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二十八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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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很多时候是寻找记忆真相或堕入记忆深渊的途径，行进中，真假不辨、意境难明。
睡梦中，凝枫清晰看到那条马路，绿树葱郁，冷冷清清。一座延绵的高墙被夕阳笼罩，沧桑忧静。她迷惑自己并没有来过这里，却为何对如此景致产生熟悉的感觉？她甚至知道再往前走半条街，有一个花店，名叫“蝶恋花”。
她有些不敢走快了，慢慢沿着石栏杆围绕的河边，小心翼翼地向前。终于，那个花店就在街口，四周空无一人，残阳下显得凄清孤寂。
她缓缓过去，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凌乱的花束、花盆，还有装满香水瓶的柜子。她伸手推门，竟没有一下推开，再要尝试，突然听到远远地有人唤着“小枫、小枫---”。
她回头寻声，在河的另一边一名男子微笑望着自己。她的心猛烈狂跳起来，毫不犹豫跑到河边，双手撑着石护栏，大声喊道：“胤禩，胤禩，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胤禩的笑容淡雅从容：“小枫，你忘记了吗？你本来就属于这里啊！我在这里，是为了寻你而来。”
她有些听不懂他的话，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只是控制不住地感觉这里很熟悉。她再问：“胤禩，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胤禩没有回答，稍稍侧身，由他身后探出来一个满脸、浑身都是鲜血却咧嘴笑着的小男孩，清脆地说：“栖月姐姐，你怎么糊涂了，这是北京的紫禁城啊！”
凝枫由梦中惊醒，猛得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木然。房间里斑驳光影，絮尘迷离，静静幽香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良妃的声音轻轻响起：“你醒了，可要饮水？”
凝枫慢慢支着身体坐起来，看见良妃坐在墙边椅上，手里一本词书，桌上茶水袅袅热气。她微微甩头，轻呼口气：“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
“晕过去？为什么？”凝枫问完，突然紧张起来，又急促说道：“十八阿哥怎样了？刘贵人怎样了？他们怎样了？”
良妃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手搭在凝枫肩膀，安慰地说：“十八阿哥没事，不用担心。”
“那刘贵人呢？她怎么样了？”凝枫的手指攥着床板，青筋凸显。
良妃收回手，转眼看着空气里浮游的尘烟，平静地说：“她终于解脱了。”
凝枫听明白良妃的意思，也觉得刘贵人离开这个对她来说，已经腐烂之极的世界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仍然无法忍住心间酸楚：“她真是可怜啊！”
良妃走回桌旁，取茶壶斟多一杯茶，凝枫看到赶忙下床过去接住，两人隔桌坐下。
良妃说：“真正的爱情是创伤，不能揭痂撕皮的创伤。只是她不甘心，偏要把创伤磨成利剑，未伤人却伤己。”
“真正的爱情是创伤不是利剑？”凝枫盯着茶杯里旋转至无力的花朵低语。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胤禩走进来，他笑颜不改，略微有些疲倦，柔声说：“额娘真是心疼自己人，落梅刚跟孩儿说，栖月送回来您就一直守着，孩儿还不信。”
凝枫慌忙起身让座，撑不住眩晕手捂着额头，人晃晃悠悠。胤禩上前两步环抱入怀，再扶她坐下，说：“休息了这半天，还是不好，可要叫太医来看看？”
凝枫定定神：“不用、不用，刚才起得猛，才一下子有点头晕，现在没事。”说着还要起身让座。
良妃一边笑着：“栖月，他让你坐你就只管坐着，何苦折腾自己，这屋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可坐。”
胤禩温柔浅笑，自斟了茶水，走到对墙的大炕坐下。
良妃又说：“你这会儿过来，必是还有旁的事情？十八阿哥还有你皇阿玛那边可都安排妥当？”
“太医已经给十八弟诊治，额头的伤未及要害，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只是受了惊吓，可能需要调养一阵。刚刚皇阿妈吩咐孩儿，要将驻跸热河行宫的日子提前，等会儿孩儿还要再跟三哥、四哥他们去安排安排。----这会儿过来，是受九弟所托，跟额娘告几天假，让栖月过去陪陪莲沁。长春宫的人大半要跟去行宫，九弟担心莲沁身子弱，身边少人相伴，再者莲沁一般也不与人亲近，倒跟栖月相熟，也算难得。”
良妃亦心疼莲沁，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多嘱咐凝枫几句。凝枫答应着，准备回屋简单收拾，出到院子，才发现已是夕霞漫天。
等凝枫收拾齐备，良妃本想让落梅陪着送过去，胤禩说：“不用麻烦，孩儿也要过去会合九弟，正好送过去，额娘也该休息休息了。”
直送到院门口，凝枫见落梅在良妃身后沉默跟随，心想打个招呼，但又觉两人之间不是一个招呼即可恢复融洽，反倒显得刻意，犹豫刹那，亦沉默相对。
胤禩跟良妃告别，带着凝枫走出丽景轩。
紫禁城被远天的红霞渲染出一丝似喜非忧的浅情，虚印在地上的影子不及纠缠，已是无意识地错开，竟有些情人间初初的羞涩。
凝枫慢几步跟在胤禩身后，不经意看到影子间的游戏，禁不住轻笑出声。胤禩回首，只随她的眼神也看清了笑意的出处，停下来等她走到身边，牵起她的手再往前行。
凝枫并不挣，由他握着，他的手微微清凉，像落在掌心的雪花，呼吸间已经融化。她说：“从不见你带着随身的人？如今又这般不避忌，我的身份终究是个奴才-----。”
话未说尽，胤禩看着前方长短相随的身影，说道：“我原不知影子也有乐趣。----在这里我并没有随身的人，自己一个人岂不安心？”
凝枫印象里胤禛是比较多疑谨慎的人，而众人称贤的八阿哥应该有坦诚、信任之心，却原来一样的心藏屏障，不得尽展。她只是淡淡思虑，并未在意他话意里的孤寞，一心被双手互拥的柔软牵引，止不住指尖的温热和心底的欢喜。
两人沿着夕阳落霞的最后一点光明，相依偎走近暗夜的隐秘里。凝枫本还担心主奴牵手的亲密若被人瞧去，虽胤禩仿佛无所顾忌，但毕竟不合礼规。而如今光明已去，反而成全了禁忌暧昧之情的滋生。
她俏皮地问：“刚刚还说有事要去与人会合，这会儿却又不急了。”
他牵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笑说：“我自有分寸。今儿事忙，这会儿吹吹风，人倒轻松些。”
她更紧密地握着他的手，语带怜惜：“总有突发意想不到的事儿，也够你忙的。今儿刘贵人做了不可恕的错事，但我想皇上会看在她多年苦等的情分上，给她一个好归宿的。”
他心里有一丝不畅，似细细的长针瞬间点刺，刚觉出刺麻却已找不到起源。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缘由，会让她执着地相信他不会离开她，而如今又天真的以为皇上会给重罪的刘贵人一个好归宿？
他说：“皇阿玛的行事无人能料，不过今儿你一直随在左右，或许感觉到什么？”
“刘贵人说到以前跟皇上相识相恋的过往，她到死也不曾怨他的寡情，只是想告诉他别忘了去樱花林，她会在那儿等着。我相信，皇上多情，也一定是个懂情的人，既能让女人至死不悔，必定不会对她的亡灵绝情。”
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她，刘贵人的谋逆之罪是死无葬身之地，注定以后世世无根，难续善缘。他想要她断了对这个城中情爱的幻想，又想让她拥有一副对爱僵硬的心肠，只有这般，才不会活在飘渺的美好愿望里，执迷沉沦。那些掩埋在想象之下的情意，像一幅华丽无比的丝绣，展开至极致，只需浅浅一丝划痕，裂迹撕开，再难修复。
可是他发现自己不忍心，因为她相信情感的热情让她整个人显得那样生动、真诚，仿佛晨曦花朵上的露珠、黄昏静湖里的水纹，脆弱的美丽。
前方隐隐约约有光亮晃着人影，他未动，她先心急，慌忙间拉扯他掩到路旁一座山石缝里。空间逼仄，两人身体紧紧契合，呼吸相融。她偎在他怀里，嘴唇正巧贴在颈边，他皮肤柔润，有异香绕鼻，她一时心乱，亲吻过去，缠绵不舍。
他被她带进石缝，不禁莞尔，觉得多此一举，刚想解释并不妨事，却不料她竟欺上来亲密，伸手欲推开她，又无处可退。辗转之间，他也理不清为何，自己的唇舌好似有了念想，迎上去与她纠缠难分。
也不知多少时间，两人的喘息让静夜亦染上情欲之形，他猛然挣脱她的束缚，走出去，竭力抑制心间汹涌。她仍倚着石壁，心境恍惚。
他声音暗哑，但已恢复冷静：“走吧，时间不早了。”说完径自向前并不等她。
她慢跑两步赶到他身边，伸手牵他，被他微微一躲，落空了。她一下倔强起来，再伸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喜欢你，胤禩，我真得喜欢你，你要记得！”
他不再挣脱，由她牵着。他安静向前走，不回答她的表白，可心乱如麻，几乎不能自己。他有些恼怒自己的纵情，为什么面对她时，总是克制不住情欲，仿佛她是点亮火把的那点火星，轻而易举。
她再说一句：“胤禩，我不知你的心意如何，我是真得喜欢你！”
他有点嫉妒她的笃定，却做不到将自己的心思摊开来让人珍惜。他无语，只是被她牵引着在暗夜里一步一步行走，突然想着：就这样相伴走下去，也可以吧？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二十八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