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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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骤雨】
祸乱迭起，五剑之境力量波动，濒临崩溃的边缘。
天昏地暗，狂风骤雨。
随着五剑之境的破坏，天气也逐渐变得更加恶劣起来。雨一下便是一连数日乃至一月，接连不休，各地水患接连不断，魍魉也愈发猖獗。
其间，无剑回了一趟剑冢。
魍魉之祸爆发前夕，她在剑冢外捡到了因江湖大乱而被来到五剑之境的浮生，此后便让他留在剑冢，未曾与她一同行动。而此番回来再离去，便把浮生也带上了。
如今事务繁重，饶是她也需要有个帮手来从旁协助。
剑冢之中，浮生正按照无剑的要求整理一些必要的典籍资料，却见其他四剑都聚在了木剑的房间。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跟过去，却被那一身浅色衣衫、灰发玉冠的男子挡住。
“浮生，”木剑笑得温和，却也颇为疏离冰冷，“我们的事，你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浮生看着他，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问道：“姐姐呢？”
“这件事和她无关，你还是乖乖听话去收拾东西，明天和她一起去平患吧。”
木剑只是暗中迸发了一股无形的剑气，便轻而易举地将浮生逼退了几步。
这是一种警告。
浮生自知不敌，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地回去收拾东西，却仍然一直观察着那边的动向。但是很可惜的是，他基本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木剑所居石室之内，四个人围在桌边坐了一圈。四个人都沉默着，让整间屋子内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起来。
最终还是青光开口：“木剑，你疯了吗？”
“青光，你先别这么说我，你自己也应该知道，这是可行的吧？”木剑说道。
“四象皆杀阵是要杀死四属之人发动，而四象归一则要将四属之人的血骨铸为祭台，你是要违背主人的规则吗？”玄铁低声斥道。
“违背又如何？发动四象归一阵，以无剑之身与五剑之境相融，便可挽救这个世界！”木剑站起身来，“还是说，你怕了？大不了我一人做这件事，所有的天罚，最后由我一人承担！”
“你以为天罚是什么？”青光也倏然起身，“五剑皆是奠定这个世界的力量基石，缺一不可。木剑，如果天罚是让你神魂俱灭，那失去一剑的五剑之境，又如何能支撑得起来？”
“更何况杀人取骨，本就是大逆不道。”玄铁道。
“五剑是不得滥杀，但是为了这方境界——”
“五剑滥杀，天道残缺。木剑，”玄铁沉声道，“你是想加剧这个世界的崩塌吗？”
木剑怔愣了一下，许久才低下头去，坐下来叹了一声，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无剑她虽然还年少，却已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支撑。”玄铁笑了笑，“木剑，难道你身为她真正的兄长，还不相信她吗？”
然而，却是长久的沉默。
玄铁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紫薇、青光也随之离开，只留了木剑一个人颓然地坐在原地。
“呵……”许久，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五剑滥杀，天道残缺么……”木剑失神地向上望去，“主人，你定下的这个规矩，可真是让人难做啊……”
·
三日后，冀州。
冀州的受灾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相比于南方而言已是好了不少，却仍然有大量人员伤亡。
救灾的工作在含光兄妹三人以及无剑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算是渐渐稳定下来。大雨依旧时不时地下着，堤坝决堤的次数不多，却每一次都都让人有些难以应付。
偏偏祸不单行，江南一带又传来大灾的消息。长江之水暴涨，江南各处河口频繁决堤。
“江南之地情况危机，我们三人相对而言更加熟悉冀州事务，无剑姑娘，你便赶往江南吧，这边我们可以应付。”宵练找到无剑，说道，“我听说明教已经派出护教法王去往江南助力，再加上你的话，应该可以撑得过去。”
“那你们……”
“你放心吧。”红衣的女子笑了，示意她放心，“此地之事……交予我们兄妹三人便是。”
无剑依言赶往江南，与江南七怪以及在江南协助的白虹接头之后，便一直在江南参与救灾之事。
期间，她登上了作为南方之境界支柱的山巅，再次自割血肉，填补山巅裂开的一道缝隙，又以血加固其基底。
在她的努力之下，风雨渐小，再过五日左右，已减弱到冀州的程度。
江南的灾情虽稍有稳定，可临江地区却也是最易发生反复的地方。一日难得天晴，她登上城头，却看见远处有泥水飞扬，轰鸣声由远及近，到了近处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
“来者何人？”
剑气凝于身，蓄势待发，可在看到来人时，她和她身边的白虹越女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来的是一个少年，正骑在一匹巨兽上。他吹响手中的骨笛，身后万兽停驻，垂下头颅，似乎在等待他的号令。
“岭南兽王，前来相助。”
少年扬声道，随后再次吹响骨笛。笛声清越尖锐，身后的万兽变了队形排成长队，每一排的数量保证能恰好通过城门。
“岭南兽王？”
“岭南的灾情不如江南严重，目前十分稳定，我便抽出空来江南帮忙啦。”少年正笑着，眼角挑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活泼而灵动，用一句话应对了众人的疑虑：“骨笛虽小，却可御万兽哦。”
也是同在江南，她遇到了那位邪气凛然却又分明一身浩然正气的杀手。他平日里大多冷眼旁观，但到了真正危机时刻却会出手相助。
但是危机时刻，也大多是杀戮之时。
无剑记得他，胜邪。与巨阙、鱼肠同为越王五剑，也是当年站出来守门的人之一。
因为也算是旧识，得了空他们也能说上两句。
“一寸短一寸险。兵器之道如此，为人之道亦是如此。我虽为杀手，却一向只杀该杀之人。”
胜邪说这话的时候，正擦去剑上沾染的魍魉的血。他被相剑者说是每铸一寸便邪气愈长，因而只铸了半截剑身。
可是无剑明白，真正的邪剑，是不会像他一样有着一身浩气的。
“世人将不祥之名强加刀剑……却很少直面剑本是由人所使这一事实。”无剑叹道。
胜邪却道：“你本就出自人心。”声音有些凉，也有些嘲讽。
无剑笑：“正因为我出自人心我才能懂得。因为我曾有一位……朋友，也被冠以了‘不祥’之名。”
“哦？”
“所以我能感受得到，”无剑阖了眸，叹息着，“先生是心存愧疚的。”
胜邪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只落了一句：
“人有他们所奉行的道，”胜邪收剑转身之间“剑也有。”
千里之外，有一个身影自雪山跋涉而来。那人披着一件斗篷，半遮住了脸部上方，只是看身形定是一位高挑健美的女子。
她本在山中避世之处闭关，出关后才知道外面已经是翻天覆地。
“四方异动，魍魉游行……鱼肠，但愿你不要有事啊……”
可是有些愿望，也终究只是奢望。
魍魉的嘶吼之声此起彼伏，女子挥下背上所负的重剑，迎上了朝她铺来的魍魉。巨剑随着她身形的舞动舞作旋风，虽最终是击退魍魉亦斩杀不少，可她也并未讨得什么好来。
压制削弱了的魍魉……竟如此难缠。难怪五剑要定期检查并加固四方基底……
她心底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可是她虽为上古名剑，却非五剑也非守门人，不知“门”之所在，也只能一路打听，先去往灾祸最严重的地方。
到达江南的时候，胜邪和无剑恰巧在外清除魍魉，却路遇魍魉王，遭其袭击。
无剑身边剑气凛冽，飞花流叶绕于周身，片片皆是利器。而她手中，亦攥一道旁树枝，以此为剑。
看她这架势，便知她就是无剑。高挑健美的女子拄着重剑，护在了她的面前。
“前辈是……”
当年她并没有见过巨阙，因为当时她正在闭关修行之中，错过了守门人之邀。
“我是巨阙。小姑娘，你可曾听说过我？”
“你来的倒是时候。”胜邪的声音虽有清冷之意，却仍能听出话语间的安心。
“那是当然，我可是很识时务的。”巨阙剑在周身旋作旋风，逼退身边靠拢过来的魍魉。
最终在巨阙的协助下，两人将魍魉尽数斩杀，魍魉王却早已逃之夭夭。胜邪就算想追，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
“多谢前辈襄助。”无剑抱拳一礼，“千里迢迢赶来江南，前辈辛苦了。”
“没事。”巨阙摆了摆手，“我只是想问……鱼肠怎么样了？”
无剑和胜邪俱是沉默。
巨阙心里的不安感骤然放大，迫近了那个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他……怎么样了？”
“鱼肠前辈……于数月前，已被魍魉王杀害。”无剑低声道，“前辈，我很抱歉。”
巨阙怔在原地，看了胜邪一眼，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闭上了双眼，沙哑着嗓音说道：“这不怪你……”
从他成为守门人的一刻，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么？
“前辈，”无剑自知这话很是无力，却也只能用这无力的话语来安慰，“节哀。”
·
持续三个月的涝灾之后，又是大旱。天气转变得快而急，都不给人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北方的旱灾要比南方严重得多，无剑以自身血肉修补过南方的裂隙之后，便再一次前去北方，路过冀州与兄妹三人打了招呼后便直奔黄河一带而去。
其他四剑只能以力量加固，而只她与这世界相融共生，她以血肉修补终究是顾及不暇，然而却也是目前维持这种稳定的最有效方法。
在北方，她遇见了天昭铃。
那是个极其漂亮的姑娘，一头如雪的白发，蓝色的眸子如同雪原之上最为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湛蓝无瑕的天空。
只不过，长居神坛之上的她不苟言笑，气质出尘却有些太过高远。
她每一次起舞都能召来一场雨，可纵然有无剑以血肉补天之后的加持，相比之下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涝灾三个月，那旱灾呢？涝灾尚且可以避难，可这旱灾却避无可避。
像是如影随形的死神。
直到某一天，无剑再次修补裂缝归来时，天昭找上了她。
“天昭？怎么了？”
“无剑，我有个办法。”天昭说道，“我们天昭一族一向是祈雨祭祀所用，如今以我之魂化为风雨，或许可解这燃眉之急。”
无剑惊道：“天昭！”
她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撑起……可是如今，真的到了必须牺牲他人才能换来安稳的地步了吗？
“无剑，”天昭说道，“涝灾持续了三个月……这方五剑之境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反复了。而你看看你自己，这一身残破血肉，再自毁以补天，你也会消散在这世间的。”
天昭说着，反握住无剑的手腕，推开她的衣袖。那原本白皙如玉石雕刻的手臂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坑洼，露出了皮肉之下的白骨。
而那白衣包裹之下的孱弱身躯，又有多少块完整的皮肉呢？
“我知道……”无剑低下头去，不去在意手臂上的伤口暴露在好友眼前，“但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天昭叹了口气：“无剑，你的安危关系重大，你绝不能有事……至少现在，你必须要活着、存在着，在这件灾祸中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你了。”
所以你不能死。纵然你要以自身换来这方境界的安稳，也不可以。
“你就只当我是去祈雨了吧。”天昭笑了，这还是无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灿烂的笑颜，“祈雨之后，我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家了。”
无剑低着头，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压下眼角的湿意，回了她一个牵强的笑。
“好。”
天昭回过身来，向她伸着手，笑道：“无剑，你要记得，我们天昭一族，别看外表冰冷又好像高高在上的模样，其实我们一直都是……”
无剑直视着她那双极其漂亮的蓝眸，记下了她最后却让人铭记在心的话语。
“冰雪为貌，熔岩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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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整个五剑之境下了一场大雨，持续了七天七夜，久旱甘霖。
河流续流，池水回涨，雨水落在无剑脸上滑落，代替了她将流未流的泪水。
冰雪为貌，熔岩为心。
熔岩之心终是消融了冰雪之貌，化作了这一场苍天泪。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