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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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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杜栖恒小时候读这首诗就立志要成为一代豪侠。他确实骨骼清奇,资质绝佳,尤适武道,他习武一年,抵得上他人十年之功。
长兄杜栖凝很惯着他,他既然喜欢习武,就为他延请名师隐士相授,又搜罗天下武功秘籍供他参研,但凡听说哪帮哪派哪家哪户有什么能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也都想方设法弄了来给他吃,他们家又有钱,各种益气养血的方子随便抓,雪莲人参当饭吃。
杜栖恒人还单纯、聪慧,一心习武练武,心无旁骛,又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所以,年纪轻轻,已是刀法卓绝,内力深厚,武功之高深不可测。
杜栖恒还很低调,除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高调招摇之外,他自己也喜欢低调行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侠客的帅气和霸气,杜栖恒深以为是。
不过人在江湖上晃荡久了,不可能没有名号,哪怕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呢。杜栖恒行走江湖时,喜欢带一个白银麒麟面具遮住他那俊逸的脸庞,再着一袭白衣,自称姓沈,沈白衣。
沈白衣大侠扶危济困,行事只论是非道义,既不沽名钓誉,也不拉帮结派,独来独往,朋友不多,仇家却不少,只是畏于他武功高强,敢明目张胆来寻仇的不多,但是想暗地里算计他,陷害他的,也总有那么一箩筐吧。
这三四艘小舟的人就是来寻仇的。原本是洞庭水贼,被杜栖恒一人一斧将贼窝铲平了,留有几个余孽,伺机前来报复。
两岸青山,碧水一湾,孤舟蓑笠,江中撒网。外人看着似山水画,只杜栖恒一眼就看出那网有问题。
一般渔人用的渔网用苎麻和亚麻编制,猪血浸泡防腐,网孔多为大孔或是中孔,小鱼可直接流掉。
洞庭水贼所用网为“绝户网”,用细铁丝编制,刷桐油,网孔极细小,便是极小的鱼都无法流掉。这种网入水后极沉,没有强劲的臂力,根本无法收拢。
杜栖恒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也不管他们是特意缀着自己来寻仇的,还是只是洞庭的贼窝被剿后又换到这里来继续作恶,他既看见了,就先杀了再说。
“三爷怕您拦着,所以偷偷地去了。”风亦楼对杜栖凝赔笑,再给他端茶。
杜栖凝接了茶也不愿意:“许他行侠仗义,让他去剿什么水贼了吗?不知天高地厚。”
风亦楼心道,剿灭水贼也是行侠仗义啊,怎么就不行了。
杜栖凝瞪他一眼:“洞庭水贼已由州府奉旨招安,招安的诏令都下了,他却去横插一岗,不是平白惹人嫉恨。”
这件事风亦楼也是知道的。洞庭水贼为祸当地百姓十几年,打劫勒索江上渔民和过往船只,犯下数十桩命案,传言都说是州府包庇,官贼勾结,才为患不止。
独孤鸿进宫后,李宗给独孤鸿封了一个督御按察使的官,既能督查百官,又能监察全国不平事。有人就递了奏折,弹劾洞庭湖州府清缴水贼不利。洞庭府反应也快,立刻进表,称已向洞庭贼寇招安,请朝廷恩典。
这些水贼各个罪孽深重,若是按刑论责,每个人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不过若是发兵清缴,需要不少银子,也会折损不少兵士。
彼时震泽也闹水贼,若是能将洞庭的水贼招安编队去打震泽水贼倒是能一举两得。于是皇上李宗同意了洞庭府的招安奏请,并命即刻去办。
只是可惜,待洞庭州府接了圣旨外赶到洞庭湖传旨时,洞庭水贼已于一夜之间,被人清缴殆尽,有几个漏网之鱼也连夜逃走了。
合着州府上下翻飞地,却是白忙活一遭,不仅是利益受损,而且脸面无光。消息传回朝中,李宗也不愿意,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朕要招安,你就给一锅端了,这分明是要和朝廷作对啊。
李宗命人查,看看是谁这么讨厌,又这么胆大包天,剿灭洞庭水贼,这动静不小,不用费力,一查就查出来了,沈白衣沈大侠做的。
李宗跟独孤鸿骂沈白衣,这些所谓的江湖游侠,最是目无法纪,连朕的面子都给驳了,抓住一定严惩。
独孤鸿忙拦了,这种江湖上的侠客只知道快意恩仇,怎会故意跟皇上作对,不过是赶巧罢了。况且您堂堂一国之君,如何也犯不上和一个江湖人犯难,有失身份。
李宗觉得独孤贤妃说的有理,又忙别的事情去了,才放过这茬。
独孤鸿之所以愿意为沈大侠的所作所为费上这么多唇舌,当然是因为他知道沈大侠就是杜栖恒。
独孤鸿为了此事还给杜栖凝书信一封,让他抽空多看着点杜栖恒,闲着的时候多帮家里的忙,别没事出去惹是生非了。
你以为是行侠仗义,别人却觉得是惹是生非,杜栖恒特别不愿意,表哥才是不辨是非呢,但是杜栖凝觉得大哥说的有理,“两座大山”压下来,杜栖恒有理也变没理了。
所以有一段时间,沈白衣大侠没有在江湖上传出动静了。
杜栖凝觉得挺满意,与其放在外面风风雨雨的,不如看在自己眼前,安安静静的。
杜栖凝舍了车马乘船,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车马行路,穿山越岭,打尖住店,接触的人杂,看到的事多,难保就不遇到什么江湖不平事,惹了杜栖恒出刀,干脆坐船,这样四周就只有江水青山鱼虾,看他还和谁较劲去。
但是杜栖凝还是低估了杜栖恒的武功,厉害了,还能摘叶渡江。杜栖凝瞪风亦楼:“你怎么不说他会飞呢?”
风亦楼只是含笑不语。
杜栖凝看风亦楼眉目含笑的样子,就觉食指大动:“你过来。”
风亦楼不想过去,他离杜栖凝不过也就是一步之遥,那再过去点,不就是要贴上了吗?
“咚咚”有人轻扣房门。
风亦楼立刻借机脱身,前去应门。敲门的是白大嫂的女儿,白大丫。“那位傅小公子有些不舒服,风公子让我来禀告王爷一声。”
“风公子让你来的吗?”风亦楼神色转冷:“他还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了。”白大丫有些慌了。风亦楼神情冰冷时,仿佛随时都会出手杀人,白大丫不自觉地就哆嗦。
“风侍卫,”杜栖凝含笑走了过来:“别吓坏小孩子,咱们过去吧。”
“是,大少爷。”风亦楼应道。
风西包船时,只说杜栖凝是世家公子,带着弟弟和表弟去天山看个热闹,风西或是风亦楼,都称杜栖凝为大少爷。白大丫却说风西要向王爷回禀,一句话便被凤亦楼听出了破绽。
白大丫立刻醒悟过来,转身就想跑,“想死?”风亦楼轻喝,白大丫吓得一哆嗦,站住了。
这船上地方不大,白大丫能跑多远,风亦楼要想一掌拍死她,轻而易举。
“傅子语在我们手里。”白大丫转头,强装镇定:“杜王爷还是让你的侍卫不要轻举妄动。”
杜栖凝微微一笑:“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我这个侍卫的话,否则他想杀你,我可拦不住。”
白大丫脸色又变,看着风亦楼,立刻又装出一副怯懦的神情:“大哥哥饶命,我……”
“住口。”风亦楼有些嫌恶地道:“带我们过去。”
白大丫还以为计划失败,杜栖凝和风亦楼不会上当,哪知他们明明看穿了自己,竟依然还要过去,不由窃喜。
傅子语真是够倒霉的,晕船晕的头重脚轻的,喝的一碗粥里还有迷药,好不容易喝进去了,又吐了一个翻江倒海。
风西还以为傅子语喝了粥能好呢,哪知他这粥碗没放下呢,傅子语又吐。
这回,风西来不及去拿盆,看傅子语示意要吐,忙推开旁边的舷窗,让傅子语往江水里吐得了。
傅子语吐过确实好多了,只是躺在床上一点儿力气没有,风西犹豫着道:“要不,我请白大嫂再煮一碗。”
傅子语一个劲地摆手,他可是折腾不起了:“这粥不干净。”傅子语勉强说道。
风西一怔。“有迷药,我过敏。”傅子语声音虚弱地道。
“傅公子的粥喝了吗?”白二嫂推门进来,扬手就是一团白雾。又是迷药,傅子语觉得自己可能要起疹子了。
风西忙闭气,再踏上一步,准备制住白二嫂,可是无用,他一抬腿,却是直接倒下去了,白二嫂一把抱住,轻笑道:“呦,这小哥哥抱着还挺沉呢。”
再一看傅子语正苦着一张小脸看她,倒是吓了一跳:“半步倒都迷不晕你吗?”
傅子语立刻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昏迷了。白二嫂抱着风西,还挺沉,正想把风西放到地上,再去看傅子语,门开了,白大嫂走进来:“得手了吗?”
白二嫂只好点头:“姐姐放心,小妹的迷药天下无双,哪有不得手的道理。”
“再准备一下,大丫已经过去了。”白大嫂说着,回身,拿出一个药瓶,在门沿上撒了一些粉末,又轻轻一吹。
白二嫂忙把风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也掏出一个小瓶来,在空中一晃,然后轻吹了口气。
“咳咳。”傅子语实在憋不住,忍不住咳嗽起来了。
白大嫂和白二嫂都是吓了一跳,想不到傅子语这时候了还能咳嗽,不是早该如风西一样,人事不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