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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断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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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风将杜栖霜和风亦台送到杜家的墓园前止步。傅子风看着杜栖霜抱着风亦亭的尸身走进去,心疼。
傅子风回到傅家宅院时,晨曦尚浅,院子里十分安静,府里的管家青冥见了傅子风回来,十分欣喜,只是看到傅子风一身的血污,亦难免震惊。
“无事。”傅子风摆手,屏退了青冥和其他下人,回房沐浴更衣。
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他虽是可以不死,但是会受伤,会痛。
他自己动手上药包扎,用洁净的白布一层层包裹了伤口,动作纯熟。
拾整利索了,换上一袭蓝袍。这袍子,是杜栖霜命人给他做的,虽有五件,他却很珍惜。看了看扔在浣衣木桶中的那件被刺的破烂不堪,满是血污的黑袍,亦觉得可惜。
铜镜中的男子英姿勃勃,剪裁精致合体的蓝色长袍,更显傅子风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傅子风端坐在堂上喝茶。这些刺客的武功路数,与蒲州时行刺贵妃殿下的刺客是一样的。贵妃“已死”,这些刺客的目标是自己和杜栖霜。
那幕后主使,就应该是叶国丈。只是不知道,叶国丈何时豢养了这么多厉害的杀手?
祝御史被刺身亡一案,迟迟没有进展,杀手似乎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
傅子风看看手边的辰雪剑,忽然想到,难道是叶国丈有什么机缘,能凭空召唤刺客?
傅子风蹙眉。如今皇上还在陵仪,若真是叶国丈有意发难,皇上岂非也有危险?
天色微明,傅子风起身,去娘的院子请安。他的院子在前面,与娘的院子相隔甚远。
傅老夫人喜静,她的院子在傅家最靠里处。她是修佛之人,对家里人都是淡淡的,她与傅老将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夫妻间十分客气。
傅老夫人只生了傅子风一子,次子傅子离与三子傅子语,其实都是傅老将军义子,自幼收养,亦认归傅老夫人膝下。
不过傅子风也好,子离、子语也罢,都是由乳母带大。傅老夫人从不曾亲自抚育。
傅老将军对傅老夫人情深,一切都由着傅老夫人的性子,从不曾对傅老夫人说过半句重话,虽然傅老夫人对孩子们的态度过于冷淡,傅老将军也没有半句微词。
傅子风也习惯了。
今日也是如此。傅子风在娘院子的青石地上跪了盏茶时分,一个小丫鬟才推开厅堂的门出来传话:“夫人说知道了,请大少爷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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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正为儿子举哀致礼的叶国丈,在众吊唁宾客的睽睽目光之下,忽然口吐鲜血,几欲跌倒,多亏他身侧的孙子叶振豪扶住了他。
众人都以为叶国丈吐血是因长子之殇而伤心过度所致,不由同情唏嘘,纷纷劝叶国丈保重身体,切勿哀伤过度。
叶国丈应了众人的劝,面色苍白地向众人告罪,先回房去休息。回到卧房之中,尚未坐下,他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扶了桌子才站稳。
“你这是怎么了?”叶国太又惊又吓。
“无妨。”叶国丈暗暗调息,平复翻腾的气血,心中却是又惊又怒,难道自己花费如此心血合成的五级刺客,也都失败了吗?
出动这五名刺客去杀傅子风和杜栖霜,也是叶国丈几番斟酌之后才决定的。
叶国丈原本也有意拉拢傅子风,甚至还在族中物色了一个女孩儿,准备与傅子风之弟傅子离议亲。却不曾想,傅子风竟然会将傅子离许给杜栖皓为贤妻。
想不到傅子风为攀附杜家,倒是连自己的弟弟也舍得出去,而且,甚至将自己的幼弟傅子语,也送给了杜栖凝。叶国丈如是想,对傅子风不无鄙夷。
既然傅子风已选定了杜家,那留之无异。第一次派刺客去刺杀杜栖烛时,他已探知傅子风武功不弱,就更不能让他为杜家助力。
至于杜栖霜,是杜栖凝和独孤鸿都很宝贝的幼弟,顺便杀了祭旗,也算是为冤死的儿子叶又来之仇,先讨回一些利息。
当然,要是能直接在天山杀了杜栖凝那可是最好的,不仅是除掉了独孤鸿的左膀右臂,还可以嫁祸天山,一举两得。
不过杜栖凝身侧有杜栖恒,对于杜栖恒的武功,叶国丈十分忌惮,并不敢贸然行事,在没有培养出十级杀手之前,他都不想冒险去动杜栖恒。
只是没想到,本以为十拿九稳之事,竟然也会出纰漏。傅子风的武功突然又高了三成,同时杀死了三名刺客。
最可气的是杜栖霜,不就是一个长着漂亮脸蛋的公子哥吗?除了听说他文采不错,蹴鞠踢的不错,从未听闻他竟然武功也不错?竟然能不错到杀死一名五级刺客了。
大意了。叶国丈悔的想吐血。
不过,叶国丈之所以吐血,并不是悔的,而是因为五名刺客之死,让他也受了内伤。
刺客的等级越高,与召唤者的联系就越强,如果刺客受伤或是身死,召唤者也会受伤,只是离死尚远,就如同被一个武功高手拍了一掌一样。
刺客受伤程度不同,这一掌的轻重也不同,若是刺客殒命,那这一掌也会极重。
叶国丈近来武功已很有进境,但是连死五人,等于他连挨五掌,吐几口血也就不奇怪了。
叶国太不由心疼,又埋怨叶国丈道:“也不知你那个系统天神靠谱不靠谱,可是要把咱们的棺材本都花光了。”
叶国丈安慰叶国太道:“夫人不必执着于眼前的这些银子,日后我若得了天下,这天下的银子都是夫人的。”
叶国太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一边为叶国丈轻抚后背顺气,一边出主意道:“老爷可以问问系统天神,能不能将这些刺客的生死绑定到旁人身上,这样老爷就不用担这么大的风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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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公公因为对杜宝宝看护不力,险些没被杖毙。多亏李公公与执罚的侍卫托了关系,所以他虽是挨了一顿板子,却没有伤到筋骨,到陵仪时,终于能下地来走走。
李公公为让他能安心将养,并没有吩咐给他什么活计。而且安排住宿的时候,命他住到书院去了,并不用在皇上跟前当差。
书院里很清幽,几个与他同住的小太监清早起来洒扫,喜儿公公就随意在书院里走走,径直走到夫子们住的书舍去了。因出宫在外,喜儿公公也没有着太监服,只是一身灰布的下人装扮。
夫子们的书舍里更加安静,喜儿公公推开拐角处的一间屋门,走进去,南宫刃端坐在书案后,正在品茶。
“南宫师兄。”喜儿对南宫刃躬身问安。
“万师弟客气了。”南宫刃淡然一笑:“我奉师叔命,问万师弟几句话。”
万喜儿的父亲,正是是南宫刃的师叔。万喜儿屈膝跪地:“请南宫师兄教诲。”
“万师弟可还记得进宫去的任务?”南宫刃问。
“除去叶又去,杀李公公,掌握内侍监。”万喜儿答。
南宫刃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万喜儿:“万师弟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万喜儿微垂下眼眸,才道:“杀柳兴,除叶皇后。”
“万师弟做的如何?”南宫刃再问。
“喜儿有辱父命,愿领责罚。”万喜儿道。
南宫刃又是淡然一笑。按计划,万喜儿入宫,必要三人性命,叶又去,李公公,柳兴。
除去叶又去,再杀了李公公,掌握内侍监。而杀柳兴,则是为嫁祸和铲除叶皇后,并借机削弱叶国丈势力。
这三人之中,除去叶又去已死,李公公还活的矍铄,柳兴也依旧还在京中。
“柳兴已去刑部翻查当年柳家灭门之案。”南宫刃微蹙眉峰道:“他忍辱负重,心中并无恩义,只是想为他柳家报仇,若是他查出当年灭门之案另有内情,只怕会有损师父师叔的大计。”
万喜儿没有做声。柳兴入宫,是爹的计划之一,在宫中杀死柳兴亦是。柳兴不仅是一颗棋子,也是一颗弃子,用之即弃。
“这是柳兴送给万师弟的吧。”南宫刃拿出一方玉佩扔给万喜儿。
万喜儿脸色一变,伸手拾起玉佩,紧紧握住。这玉佩是柳兴初见万喜儿时,送与万喜儿的,他一直贴身收藏,甚至受杖刑时,他也是握紧这玉佩忍痛。
可是,他到了陵仪后,玉佩竟不见了。这几日,他都在不动声色地暗暗找寻。
南宫刃看万喜儿握紧了玉佩,不由轻叹口气,他再拿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桌案上:“这是师叔命拿与你的……”
“若是明日,李公公还有命去给皇上请安,柳兴就没命为他柳家申冤了。”南宫刃说完起身,走过万喜儿身侧,径自离开。
万喜儿起身,缓步走到书案旁,盯着那个木匣子,心中似已知答案,他暗吸口气,用手缓缓抽开了匣子盖。
匣子里,是一具小小的棕色的,毛绒绒的尸体,它嘴边还有一丝血迹,两只小爪抱着半个瓜子。
松鼠小优,它是柳兴喂养的,很有灵性,它也很喜欢万喜儿。万喜儿和柳兴一样,有这种特别的天赋,能和某些小动物聊天,做朋友。
小优很聪明,最喜欢吃瓜子,还能为柳兴和万喜儿传话。一个是嫔妃,一个是太监,他们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但是他的笑容,他懂;他的目光,他也懂。
万喜儿轻轻盖上盒子,将小匣子拿到屋外,连同手里的玉佩一起,把它们埋在一棵大树的树下。
万喜儿去看李公公。李公公正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你来了。”李公公依旧闭着眼睛道。
“小的给公公请安。”万喜儿笑着,给李公公端茶:“公公伺候皇上辛苦了。”
“不辛苦。”李公公接了茶:“皇上在独孤贤妃的院子里,不用任何人伺候,咱家也乐得清闲。”
李公公品了口茶,觉得味道有点怪,又喝了一口,才问:“这茶里放了什么?”
“断肠散。”万喜儿轻声道。
“你这个小奴才。”李公公睁开眼睛,咳嗽起来:“等不及了?”
“公公也该歇着了。”万喜儿在李公公的摇椅前蹲下来:“公公还有什么教喜儿的?”
李公公缓了缓气:“没了,这宫里的事情,我该教的都教你了,只是你日后……”
李公公又咳嗽起来,摆手道:“罢了,罢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是。”万喜儿应:“小的谢公公提携。”
李公公颤抖着手,掏出一个印章,递给万喜儿:“收着吧。”然后用手轻轻抚上万喜儿的头,又轻拍了两下,才缩回手:“去吧。”
万喜儿跪地,叩了一个头,起身,再看看李公公,李公公挥了挥手。万喜儿转身离去。
李公公视线有些模糊了,他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回想起自己这大半生,荣华富贵也算是占齐了,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当公公的,哪有几个能善终的?到年纪了,不能挡徒弟的路,由徒弟送上路,也算是福分啊。
就算人走了,这内侍监也还在自己徒弟手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