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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三章 此情说便说不了 ...

  •   深宫避世,容易使人以为仅有身边的人或事,也重要也少趣,日子长久,失了新鲜没有热情,总不散一抹伤感,无奈的很。
      凝枫积累心事,长夜无眠,早早起身,兴起无聊玩心,取一个青瓷小碗在院中收集晨花水露。一滴一滴,并不烦厌,只是蹲身挪移,不需多时已感腰酸腿麻,正欲起身,不想有人轻笑,看去是同屋的碧青,听她说道:“我知你定有心事,一夜辗转吵得我,天不亮悄悄出来,竟是忙这等琐事。主子们会用晨露烹茶,难不成你也想风雅一番?”
      凝枫望着瓷碗里仿佛万事皆空的清水,也笑自己劳心百忙,一挥手倾倒小碗,水痕瞬间,归于无形。
      碧青懊恼:“何苦倒掉,虽然取水的法子不对,却也难为了半天,咱们自个儿留着煮茶也不枉啊!”
      两人闲话间天边骤亮,似大力扯脱帘幕,泻一世光明。屋里渐有声息,空气也突然活跃起来,呼呼地音响。凝枫将小碗交于碧青,道一声“去院外收花”,转身走开。打开门,空空静静,晨风轻拂,路边青柳柔飘浅舞,看得久,人渐觉安宁。
      一会儿,小明子托盘走来,凝枫迎过去伸手接下,笑说:“辛苦了。”
      小明子见新人有礼和善,心想亲近,忙道:“姐姐客气,分内之事不敢错慢。”
      她心中有个疑问,却不得解,于是多赞两句,问到:“这每日的花儿新鲜多样,都是一份心意,却总有一点疑惑不得开解,想问小公公一声,又怕唐突。”
      “姐姐不必担心,有何难题只管说来,能分析化解的定不相瞒。”
      “我也略知这花儿的来历,虽不明送花人心思,倒也不敢小看了,岁月累积的情意。只不知这一日一日的,究竟何时是个尽头?”
      小明子眉尖微拢,略一迟疑,近身悄说:“这话儿本不该乱讲,但姐姐即问到,也不相瞒。这花儿时间不长不短也送了快两年半,送花收花的主子们都好像不关己事,倒让我们做奴才地摸不着虚实,心里没底。原本主子们的事不由奴才多心,但自有那有心人悄悄地问出送花的数限,竟是999朵,吓煞了人!”
      她隐约想过花数,但因为时代不同,自行否定了。这时一旦确定,对康熙的想象即刻生动鲜活起来,一个懂得完成“长长久久”承诺的男人,就算不曾亲身执着,也已是让人称叹不已,内心里刹时理解也原谅了,那个三宫六院中众美沾身的男人,愿意去相信在他的心窍深处必有一方只留给某位女子,独一无二。
      辞别小明子,凝枫护花回屋,寒翠等人日常作息,无意察觉她情绪的异样,只有良妃用早膳时不禁多看了两眼,却也无话。收拾完食点,正巧宜妃宫里的小丫头过来禀报,今晨送进来一批异国玫瑰,让这边派人过去取些。良妃心知,必是要用自己的人帮忙做什么,才不随人送来,倒也无所谓,嘱咐寒翠、落梅过去,听候吩咐便是。
      丽景轩素来冷清,少了人口更显出空寂。良妃嫌屋里光暗,看外面天晴气爽,阳光灿烂,于是让碧青、凝枫在花架下安置了软塌、铺垫、靠枕等坐饰,又备了烫热新茶、酥香点心,自有一种逍遥。闲话几句,良妃突然想起打发碧青去长春宫寻一幅花样子,顺便告诉寒翠二人不用心急误事,安心办差。
      凝枫坐在一旁,看着花间彩蝶旋飞,心思踊跃,一时没注意碧青离开,听到主子轻唤才回了神智,忙问:“何事?”
      良妃纵容笑说:“正要问你何事魂不守舍,你却反问过来。”
      凝枫提起精神,望四周无人,也不避忌,直说:“康熙在历史上还算是懂得情意珍贵的皇帝,也有不少感人韵事流传。我今儿知道他不间断地送花最终是999朵,想来是你们之间的默契,可为什么情深意重,显现出来的表象却是漠不关心呢?明明心里有一团火焰,偏偏呈现熄灭之冷,不辛苦,不累吗?”
      良妃微思,问到:“你可相信永远的情意?”
      “我相信。”
      “为何相信?以你的年纪不可能经历永远,或是身边有人在生命的最终,仍然拥有最初的情意?”
      “或许吧,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异了,但是我的爷爷奶奶是从一而终的。”
      “那为何相信存在永远?”
      “为何相信?我想,若是不相信就不可能相遇永远了。”
      “这个世间没有永远,永远具有跟生命一般脆弱悲悯的深意,即使到最后的瞬间,也不能确定相遇了永远,就如生命消失时,不及后悔一样。其实没有人相信永远,连像你这样告诫自己相信的人,也并不真正相信永远,只是更执迷不悟,不懂得放弃,放弃纯真。一个人还能够拥有纯真,是对人生仍存在幻想,有些可笑,但很有勇气,让人羡慕。因为对未来的美好想象,是通往幸福的唯一路径。”
      “你真是这样悲观地看待永远吗?纯真是人的本质,不可能放弃的呀!”
      “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美好,但是岁月的残忍,是在不知不觉中让那些美好远离,当意识到而想要留住的时候,已经什么也不能做了。”
      “你放弃了吗?”
      “是的,我放弃了,所以999朵的承诺在你看来或许是一团火焰,对于我它不过是残火燃灭后的灰烬,无力拥有。”
      “为什么?你不是那种对生活失望的心态,我不相信你对爱已经麻木,对未来已经没有想象。”
      “知道如何种出绝美的花儿吗?那时,老爷爷教我种花,一朵朵盛开,新鲜劲过后,喜爱渐淡,不比最初。有一日,长居花圃的老猫突然生下四只小猫,死了两只,剩下的送走一只,留下一只。我不太喜欢小动物,始终难亲近,而老爷爷很高兴,喂食喂水,尽心尽力。过了几周,小猫一点点长大,东窜西跳,一刻不闲。终于一次,它被围住花圃的铁丝桩划伤,血肉模糊,坚持了许久仍是死去。当时我趁着老爷爷没有发现,偷偷将它埋在花圃深处,骗说小猫自己跑出去不见了。老爷爷难过一阵也就丢开,并不追问。后来又过去许多日子,突然花圃里有一束花儿,奇异绽放,红艳似血,浓烈诱人。老爷爷欣喜,爱护有加,却不知花儿因尸肥侵蚀,隐隐恶臭,逐渐花茎呈腐黑之色,却越是衬托异花,妖丽鬼魅。我心慌,犹豫再三仍是告诉老爷爷小猫的去处,爷爷叹息,清除了妖花,依旧没有责怪我,我忍不住喊‘为什么不骂我?我知道它会撞伤,故意不去管它,为什么不骂我?’爷爷将小猫的腐尸和那一块泥土装好准备扔掉,听出我的委屈,淡淡说了一句‘你已经后悔了,不是吗?’ 人生里一次一次的后悔,使得纯真渐行渐远,直到不得不放弃。”
      “我不懂,这个故事与爱、永远、承诺有什么关系?”
      良妃看着凝枫明眸晶亮,有着不沾尘埃的洁净,竟抑不住由心底渗出一丝嫉羡,思绪流转,重又忆起以为遗忘了的,曾经。
      那时年轻,刚刚来到繁花盛景的世界,心如鹿撞,难掩激畅。随即相识爱人,情意绵绵,承诺款款,以为此生足矣。殊不知,天妒姻缘,却让这个世界最权重的男子有一城池的女人,不怪他情有偏差,爱有两样,随手可拈的花草,谁会爱惜?也流过泪,也狠过心,但总在他靠近时,陷进幻想里轮回受伤。以为不悔,以为不怨,以为仍可以一生,原来不行,痛至心底,若不能化灰散去,必成利器,不伤人自伤己。
      那日阳光明媚,像是天上的神仙有大喜之事,浓浓地舒悦。几位娘娘相约御花园中,良妃不过是百花一朵,当然不缺。逛累了,亭间小憩,三言两语,虚情假意。远远地见一位丽人行来,怀中婴孩顽皮,定要伸手折枝,不得不依,女子无奈,宠溺应允,命奴才摘下,众人欢笑。良妃倚着围杆,只见其乐融融,想起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由羡转恨,倒吓得心间一跳,赶忙收敛思绪,听人说话。
      襄妃高氏曾为康熙诞下一子,不及两岁夭折,幽怨地说:“她也犯不上张扬,孩子才过了六个月,不静静地养着,偏要出来炫耀,也不知是给谁看。”
      熙嫔陈氏脾性尖酸,脆声道:“由不得人家炫耀,如今孩子是宝中宝,又讨人欢喜,自然勾着人的心。”
      德妃稳重,说:“她不过一个贵人,能做什么,你们也太多心了,快别说这些。”
      丽人行得近了,微微行礼,并不过来,德妃微笑点头算是回应,丽人竟不再相和,走到旁边恰有一块大石,平展如床,奴才铺垫软毯靠枕,母子俩嬉戏玩耍不停。
      众妃不理,自顾寒暄,剩下良妃独看,久久酸楚眼睛,落下泪来,忙遮掩拭去,不敢再看,转而与众人闲话。艳阳偏向,众人欲走,良妃忍不住回首,刹时惊颤心肝。不知何时丽人乏困,微靠石壁浅寐,一手握着孩子的小手。但孩子贪玩,另一手不耐烦四下乱抓,被他捞到一根落枝,不解何物,举起观望,近在眼前。不远处,两个奴才悄声说话,未曾留意。良妃回眸时,恰看到孩子手挥落枝,不知危险,几次险险划过眼睛,正欲出声警告,忽觉肩处被人按住,德妃轻说:“走吧,大家都在等了。”刚要解释,却迎上德妃冷漠眸光,心尖一紧,再不犹豫,随她走开。几步路,听到身后凄厉啼哭,撕裂纯真。
      几日后,消息传开,刘贵人照看阿哥不利,以致孩子终生眼疾,被废入冷宫。
      从此,良妃无心再去追寻,百花丛中的一点怜爱,腐尸养育的荣宠,始终抛不开恶臭缠身。
      良妃说:“爱?是什么?是风中的奇香,留不住。而永远,不过是一夜醒来的美梦,难舍罢了。至于承诺,更是自己与自己开得玩笑,无聊之极。”
      凝枫难料她如此决绝,不便再劝,默默一旁思虑无语。想起两句歌词,觉出沧桑无奈,不禁叹息。
      良妃说:“你哼的曲子有意思,只是词模糊了些,是什么?”
      凝枫才知自己哼唱出声,答道:“是一首老歌,邰正宵的999朵玫瑰。”良妃请再唱一遍,凝枫记词本不算强项,又是老歌,勉强唱了几句,停下来。
      良妃轻语:“花到凋谢人已憔悴,千盟万誓已随花事烟灭。花到凋谢人已憔悴,千盟万誓已随花事烟灭。-----”
      凝枫只觉良妃虽是含笑,却又比嚎哭更感凄凉,不愿她如此忧伤,说道:“这首不好,唱个热闹的吧。”说完后悔,自己不是唱歌的材料,记下的歌曲不过十首,歌词也记得支离破碎。但见良妃期望神情,不忍扫兴,强撑头皮,豁出脸面,手脚并用喊唱了一首花儿乐队的老歌“人人都爱80后”。
      会唱这首歌有个缘故,读书时流行的音乐迷离朦胧,听得人云山雾罩。一次无意听到母亲房里传出吵喊声,好奇进去,正在听一张老CD,音强词准,听下来情绪通透,舒爽不已。后来还看了妈妈保留的花儿乐队的MV,被他们滑稽搞笑的表演逗戏地乐不可支,起了玩心,拉着妈妈又唱又跳,笑闹难止。还被妈妈说自己的舞蹈,深得金三顺真传,憨实的笨拙,虽不懂意思,但妈妈笑出的眼泪已经足以表达内心喜悦,感觉安慰。
      良妃终于泪湿素颜,笑说:“真好听!”
      凝枫情动,伸手拭泪,却听见身后孩子嚷道:“这歌曲真是有趣,我也要学。”
      两人错愕,忙看去,大理石屏风旁胤禩玉树临风,笑意柔宠,望进凝枫眼里,春暖花开,情难自已。而十八阿哥胤衸已跑到身边,握手摇晃,嘴里嚷着:“让你帮忙想得主意可有了?就学唱有趣的歌曲好了!”
      凝枫正被情思折磨,一时不知回答,尴尬窘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十三章 此情说便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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