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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汹涌 ...

  •   御城的冬天出了名的冷,冷到一旦离开了地暖的屋子,就感觉仿佛整个人被剥光了丢在了冰窖里那般彻骨。

      这种冷,对于未曾修炼进阶的人来说,是要命的。

      眼下老五要被家法伺候,自然不能在待在花厅里,当即被护院拎了出去,丢在了院子里刚刚拿来的板凳上。

      “趴着!”不带感情的声线里,是护院那“老爷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的耿直。

      莫少寻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已然吓傻了眼,原先在温泉旁边玩时还不觉得冷,而眼下寒风呼啸而过,他却冷得瑟瑟发抖。

      见两个护院说着就要把他提上板凳,他慌了,喊道:“爹爹,你骗人,你说过我可以随心所欲的,你说过我是你最疼爱的儿子所以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信你了,我恨你,我恨你!”

      莫如庄闻言,一张老脸彻底搁不住,当即站在花厅门口对着护院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夫打!”

      话音刚落,莫少寻的屁股便遭了殃,只听啪的一声,板子隔着布料野蛮且大力地亲吻着他的屁股。

      莫少寻哀嚎一声,骂道:“爹爹你是个骗子,我不服,骗子!”

      打一声,骂一声,很快,打的劲头不见减弱,骂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老大莫少康见势不妙,忙来到院子里跪在板凳旁重重叩首:“父亲,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老五就没命了!父亲!”

      莫如庄抬了抬手,护院当即住手,却见莫如庄回过头去问道:“老三,你觉得呢?”

      莫少闻觉得头好痛,今儿父亲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事都要问他这个一直被冷落的嫡子,难不成父亲中邪了?

      他只得起身,耿直地答道:“父亲,五弟骄纵惯了,这般性子绝非一日之寒,您便是现在打死他,他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改过。儿认为,父亲要是一碗水端平,所有子女都需要守同一个规矩,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与其图一时棍棒之快,不如慢慢约束五弟,叫他不再任性妄为。”

      莫如庄不知怎的,觉得老三的话怎么听怎么舒服,道:“看看看看,这才像老夫的儿子,说话要有条不紊,要以理服人!”

      老大莫少康瞪了莫少闻一眼,低头称是。

      老二莫少谦闻言,也走出花厅跪在老大身边,扬声道:“父亲教训的对,三弟说的有理。”

      这是在做什么?显示他们兄弟齐心的力量?莫少闻摇摇头不再理会这几个装模作样的人。

      莫如庄总算是气顺了,叫老大老二将老五搬进了花厅中。

      老五被打得不省人事,又在院子里吹了那半天的冷风,还没问几句话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老大见状,抬手一摸,道:“父亲,不好了,少寻他发烧了!”

      莫如庄一愣,沈氏被羞辱一事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老五这就发烧了,怕是接下来几日都没法继续追问此事了,便叫众人散去,抱着瑾儿在屋里说悄悄话。

      莫少闻行礼后退下,去了陈娇屋里看了看陈娇,嘱咐了冯妈一旦有事立马喊他,这才往东跨院走去。

      正走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三弟”。

      这是老大莫少康的声音,莫少□□下来时恰逢痢疾肆虐,莫如庄怕他夭折,便取了个“康”字,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

      莫少康也算争气,一直没病没痛的,只是这几年染上了怪癖,喜欢没事抱着烟枪吧嗒几下,渐渐的嗓子便坏了,故而他的声音极其有辨识度,只要听着像破锣的便是他了。

      既然老大喊了,莫少闻这个做老三的自然要停下来回头看看。

      谁知,他刚刚转身,迎面便袭来一记重拳。

      这一拳不偏不倚垂在了他的鼻梁上,顿时鲜血直下。

      滚烫的血水滴在雪地上,顿时染红了一大片。

      莫少康一拳得手,冷冷一笑:“哼哼,还是跟以前一样嘛,毫不设防。父亲说你与从前大不同了,我道是怎么大不同了,原来是蠢得更加大不同了。”

      老二莫少谦跟在后面,讥讽道:“可不是,大哥,依我看,三弟不光是蠢得大不同了,而且没眼力见得更加大不同了。”

      兄弟俩忽然哈哈大笑,对望一眼,扭头便走。

      莫少闻身边正站着送他回来的阿鱼,阿鱼为莫少闻鸣不平,跺脚道:“三公子,您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说着掏出手帕来给莫少闻止血。

      莫少闻很是受不了手帕上的香薰味,摆摆手将手帕推开,从鹤裳上扯下一块料子捂住了鼻子,鼻音浓重地开口道:“不然还能怎么办,要是打起来,倒叫父亲又有理由找我的不是。”

      “可是!”阿鱼再次跺脚。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回去吧。”莫少闻冷声道。

      阿鱼闻言不敢再劝,却还是固执地跟在后面,直到莫少闻走进东跨院才作罢。

      刚刚转身,却听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好听极了,中气十足,却也霸道十足,那声音骂道:“莫少闻,你真是个蠢货!如果别人打你你不能反击,别人羞辱你你不能回击,你还算什么男人?”

      阿鱼当即回过头来想看看是谁居然有胆子教训三公子,可是,哪里看得到三公子和那人的身影,除了摆动的枫树树枝,除了地上两行脚印,再也没有了其他。

      仿佛刚刚那一声是她的幻觉,仿佛三公子瞬移走了。

      也罢,可能是照顾夫人累了产生幻觉了,这么自我说服了之后,阿鱼总算是离开了东跨院。

      枫树林深处,一个穿着墨色长衫的男子正一手捂着莫少闻的鼻子,一手攥着莫少闻的手,不但不叫他出声呼救,还不让他挣扎中摆脱自己。

      两人这般扭打了片刻后,那人终于松开了手。

      莫少闻跌跌撞撞推开这黑衫男人,定睛一看,顿时热血上涌,刚刚止住血的鼻子又开始哗哗冒出热流。

      黑衣男子调侃道:“哎呀呀,看来我这张脸比那一记拳头还叫人受伤啊,我真的有那么丑吗?”

      莫少闻气不打一处来,自打那日烟花下相逢,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前世的仇敌了,眼下在林子里四目相对,真叫他恼火。

      段克贤自嘲道:“嗨,丑就丑吧,反正我这张脸也就这样了,没救了。”

      莫少闻自知打不过这人,也不再蚍蜉撼大树徒惹笑话,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段克贤却忽然拽住了他,问道:“你跑什么啊?我找你有事呢。”

      “没空,恕不相陪。”莫少闻没好气地甩开那只咸猪手。

      段克贤闻言乐了,反问道:“刚刚在花厅里,是谁说要人前人后都一个品行的?你在人前那么谦逊有礼,在我面前却是这般野蛮粗鲁,莫非你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伪君子,小人?”

      “啪”的一声,莫少闻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却叫段克贤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故作轻浮地低头就要亲吻那温热的手心。

      莫少闻见状急了,想抽却抽不回手,他不懂这个混账东西的力气为什么那么大,情急之下,抬腿就要往他胯|下踹去,却又被段克贤抬手捉住了他的腿。

      莫少闻手脚均受制于人,顿时整个身子向一旁倾倒,却叫段克贤稳稳地托在了怀中,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少闻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不知道这个混账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为了什么。

      他好气,好躁,好生羞恼,热血翻涌,脑子便不好使了,只直勾勾看着越来越近的这一张脸这一双唇,最后他猛地向后仰去再猛地脖子发力,一头磕向了段克贤的脑门。

      “嘭”的一声,两个脑瓜子碰撞的动静,震得两人身后的树枝上哗啦啦掉下一大块雪团。

      这一下不要命的碰撞,激得段克贤恼了,反手抓起一团雪球一把塞进了莫少闻的衣襟中,怒道:“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嗯?你撞我不打紧,你撞坏了你自己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你还想再死一回吗?啊?”

      冰冷的触感刺激得莫少闻浑身发颤,凶狠的质问声震得他耳朵疼,他忙从衣服里掏出开始融化的雪团,又揉了揉耳朵,强忍住胸口的潮湿,反唇相讥:“我死不死关你什么屁事?你给我滚!马不停蹄地滚!”

      “要我滚?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段克贤怒吼道,说着一把将莫少闻抱起,大步流星走进了丹枫阁,对着门外一脸茫然的仆人喊道:“愣着做什么?给你家三公子准备热水去!”

      仆人看着自家三公子那挣扎不休的样子,再看看段家这尊大佛那杀人一般的眼神,什么也不敢多说,哆哆嗦嗦准备去了。

      莫少闻依然扑打着空气,在段克贤怀中一刻不安分,他喊道:“你这个渣滓,你放开我,放开我!”

      “等你乖乖泡个热水澡我就放开你!”段克贤回敬以怒吼。

      莫少闻彻底恼了,逮着段克贤的手背就是一口。

      这一口可算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待他咬牙切齿将那皮肉磨了又磨,待得他舌尖舔舐到了腥甜的血腥味,他才松口,喊道:“好端端的我泡什么澡?非礼勿视,非礼勿近,你给我滚,滚啊!”

      忍住了莫少闻所有的野蛮冲撞,忍住了他仿佛啃猪蹄一般的撕咬,段克贤并不觉得痛,他只觉得头疼,吼道:“莫少闻,你他娘的病了,病的不轻,不把你脑子里进的水倒出来,我怕你立时三刻就要被人整死了!”

      “死就死,要你管!”莫少闻依旧没有回过味来,依旧拼命挣扎着。

      段克贤忽然沉默,将莫少闻抱进暖阁后,直接松开双手,叫他“嘭”的一下摔在了榻上。

      好在冬天的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衾被,这一摔倒是不痛,可是当莫少闻摔倒平躺下后,看到段克贤那露出了森森白骨血肉模糊的手背,忽然就闹腾不起来了。

      他别过脸去,骂道:“你是狗皮膏药吗?被咬成这样还赖着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段克贤反问,“我走了,好叫你不分轻重瞎胡闹吗?你大哥二哥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家事,你无权过问!”莫少闻依然争锋相对,只是声音不知不觉小了下来。

      段克贤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将他提起,逼着他看向自己,质问道:“莫少闻,你告诉我,你的家事又怎么样?你的家事你就可以不动脑子,你就可以浑浑噩噩像从前那样糊弄过去?你真以为你筑个基就能一步登天了?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我能控制你父亲,我却是控制不了你两个哥哥的!他们与你父亲不同,你父亲声色犬马了这么许多年,里子早就掏空了,我随随便便贴张符他就能照着我的剧本去做,可是你的两个哥哥呢?他们正当盛年,他们在垂天府有名师指导,不是我随随便便可以操控的,你懂了吗?懂了吗?!”

      说完,段克贤将莫少闻狠狠推倒在床,黑着脸坐在旁边生闷气。

      莫少闻总算是回过点味儿了,他茫然道:“你说什么?你控制我父亲?什么时候的事?”

      段克贤抱起被吵醒的新眉,抚摸着新眉的脑袋,平复了心情后,道:“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你不该问我,你稍微多个心眼就会发现他与从前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我以为是我努力修炼所以他另眼先看了。”莫少闻沮丧地坐起来,他不想看见段克贤,也不想承他这份人情,他是自己的死敌,是害死自己挚爱的罪魁祸首。

      这道天堑始终是逾越不了的,无论段克贤做什么。

      段克贤长叹一声:“子美,有些事情我不想明说,很多事情你应该能感觉到蹊跷。如果你感觉不到,或者你感受到了却不愿意思考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怪你。只是,从现在开始,凡事多动动脑子吧。你们莫府的问题,根源本不在你是否能筑基,而在你有一个有失偏颇的父亲。我能为你做的,只能是让他偏向你,可是,再多的,我也左右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段克贤将新眉放下,起身就要离去。

      莫少闻忽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那些自己因为沉溺修炼而刻意忽视的问题,忽然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离去的脚步声响起,下意识地,他猛地拽住了段克贤的手,那只被他咬得面目全非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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