬魂

　　莫少闻并不愿意接受段克贤的邀请。

　　一切来得太快，他尚未从段克贤方才惊世骇俗的表白中清醒过来。

　　就算这个前世杀死他挚爱的人居然单方面爱慕了自己两世，可今生他居然这么不管不顾地大张旗鼓地上门来请示长辈，让他跟他在一起。

　　这太离奇，不合常理。

　　说好的愿意等的呢？说好的不能插手太过的呢？

　　他说的话是放的屁吗？如果他刚说没几天的话就可以不作数，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他其他的话并不可靠？

　　没错，他问过了，段克贤说段以瑜不是他杀的，可是，证据呢？

　　太虚幻境？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这个段克贤既然可以通过缚灵咒控制他父亲莫如庄，那肯定也可以控制他自己啊。

　　对，一定是的，一定是段克贤怕他报复，所以要控制他，把他扼杀在摇篮里。

　　莫少闻猛地站起，他怪自己大意了，居然因为段克贤援手了几次就轻易相信了他，自己简直蠢到家了。

　　他后退几步保持了与段克贤的距离，冷声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段克贤蹙眉不语，他知道莫少闻在怀疑什么。

　　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的符咒，靠近几步，拽住莫少闻的手，亲自将这符咒递到他手上：“子美，你不信我对不对？没关系，这个符咒，你可以交给你母亲看看，这是用我的内丹养出来的噬魂咒，是蒲扇道人最顶级的咒术，它可以控制我的一切，我的思想，我的行为，我的喜怒哀乐我的一切。可以让我自爆，灰飞烟灭，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在上面画下咒语，替你的段以瑜报仇雪恨。”

　　莫少闻看着这金色的符咒，像烫手一般将符咒拍开，猛地缩回了手：“你这是苦肉计，我不信。”

　　段克贤接住飘落的符咒，苦笑一声：“苦肉计？子美，你应该很清楚失去挚爱的痛苦，你可曾想过，你上辈子在他死后承受的痛苦，在那之前，已经折磨了我二十几年？眼看着细心呵护的人忽略了自己做的一切，眼看着他跟别的人缠绵悱恻，眼看着他为了别的人哭为了别的人笑，我他妈算什么？我他妈才是这世上最可笑最可悲的绿毛大王八！为他人做嫁衣，多么功德无量啊！你以为你和他大婚之后我为什么消失了？嗯？为什么？”

　　怒吼一声，段克贤一脚踹烂了身侧的桌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吓得一旁的新眉立马蹿了出去。

　　风从开着的窗户蹿进来，冰冷彻骨，段克贤像是累了，他再次拽过莫少闻的手，将噬魂咒放在他掌心：“子美，无论你怀疑什么，你记住一句话：我，段克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也绝不让自己再次痛失所爱。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去查，要是你能查清楚，你大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来，要是你查不清楚，那么子美，我不会再纵容你了，我就算用强的也要逼你按照我的方式来。”

　　说罢，他将莫少闻的手合拢，握成一个拳头，不再言语，擦身离去。

　　他走后，莫少闻跌坐在地上。

　　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前世的恨意与今生的种种交错在一起，他快要失去分辨的能力了。

　　摊开掌心，他低头看着这金灿灿的符咒。

　　噬魂咒，段克贤居然养出了噬魂咒。

　　前世段以瑜与自己那么相爱，却断不敢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

　　这东西，足以让其他人随便将噬魂咒的主人玩弄至死。

　　如果段克贤真的是凶手，那么他这么做也太冒险了；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他这么做，当真是为了换取他的信任而不惜一切代价了。

　　值得吗？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爱而不得，会以这样的方式表明心志吗？

　　不，他不会。

　　都得不到了，还这么做，不是有病么？

　　段克贤他有病，病得不轻！

　　莫少闻枯坐在阁楼上一整夜，天亮时才站起。

　　这个段克贤，还是没有告诉他小妹体内的邪火到底是什么，他又不想屈服，去什么太虚幻境，那么只能自己着手调查了。

　　一夜未眠，他却不觉得困倦，将段克贤的噬魂咒贴身收好后，他叫仆人端来热水洗漱。

　　随后振奋精神，去了父亲那里。

　　被两位兄长拦在外面时，他才知道昨晚父亲高烧不起了，看大哥莫少康的样子，似乎很是防备他。

　　他不解：“就算不让我进去看，你们好歹也要请大夫看看吧？”

　　“请不请大夫与你这个废物无关，你这样的无耻小人离父亲远一点！”大哥莫少康冷冷地看着他，防备的姿态明显至极。

　　莫少闻恼了，想要强闯，一把推开莫少康就要进去：“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别忘了，我才是莫氏一族的嫡子，是宗法所承认的合理继承人，你们两个不过是庶兄，半个奴才的身份，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这话是不假，可也得看你这个嫡子有什么本事吧？你筑基了吗？啊？筑基都不成，还妄言继承莫氏，笑话！”莫少谦侧身挡在了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摆明了今天无论如何不会让老三进这个屋子。

　　莫少闻想起前世种种，自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纠缠下去只会吃亏，只得咬咬牙转身离去。

　　进了陈娇的屋子，迎上陈娇那憔悴的眼，心中压着的千斤巨石，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

　　他坐在陈娇身侧，将噬魂咒取出，递了过去：“娘亲，您看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陈娇诧异地看着这符咒，神色变了又变：“这是禁术，你怎么得来的这东西？”

　　“这东西的主人自己交给我的。”莫少闻闷闷地开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段克贤那失望后又重新燃起期待的眼神。

　　陈娇将符咒反复翻看了好几次，长叹道：“不管此人是谁，敢把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到你手中，可见对你用心至诚至深。你，切莫轻易敷衍了去。”

　　这话让莫少闻的千斤巨石无形中加倍了。

　　情债最是难偿，他不想违背自己的真心，他对这个段克贤，当真是丝毫心动的感觉都没有，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只要一想到段以瑜，他就会心跳加速，甜蜜与苦涩交织，想念又触摸不到的感觉让他蚀骨焚心一般难熬。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他分得非常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更不能敷衍处理。

　　陈娇将噬魂咒还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语重心长道：“如果你对他有意也就罢了，如果无意，还是趁早还给人家，莫要耽误了人家。”

　　莫少闻将符咒贴身收好，不知怎的，他总感觉放置符咒的地方有点灼热的感觉。

　　应当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太抗拒这一切了。

　　确认了符咒的真实性，他这才有心思说正事：“娘，父亲病了，大哥二哥守着门不让儿子进去，儿子虽是嫡子，却到底被兄长的名头压着，不能硬来，还是劳烦娘亲走一趟，去看看父亲吧。”

　　陈娇闻言看向了窗外，神色淡淡，说不清悲喜。

　　良久，她才回过头来，握住了莫少闻的手：“儿啊，这事，你不用管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好生修炼去吧。你父亲，他不会有事的。”

　　出门后，莫少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总感觉，这个家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抛开父亲被段克贤的缚灵咒控制了不谈，大哥二哥前世断不会如现在这般小心防备他，而娘亲，也不会对父亲的生死置若罔闻。

　　难道是娘亲对父亲寒心了？

　　也许阿鱼知道些什么。

　　这么想着，他把阿鱼喊去了自己的院子。

　　站在干巴巴的枫树林旁边，四下无人，他才问阿鱼：“夫人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有啊，夫人虽然一直不见好，可也没有恶化，一直就那么病怏怏的，懒得动，懒得说，懒得吃。夫人昨日不是出去了一趟吗，就是去看大夫的，那大夫说了，夫人就现在这样就挺好，不必再折腾了。”

　　“夫人昨天是出去看病的？”莫少闻觉得稀奇，娘亲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看不看也就那样了，一向很讳疾忌医的。

　　阿鱼点点头：“路上遇到了老爷，两人还一起去了道观呢。”

　　“哦？”这倒是更加稀奇了，“去道观做什么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夫人只带了冯妈上去，其他人都守在道观山脚下的。”阿鱼歪着脑袋答道，临了想起一个事，补充道，“老爷也没带人上去，他还亲自搀着夫人的呢。”

　　“你们等了多久？”

　　“一个时辰不到吧，夫人先下来的，后来老爷似乎是去了大公子那里，而夫人跟冯妈去了别处见一个什么人，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因为夫人让奴婢等先回来了，只留冯妈跟着。”

　　莫少闻挥挥手让阿鱼走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很平常，但是，他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人，眉眼弯弯，笑不露齿，瞬间击中他的心脏。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是啊，怎么不能来？莫少闻在这一刻，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却还是不得不背过身去，不想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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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复更。
这是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故事，不应该因为数据弃坑的。
现在捡起来，希望自己好好更完。
扑街这种事，扑着扑着，就习惯了，内心应该强大起来，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