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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剑网三】踏莎行(咩毒bg) ...

  •   1.
      “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
      这句话是白霜宁的搭档唐凛常常挂在嘴边的。“鬼门”如同许多恶人谷帮派一般,平日里以暗杀赚取运转资金,出使任务基本是两人一组,而白霜宁的搭档,便是唐门逆斩堂出身的唐凛。
      唐凛虽出身蜀中,平日里像其他唐门弟子那般戴着面具,看不见原来容貌,但他到底有些与众不同——他比其他唐门弟子说的话多得多了,有时甚至让人生出烦躁。
      忽略他的刺客背景,白霜宁总是没由来地想,他应当是一位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西湖藏剑山庄的少爷。
      两人到处行动,共同走过大唐各地,藏匿于各处,待目标现身便于趁其不备取其首级。
      唐凛虽说是能言善辩了些,但到底是资深杀手,真正执行暗杀时,冷血得像是换了个人。
      而白霜宁恰恰相反,平日里似乎性情淡漠,在关键时刻却总是存了些妇人之仁。
      不久以后,两人又接到一次暗杀任务,是洛阳一位有名的豪绅下的单,目标是屠尽将他辛苦兼并来的十顷私田充公分予农户的当地官员杨胤全家。
      两人走到杨宅时,发现这几乎是他们见过最寒酸的官邸——除了杨胤,家中只有一位老仆,杨妻,还有独生女儿。
      他们挑了个时间下手,成功将杨胤,老仆,杨夫人刺杀,只剩下藏匿在房中的幼女。
      白霜宁与唐凛轻声走进经过屠戮的,死气沉沉的杨宅。屋中一片寂静,只留下血滴不断流下的声音。两人走了好一会也没有发现杨女的踪迹,这时唐凛忽然计上心头,高喊道:“有人吗?方才我们在屋外解决了两位刺客,不知主人是否无恙——”
      “你们,你们看到杀我爹娘的人了么?”哐当一声,从厨房里的柴火堆中窜出一个满脸泪痕的约摸十岁的女孩,她一出来,便死死揪住了白霜宁的衣袖:“我爹娘都死了……”
      “说来惭愧,并未看清,只是二人皆着夜行衣,武功拙劣,想必只是两个受人指使的江湖混混。”唐凛说道,“你还好吗,小妹妹?”
      “我没受伤,可我无处可去了……”她说着说着,哭了出来,“我要给爹娘报仇!”
      “志气可嘉,只是你目前毫无武技,只怕是反倒葬送了自己。”
      “我要习武!”小女孩眼中含着泪水,但申请坚定。
      “……你要不要……作我徒弟?”白霜宁突然说道,“我于纯阳气宗略有研究。”
      她抬头,硕大的双眼泛着泪光,接着拭去泪水,一下跪倒在地上朝白霜宁行大拜之礼:“师父在上,受徒儿杨妤一拜!”
      “呀,白道长竟然先下手为强。”唐凛笑着揉了揉杨妤的脑袋,“那我就只好当个师伯啦!”
      “……”白霜宁倒也不屑与他争辩,对杨妤说,“同我们一道回去。”
      回到谷中,白霜宁亲自教授杨妤纯阳武学,还教她读《道德经》。杨妤天资还算聪慧,到底差强人意。
      待到外出之时,白霜宁将杨妤安置于谷中的七秀弟子权绮住处,让她代为照看。那权绮是为了替为浩气盟所杀的师妹报仇入谷的,也是位女中豪杰。
      这回的任务很是繁重,他与唐凛不得不分头行动。为躲避追捕烦扰,决定白氏走西道,唐氏走东道。
      白霜宁自昆仑一路南下,行过南疆行刺丐帮浪荡侠客田蒿,后与唐凛于扬州会合。
      他于行路中头戴玄色帷帽,却依然倔强地穿着道袍,显得甚是奇异。一路上所过城池偶可见他的通缉令,与其他恶人一道贴着。若是有人认出了他,那人的性命也走到了头。
      旅途劳顿,自五月出发,至七月中,白霜平终于到了成都郊野的龙隐村,找了村中一家人,打算借宿一晚。未时刚过,却听得主人家严肃叮嘱:“道长,莫要夜晚出门,附近有苗疆来的妖女作祟,传说她吸人血髓,食人骨肉。今日又是中元,千万小心!”
      妖女?白霜宁身为道子,十三四岁时也曾受托下山替山民驱鬼。不过“鬼”尽是村民臆想,亦或草木鸟兽而已。不过,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致,不如今晚便与这“妖女”会上一会,看看她到底什么模样。
      是夜戌时方至,白霜宁待到主人家歇息,便偷偷出了门。村中一片寂静,无人逗留在外,只有夏日的蝉声相伴。幼时便听闻锦官城之月硕大皎洁,今日恰是月明星稀的望日,白霜宁正举头赏月,忽然听得附近草丛中传来悉数之声,立即警觉地环视四周。不过多久,那声音便停止了。
      大概是什么动物吧。白霜宁心想。然而此时声响再起,他终于拔剑出鞘,朝着草丛走去。
      他小心翼翼走到声源处,拿剑锋挑开草丛,却惊动了“妖女”——一声尖叫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惊恐的小姑娘。
      “大侠!莫……莫要杀我!”那小姑娘约摸十岁上下,身着苗疆衣装,说出的话也带着南□□有的语调。此刻她瞪大了双眼,浑身颤抖着央求他饶自己一命。
      白霜宁见状急忙收回了剑,将她扶起:“姑娘受惊了,白某深感愧疚。”
      “你的衣装好奇特,你也是附近寨子里的吗?”那苗疆姑娘好奇的问他。
      白霜宁笑了笑,摘下帷帽向她行了一礼:“实不相瞒,某本是华山纯阳道士。”
      “道士?……是这里的人喊你来捉妖的么?”她看起来很是紧张,“我……我并非妖女!我名叫衣久岛,自苗疆来,路过此地,这村子里的汉人不愿留宿外族人,我便只能于草丛洞窟中过夜了……我不害人!我们寨子里都是好人!”
      白霜宁眼看她焦急而严肃的模样,忍俊不禁。他安抚她道:“好,好,我不伤你。作为凭据,我告诉你我的姓名来历。贫道白霜宁,此番要经南疆前往扬州。姑娘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来寻我便是。”
      衣久岛这才平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却又想到了什么,拉着他的袖子问:“扬州在哪?离蜀地远么?”
      白霜宁耐心地解释道:“扬州在江南道,离此地还有许久路程。”
      “我听寨子里出过远门的阿哥说过,江南可美了,虽说及不上圣教里,但也令人流连忘返……”衣久岛很是兴奋,“你要去江南,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也想去!”
      白霜宁笑着作答:“去江南的旅途遥远而凶险,你一个孩童,又是姑娘,如何与爹娘交代?还是尽快回去罢。”
      “我没有爹娘,他们早就死了。师父前些日刚骂了我,说不会再到处寻我了,让我自生自灭。”衣九岛垂下了眼,又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小孩呢,要不是天一教的坏人……”
      白霜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向她道歉:“……抱歉。”
      “与其道歉,不如让我跟着你去江南,”衣久岛忽然又恢复了活力,缠着他不放,“我长到这么大,最远也只到过蜀地,你就带上我让我出去看看嘛……”
      白霜宁终于动了仁心,不忍抛下一个小姑娘独自流落在外。这孩子与杨妤仿佛年纪,让她跟着也可。于是终于应允了她,嘱咐她莫要乱跑,不许暴露两人身份,小心为上。
      衣久岛欢呼起来,居然紧紧抱住了白霜宁:“谢谢你!你是个好汉人!我不会乱跑的,我已经长大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毒经,还会补天诀,若是你受了伤,我还可以医治照看……”
      白霜宁有些惊慌失措,近二十年来他还是头一回与女子相拥。衣久岛的身子软软的,身上有苗疆药草的香气,甚是好闻。

      2.
      从此,白霜宁便带着衣久岛一路前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径在路上,倒也减少了路人的狐疑。
      两人一同行过广都小镇,融天荒岭,黑龙蛮沼,无量高山……一路上二人相依为命,终于于九月末到了苍山洱海。
      两人住宿于洱月村客栈中。白霜宁已得到讯息,暗杀对象正是游历到此地的丐帮弟子田篙。
      要说这田蒿,本是丐帮天分极高的弟子,武艺高强,却偏偏以藏剑叶炜为效,放浪形骸,四处游历,赢了还要生生贬低对方一番,结下了不少梁子。终于,有自命不凡的富家纨绔重金要他的脑袋。
      午时,两人正于客栈里吃饭,衣久岛只吃一样荤食,白霜宁为她夹了些绿蔬,却全部被她挑回了他的碗中。
      “啧,小丫头,这可不行啊,只食荤肉可是难以排泄,会因肚子肿胀而死。”一旁的男子发话了。
      “可你也只点了酒与肉!”衣久岛看向他,发现这是一位不修边幅的男子,乌发肆意披散下来,还蓄着浓密的胡须,身旁放着一根打狗棒,忽然令她联想到了密林中的盗贼。她不禁向白霜宁靠近。
      男子听罢哈哈大笑,喝下一碗酒:“我已年近四十,与你不同!乖乖听你师兄的!”
      “我也年过十六了!”衣久岛怒气冲冲地反驳他,“他不是我师兄!”
      “好好,那我信你一回,”那江湖浪客开始逗衣久岛,“那是谁?师父?兄长?总不可能是情郎罢?”
      “就是我情郎!不像么?”衣久岛忽然紧紧挽住白霜宁,令他着实吓了一跳,脸也不自觉红了起来,只好埋头不语。
      “哈哈哈,像,像!”他笑得浑身抖动起来,斟了满满一杯,又让店小二倒了杯白水给衣久岛,“来,我敬女侠一杯!”
      衣久岛学着他一饮而尽,用衣袖拭了拭嘴角,朝他抱拳:“在下阿玖,请教大侠名讳!”
      那江湖侠客止住了笑容,故作严肃地回礼:“在下丐帮田蒿,请多指教!”
      听到这里,白霜宁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他看了田蒿一眼,确认与画像上无误。而对方也望向他,白霜宁立刻拱手道:“纯阳方寒肖。”
      衣久岛只觉得这个大叔实在有意思,过了几日便与他混熟了。已在苍山洱海住了乐余的田蒿充当了二人的向导,竟日带着他们出门游玩。
      “田大叔,蝴蝶泉真有那么美吗?”衣久岛询问他,“还有,你在这住了这么久,既然这么富裕,为何不置办一身锦衣呢?”
      走在前面的田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嘛,自然是赊在分舵账下。我在这住了这么久,蝴蝶泉也去了好几回,却总是觉得看不够。依我看,这与江南的西湖不分伯仲。”
      “田大叔也去过江南?”衣久岛忽然兴奋起来,“我们此行目的地便是江南!我要去看西湖!”
      衣久岛正说着,田蒿突然指着前方说道:“瞧,那便是蝴蝶泉!”
      衣久岛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象:一片树林中,高山陡崖出潺潺而下的流水汇聚到山下的湖中,溅起大量水花,惊扰了四周的蝴蝶。明明已是秋日,此处却依然如春夏一般。
      她奔向瀑布下,高呼着追捕蝴蝶。
      “真是小孩子心性,还偏要说自己是大人。”田蒿看着衣久岛的背影,笑着说道,“你说对吧——”
      紧接着,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白霜宁眉头一皱:“……白道长?”
      “啧啧,想不到众人口中离经叛道的白道长竟如此仁慈,还收留了一位无家可归的孩童。”田蒿拍了拍白霜宁的肩,“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如何取下我田某的人头。”
      白霜宁看着他,眼神仿佛利剑一般,说道:“有劳田大侠操心,贫道自有办法。”
      田蒿仰天大笑起来,随即走上前与衣久岛玩耍。

      3.
      是夜,衣久岛白天玩得过于兴奋,直到深夜也难以入睡。终于,她敲响了隔壁白霜宁的房门。白霜宁房中扔有烛光,竟是依旧在读《道德经》。
      “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呀?为何我一点也看不懂?”衣久岛翻了翻,根据仅识的几个汉字来看,这些话宛如天书。
      “等你大了就知道了。”白霜宁轻柔地揉了揉衣久岛的脑袋,“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衣久岛撅起了嘴,“我不是小孩子!我已十六了!”
      “仍然是比我小了三岁。”白霜宁笑道。
      “白道长,华山当真全年飘雪吗?我还没见过雪呢。”衣久岛问他,“你从小每日在华山上练剑读书,不无聊吗?我们苗疆可比这有意思多了,虽然师父总是骂我偷懒……”
      “往后我带你去便是了。”
      “此话当真?拉钩!”衣久岛伸出小指,与他的钩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之后,衣久岛也不肯回房,只认真看着他读书。她趴在桌旁看着白霜宁认真看书的面容,竟看的有些入迷。
      白霜宁生得十分出色,衣久岛从第一眼见到他便知晓的:白皙的体肤,颀长的身形,秀气非常的面庞……
      衣久岛的心忽然悸动起来。因这幅外表,无人相信她当真十六岁,都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自从十岁那年的变故,衣久岛已足足九年未在外表上改变一分了——这种天一教的奇蛊至今未得解。随着年岁的增长,心性到底逐渐成熟。衣久岛早已到了约会情郎的年纪,却因禁足教中,寻觅不到心上人。终于在同门师兄从瞿塘峡归来后,决定窃了他的地图离开苗疆游历天下。
      独自一人的行历很是困难,她险些就要放弃,回家接受师父责骂。所幸遇见了白霜宁。在相处中,她总是不自觉依赖着他——对于她,他到底算什么呢?
      衣久岛的思绪一片混乱。
      许久,终于因缺乏交流,无聊的衣久岛沉沉睡去。
      醒来时,自己身上盖实了被子,躺在自己房中。她如往常一样起身洗漱,穿好衣服下楼,果然在大堂里见到了白霜宁。他已点好了早食,等着衣久岛。
      不久,田蒿也下楼来了,他同衣久岛打了招呼,坐在他们隔壁。
      白霜宁有些心绪不宁。他料到丐帮弟子遍布海内,很容易打听出一个人的底细,但到底想不到效率竟如此之高。
      门外忽然一阵喧闹,客栈里走进了几个兵卒,之后又是一群青霓加身的道人,凡一二十人之多。
      “他们是谁?”衣久岛话音刚落,一位道士忽然直直指向白霜宁。
      “就是他!纯阳逆徒,白霜宁!”语罢,那些人都直奔过来,“捉住他!”
      “你们是谁?为何要抓道长?”衣久岛气愤地问。
      “小丫头,你莫要被他骗了,这人口蜜腹剑,表面上彬彬有礼,实则狼心狗肺,草菅人命!”一位兵卒解释道,“他残杀同门,叛入恶人谷,现不知在做什么下作的勾当,已被通缉许久了!”
      “我不信!白道长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定是弄错了!”衣久岛反驳他们,“他带我一同去江南,还答应带我去华山看雪!”
      “小丫头,你再拦着我们,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啊——你这混账丫头!”那兵卒不耐烦地说道。语罢,他的手臂便被衣久岛狠狠咬了一口。
      他气急败坏,拿出刀便朝衣久岛砍来。白霜宁正欲出手,田蒿却已抢先,一个棒打狗头便冲了上来。
      客栈中混乱成一片。其他客人早已惊恐万分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只剩下田白二人对抗气势汹汹的追兵——还有在一旁紧握虫笛瑟瑟发抖的衣久岛。她忽然悔恨平日自己对修习毒经的偷懒,以至于此刻竟如此无用。
      忽然,一个兵卒看到了一旁的衣久岛,似是想以中伤她作为要挟,眼看着他提着刀就要朝衣久岛砍来,衣久岛紧闭双眼。谁知一刀落下,鲜血溅到她脸上,却毫无痛楚——田蒿冲到自己身前,生生挨了这一番刀,右肩受伤,手中的打狗棒应声掉落。
      “田大叔!”衣久岛急忙摆好阵势,准备用补天诀为他疗伤,却被田蒿拒绝了。
      “小伤,待我解决了这几个杂碎再治不迟!”田蒿摆摆手,用左手拿起打狗棒与对方打斗,但到底不顺手,招式慢了许多,又受了一些伤。
      终于,四周慢慢平静下来,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客栈内。衣久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狼藉:兵卒和道士们皆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毫无生气。而两位刽子手就站在一旁看着,其中一人伤势较重,扶案而坐;而令一人只受了些小伤。
      衣久岛立刻跑到田蒿身边为他包扎:“田大叔,我来救你了!”
      田蒿有气无力地回答:“谢谢,阿玖,你没事吧?”
      “我没事,田大叔,很快我就能把你治好了!相信我!”衣久岛急得手忙脚乱,终于开始像模像样地运功补天诀。
      忽然,运功到一半,衣久岛感到一阵震动——医术被打断了!照理来说不应有外人蓄意破坏,那便只能是——
      衣久岛睁开双眼,看到了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白霜宁走到田蒿身后,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长剑直直刺入田蒿的胸膛。田蒿的脸上露出惊愕而痛苦的神情,旋即倒下。
      “你……你在做什么?!这是田大叔!”衣久岛急忙去看田大叔,但此刻已是回天乏术了。
      “今日来人所言皆为事实,”白霜宁像是换了个人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衣久岛,眼神锐利而严肃,语调冷淡而平直,“我确为纯阳叛徒,戕害同门,堕入魔谷之人,现今以暗杀为业。此番前来苍山洱海,乃是为了这一单的目标,田蒿。”
      “怎……怎么会……”衣久岛呆滞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她陌生而熟悉的亲近之人,“白道长……”
      “你回苗疆吧,我要东行前去与同僚会合。”白霜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江湖险恶,并非你所属之地。”
      衣久岛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行动。他的道袍染上了鲜血,像佛偈里的修罗,残忍而无情。
      衣久岛终于控制不住得大哭起来,直到失去气力沉沉睡去,直到被回来的客栈老板救下,送回苗疆。

      4.
      回到苗疆以后,衣久岛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常常望着东方发呆,不再整日缠着同门陪她玩耍,也不再偷懒。但也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往。
      因此,这回师父破天荒地没有责备她。衣久岛在苗疆度过了又一个冬季。
      立春过后,寨子里又热闹起来。师妹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一本汉文书,找了会汉文的师兄读给她们听。里面说到了波斯明教的三生树传说,于是几个师姐妹聚精会神地听完整个故事,有的落泪,有的缄默。
      “我也想去三生树看看,”师妹抹着泪说道,“听说有情人去三生树许了愿,便可永生永世结发同心。”
      “哟,碧兰何时有了心上人?给大家说说,是哪里的阿哥呀?”其他师姐妹调笑起来,看着碧兰的脸烧的通红。
      衣久岛也附和笑着,她忽然发现最小的师妹这年也已十五岁,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而自己永远是十岁的模样,所有人都把她当作孩童,可她的内心却跟着年岁慢慢成长。
      “不过,明教靠近昆仑恶人谷,有些危险呀!”一位师姐说道,“碧兰可要让情郎好生照看。”
      大家又笑起来。衣久岛却忽然起了神色——恶人谷?那不是……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着青白道袍的男子,他温柔的笑,温和的话语,还有离别时沾血的白皙面容。
      她忽然生出一个坚毅的决定:她要去恶人谷,看看他所在之地究竟是如何模样;她还要去明教,看看三生树究竟如何绮丽。
      她重新拿出那张落了灰的地图,整理好包裹,拿好盘缠,留下一页纸笺,于深夜出发了。
      这一回,她比上次有经验得多了。出了苗疆地界,她便换上汉人着装,雇马车一路北上。穿过繁华的成都城,荒芜的融天岭,终于在五月到达了寒冷的昆仑冰原。
      自昆仑前往恶人谷的生意无人敢做,衣久岛只好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冰原南部的长乐坊是距恶人谷最近的小镇,受恶人谷庇护。衣久岛下榻在镇子里唯一一家客栈上,打算明日启程。
      其实,对于白霜宁,衣久岛了解的并不多,只知他为恶人谷中人,甚至连他的死活也失去消息。
      衣久岛决意在客栈里问问。午时,她下楼吃饭,小镇中鲜有外来客,就连客栈的食客也几乎全是昆仑与恶人谷中人。
      与她同桌的是一位身着绯色锦衣的美丽娘子,身旁放着一对精致的双剑。衣久岛鼓起勇气,问道:“姑娘可知晓恶人谷么?”
      “我便是谷中之人。”那娘子说,“怎么,小妹妹想去恶人谷?”
      “我,我想打听一个人,”衣久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知恶人谷的白霜宁道长?就是……就是杀害同门叛逃纯阳的那个……”
      “白道长?那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女子笑起来,“找他做什么?”
      “从前他救了我一命,如今我恰好路过此地,想前去探望。”
      “多少回了,他还是存有妇人之仁,”权绮对此不以为奇,说道,“他有要务在身,前些日子出去了,大抵立夏才可回来。”
      衣久岛失落地点点头,谢过她。忽然,一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跑进了客栈里,手中拿着一封信笺:“权师叔!师父来信了!”
      权绮拆开信,认真看了一番,那小姑娘便等不及问:“师叔,师父说了什么呀?”
      权绮笑着看向衣久岛:“小姑娘,你运道不错,白道长职责有变,两日后就可回到此地。”
      “你是谁?找我师父做什么?”那小姑娘好奇地问衣久岛。
      “我……我叫阿玖,来找救命恩人白道长道谢。”
      “师父总是这样,心软得很,我也是被他救了的,他还收我为徒。”那姑娘说,“对了,我叫杨妤!”
      原来……原来他还有徒弟呀……原来他不只照顾过自己,他只不过是心地善良,对芸芸众生都有仁慈之心么?所以当初答应带自己游历天下,也只是出于善意……
      衣久岛忽然有些难过,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谢过她们回到自己房中。
      她反复抚摸着准备好送给白霜宁的礼物:一个苗绣荷囊。她本不善女红,这是她花了一月时间,重制数次以后方绣好的。
      就算是不经意,习惯间的善良,她也要将这份感激还于他啊。两日后,衣久岛一早便坐在窗边看道路上南来的旅人,不吃不喝,生怕错过了他。
      直到晨时,睡意袭来,衣久岛依旧强撑着,掐上自己的腿,让痛处使自己清醒。
      终于,茫茫冰原上,一队人马里忽然出现一个骑着白马的身影——道冠高高束起,身上的朔雪道袍与白雪几乎融为一体。
      衣久岛立刻朝楼下冲了下去,在客栈门口大声叫住行队:“白霜宁!”
      四周所有视线都向她投来,那人勒住座下白马,回头望来,四目相对时,面露讶异的神色:“衣久岛……”
      他甫一下马,衣久岛就跑到他身前,整个扑进他的怀里:“白道长!我好想你啊……呜呜……”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姑娘同仙风道骨的白道长抱在一起,引得行人纷纷议论。
      白霜宁倒是不在意,只抱紧许久未见的衣久岛,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许久未见,怎么还是没长大。”
      衣久岛的泪水沾湿了白霜宁的道袍,他轻柔地说道:“衣久岛,我带你去我的屋子可好?”
      衣久岛点点头,松开了白霜宁——她已哭成了泪人。白霜宁将她抱上马,两人共乘北行。
      “我给你做了礼物。”衣久岛拿出荷囊,“我绣了好久呢。”
      白霜宁一手拿起荷囊,绣工稚嫩,有多处缝补的痕迹,但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他将下颌抵在衣久岛的头上,笑起来:“谢谢,有心了。”
      衣久岛喋喋不休地同白霜宁说了许多许多,这段时间在苗疆的生活,同门的逸事,旅途上的经历……白霜宁全数倾听着,从不打断她。
      终于,衣久岛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衣久岛,我们到了。”恍惚中有个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她。衣久岛睁开双眼,眼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清秀脸庞。
      白霜宁将衣久岛抱下马,到厩里栓好。刚敲响了房门,一个鲜活的女声便响起来:“师父!”
      不出所料,开门的是白霜宁的徒弟杨妤。杨妤见到衣久岛也很是惊讶:“阿玖,你也来啦!”
      “妤儿,还不快为客人泡茶?”杨妤听闻,立刻去替两人泡了茶。
      “师父师父,这回我又跟着权师叔学了很多新招式,一会到院子里给你看!”杨妤很是激动,一直拉着白霜宁说这说那,让衣久岛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衣久岛有些不满,于是故意将热茶倒了一些到手指上,尖叫起来:“啊!好烫……”
      白霜宁立刻握住衣久岛的手,拿浸湿的巾帕替她冷敷,细心地照顾着她的手指,问她:“好些了么?真是不小心。”
      一旁的杨妤又不满地撅起了嘴,说道:“师父,我去找权师叔玩。”不待白霜宁答应,她便向门口跑去,谁知只跑了几步,便一下重重跌倒在地上:“哎呀!好疼……”
      白霜宁急忙起身将杨妤扶起。她的膝盖破了一块,触目惊心的鲜血渗出,白霜宁抱起杨妤:“我先去找大夫。衣久岛,劳烦你替我会看家。今日是怎么了,都不省心。”
      而衣久岛分明看到了杨妤盛气凌人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她是争宠中的手下败将。
      是夜,衣久岛以认生害怕为由与白霜宁同睡一屋;次日,杨妤以溃疡为由让白霜宁给她喂饭……可怜劳碌的白道长,夹在两人中间无所适从。
      “师父是我的!你不许缠着他!”私下里,杨妤直接气势汹汹地向衣久岛宣誓主权。
      “你不过是徒弟罢了!”衣久岛反驳道,“他平时抱过你么?”
      杨妤哑口无言,虽说她总是缠着白霜宁,除紧急情况外,两人却从未有过亲昵的肢体接触。
      “你……你这苗疆的蛮夷!”杨妤说着就要上来扯衣久岛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而一旦白霜宁出现,两人便安安静静地各司其事。

      5.
      终于,待到四月初,白霜宁又要外出,衣久岛借口自己也要回苗疆,得以与白霜宁一道出行。
      “这回我们要去哪里呀?”
      “你回苗疆,我绕过苗疆去白帝。”白霜宁回答她。
      “我也要去扬州!你去年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许耍赖!我还要去华山看雪呢!”衣久岛嚷嚷道,“我还想去明教看三生树,师姐说那儿可好看了。”
      “……”白霜宁蓦地沉默下来,垂下眼睑,半晌忽然说出一句,“……抱歉。”
      “你……你忽然道歉作甚?”衣久岛有些慌。
      “此去路途凶险,我……”白霜宁忽然皱了皱眉,“衣久岛,若是我回不来,你便在寨子里好好待着,不许再乱跑出来,知道了么?”
      “呸呸呸!”衣久岛急忙捂住他的嘴,“你才不会回不来呢!我已十七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哦,是么?”白霜宁拿开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好,那请衣久岛姑娘好生照顾自己,忘了纯阳的叛徒白某吧。”
      “我并未同你谈笑,我确实十七了。”衣久岛忽然沉静下来,“无论说了多少次你也不信……这天一教的蛊是解不掉的,我永远都是这个模样。”
      说着说着,衣久岛忽然落了泪,冰凉的触感落在白霜宁执马缰的手背上,他一下怔住,旋即有些慌了神。原以为只是小孩子赌气,没想到……
      没想到,原来她所说的竟是真相。他拿出巾帕细心擦汗衣久岛脸颊上滚落的泪珠:“走,我们去三生树。”
      从昆仑前往明教,要经过一片宽广的沙漠,弥望无垠。白天烈日灼人,夜晚寒冷非常。从古到今许多人葬身于此,因此名为“不归之海”。两人带足了水,戴上面纱,叫了一位向导,便骑骆驼出发了。
      头一回骑骆驼的衣久岛十分兴奋,不住问向导距离三生树还有多远。
      “令妹倒是活泼。”向导不禁笑着对白霜宁说道,接着大声回答她的问题,“好生歇息一会,一觉醒来就到啦!”
      “衣久岛,我们到了。”白霜宁温柔的声音终于将沉睡中的衣久岛唤醒。
      衣久岛揉揉眼睛,抬头看着眼前的美景。
      这是一株美丽而巨大的乔木,仿佛直冲云霄,遮天蔽日。树枝上已然开满了淡紫色的花朵。远远望去一片紫幕,恍如仙境。
      此时过了日落,十五的皎月冉冉升起,月色下的沙漠吹来阵阵凉爽的风,吹动了巨木的枝丫,花瓣纷纷落下,掉到地上形成一块花毯。
      这时,衣久岛忽然想起师姐说过的话,有情人在三生树下许愿,便可永生永世结发同心。于是她用力扯动白霜宁的衣角,令他与自己一样下跪,双手合十,虔诚向圣树陈愿。
      待到衣久岛许完愿,一旁的白霜宁正笑着看她:“衣久岛,你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么?”
      “我自然知道!”衣久岛反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我啊,自然是——希望衣久岛无忧无虑,快乐度过余生。”白霜宁揉揉她的头,微笑着看她。
      衣久岛噘嘴看着他,明明知道来这不是为了许这些吉祥之愿的……这个人,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
      回到附近绿洲里借宿,衣久岛忽然想起之前白霜宁说的那番不详的谶语,心烦意乱起来。她又到白霜宁房里强调了一遍:“你答应带我去扬州和华山的,不许耍赖!”
      “是,是,衣久岛大人的叮嘱,小道哪敢忘呢。”白霜宁依旧在读书。
      衣久岛钻到他的怀里,翻了翻他看的内容:这回是《南华经》。相比去年,她多认得了许多汉字,却依然看不懂高深的道法。
      衣久岛抬头看着白霜宁认真研读的模样,忽然觉得他真好看。
      白皙的肌肤与红润的唇对比鲜明,让人禁不住想凑近细看——
      直到她的嘴碰触到了柔软的东西,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感到白霜宁浑身一颤,瞳孔因讶异而瞪大,旋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并未推开衣久岛,抗拒她唐突而无礼的行为,而是闭上双眼,任由她亲吻。
      衣久岛终于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做了一件鲁莽非常的事,立刻抽身出去,慌张地解释着:“对不起……我……”
      “无妨,”白霜宁温柔的语调像是一粒定心丸,让她平静下来,“夜深了,睡吧。”
      此后,他们离开了明教,入关中原,南下龙门,回到了广都镇。
      一路上,衣久岛意外沉默,却只是怔怔看着白霜宁,好似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铭刻在脑海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霜宁合上房间窗牖,“我已联系好了马车,明日一早便在楼下接你回苗疆。”
      “……”衣久岛把头扭向一边,缄默不语。
      “若一切顺利,重阳过后我便回来接你去扬州玩,可好?”
      “那……那你可千万要来呀!”衣久岛神情激动起来,“我会每天在驿站等你的!”
      “一言为定。”白霜宁规划着游历计划,“等看完了扬州,再去华山,还可将长安也一并游览了……”
      “白霜宁,”衣久岛忽然打断了他,“……你喜欢我么?”
      白霜宁似乎被她的问题问住了,沉默了半晌,回答道:“衣久岛这般可爱,自然是喜欢的。”
      “我指的是师姐和她的情郎那样的喜欢,”衣久岛说,“我喜欢你。”
      听罢,白霜宁沉默良久,最终轻柔地揉了揉衣久岛的头:“你还小,江湖很大,会遇见很多很多人……”
      “可我只喜欢你呀!”衣久岛哽咽起来,“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可我和杨妤不同,我是大人了……”
      “那正好,”白霜宁淡淡地说道,“衣久岛姑娘,忘了白霜宁这个薄情郎吧。”
      “你……”衣久岛大哭起来,终于摔门而去。她坐在自己的房门旁哭了许久许久,直至沉沉睡去。
      醒来时,衣久岛又睡在了床上。她起身,桌上就有一封信,字迹娟秀,像它的主人一般温柔。衣久岛终于能看懂汉文,上面写的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信旁是一块精巧的玉佩,上刻一只仙风道骨的白鹤。
      她不知这句诗的含义,只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两样物什。隔壁的房门开着,房里干净整洁,先前的房客已走了。
      回到苗疆以后,衣久岛将这两样物品给懂汉文的师兄看,他看了以后,露出一个坏笑:“哟,谁送的?”
      “一位汉家朋友。”衣久岛回答。
      “啧,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师兄向大家解释了诗的意思,大家纷纷起哄起来,“衣久岛到底也大了,都有汉家情郎了……”
      衣久岛却是怔在了原地。这么说来,白霜宁其实……
      “哪里的汉家阿哥呀?何时来寨子里娶走我们衣久岛?”
      衣久岛这时才羞红了面颊,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回到屋里。此后,她每日戴着那玉佩,在屋里新荷囊巾帕,期待着重阳过后再见他,让他对自己的手艺刮目相看。
      然而,重阳翌日,衣久岛盛装打扮在驿站等了一日,也未能等到来人。或许是他路上有事耽误了吧。次日,衣久岛又来,依然孑然而归;第三日,第四日……终于,亭长让她回去,他帮她看着,若有道士路过,便截下唤她。
      直到十月中,终于有一日,有人来告知衣久岛,让她前去驿站,说是有道士来了。
      衣久岛满心欢喜地打扮了一番出发,待到驿站里,却只看见几个陌生的面容。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于是颤抖着语调问道:“贵观白霜宁道长乃是我的故人,诸位道长可知他现在何处?”
      “他前些年戕害同门,离经叛道,遁入恶人谷作恶多端。”为首的道士回答,“不过这叛徒八月在无量山巅被白霜平师兄截杀了,真是大快人心。”
      衣久岛不记得自己在晕过去之后是如何被同门救起来的了。
      明明说好一同游历天下,为何偏生要说谎呢?这个白霜宁是她见过最差劲的道士了。

      6.
      衣久岛坐了很久很久的马车,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来到了恶人谷郊外。
      “小丫头,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去吧!”守卫见她孤身一人,想打发她离开。
      “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白霜宁道长。”
      “他八月里死了。要日落了,快回家吧。”
      “我知道,我……”
      “阿玖?来找白道长么?”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是权绮,“与我一同来吧。”
      权绮下马,将衣久岛抱上去,牵着马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两人都沉默着。天渐渐黑了,衣久岛终于打破了寂静:“……杨妤还在么?”
      “她被送到纯阳宫了,说是白道长的遗愿,让他师兄师姐好生照看。这两年当真是多事之秋,自从唐凛在扬州被同门截杀后,白道长也死了,杨妤回了纯阳。到底只剩下我只一人。”权绮语罢,又觉得说错了话,“阿……阿玖,他也常常提起你的……对了,他曾经问过我,女子若是收定情信物,都欢喜些什么。我还笑话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七月间他修书与我,说是给衣久岛送了玉佩为信。”
      不知不觉间,权绮已带着衣久岛走到从前白霜宁的屋里。屋内空无一人,布置却井井有条,显示出前任主人的一丝不苟。
      “阿玖,你的事我都听他一并说了。”权绮说,“我听闻肖医仙对苗疆蛊术小有研究,今日在这住下,明日我便带你引见。”
      权绮离开后,衣久岛在房中来回踱步。还记得她与杨妤为争宠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还记得白霜宁的音容笑貌……
      她忽然望见房中虚掩着的衣柜,小心翼翼打开,内衬与道袍皆摆放得整整齐齐。
      衣久岛拿出一件道袍裹在身上,仿佛梦中多次出现的那样,温暖熟悉的气息便全然涌现了上来,赐予她一夜好梦。
      次日权绮带她引见了肖药儿。那老头简单查看了衣久岛的情况,露出狡黠的笑:“我倒是对此有所耳闻,若是小姑娘愿意留在恶人谷,我便可一心医治了。”
      权绮料到这奸诈的老头定会提出什么要求,这会果然又开始替谷主收人了。她正要上前替衣久岛挡着,却听得衣久岛不假思索地回答:“好。”
      “这……万不得已,还是莫要入谷的好,你有所不知,江湖上甚是危险……”权绮急忙解释道。
      而衣久岛却坚持道:“多谢权姑娘提醒,我已下定决心。”
      她的声音十分稚嫩,但语调充满坚定,权绮最后并未再阻拦,就当给她留个念想吧。

      7.
      后来,衣久岛成了恶人谷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魔头。但她终究没有寻觅到恢复生长的良方。肖药儿说,若她不出意外,便可永远不老,也不死。
      春去秋来,一晃二十载过去。这二十载风云变幻:白霜宁死时恰好是南诏叛乱平定不久;不出几年,安禄山竟起兵反唐,终于酿成席卷全国八载的浩劫。所幸衣久岛居于关外,得以安然度过。
      衣久岛于恶人谷中的资历愈来愈高,身边的人尽数老去,只有她依然是天真的孩童。她的搭档换了一个又一个,目前是一位意气用事叛出霸刀山庄的柳家公子,年近弱冠,身材高挺,却也只能对衣久岛言听计从,恭恭敬敬唤她一句:“阿玖姐姐。”
      随着年纪的增长,衣久岛的内心也不断成长,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任性的少女了。然而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梦见当年那个俊俏而温柔的道长,梦见他带着自己驰骋江湖,梦见他们在三生树跪地立愿,甚至梦见他身着大红喜袍,笑盈盈地挑起她的盖巾。
      立春时起,搭档的霸刀少年与一位西湖藏剑女儿私交甚密。终于有一日,他前来询问衣久岛:“阿玖姐姐,明教三生树的传说是真的么?我想……”
      衣久岛不屑地回答:“骗小孩子的玩意罢了。”
      希冀正如她所立下的心愿那般石沉大海。甚么生生世世结发同心,倘若当真……她这会早该遇见下一世的白霜宁才是。
      后来,由于任务的缘故,衣久岛独自去过扬州城,也去过杭州西湖,还去了华山纯阳宫。
      白霜宁果然是个骗子,明明哪个景色都只是一般,全然不及他口中标榜的好看。还不如看他自己呢。
      衣久岛真想再见他一面。
      从前些年第一回去纯阳伊始,每年寒食清明日,衣久岛都会去华山白雪皑皑的山峰间,寻觅一座朴素的无字孤冢。听权绮说,这座衣冠冢是受白霜宁遗言所托,委托他师兄师姐将他葬于纯阳。
      而他身为逆徒,甚至无法在冢碑上刻有姓名,只为了辨认,在碑冢下方用极小的字书了个“白”。
      衣久岛甫用手抹尽碑上积雪,便听见身后雪地遭人踏裂之声。她警觉地回头,却发现只是一青年道人。那道人急忙解释道:“贫道乃纯阳道子,只是扫雪路过……”
      兴许是发觉只是一位孩童,他长吁了一口气,但十分不解:“小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儿人烟稀少,山崖陡峭,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怕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听闻葬在这儿的是一位纯阳的叛徒,原本是彼时最负盛名的弟子,后来不知怎的竟入了魔,戕害同门,叛入恶谷。”那道士像与游人叙述故事一般,也走到碑前,“后来无量山巅一役,被自幼一同长大的师兄杀死。师父师叔念在手足情谊,根据他的遗言在此地为他立衣冠冢,但不许书文,只是无字空碑。”
      他端详了衣久岛许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姑娘,你常来纯阳么?总觉得似乎多次见过你了……”
      衣久岛这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却着实怔住了。这副面庞,正是她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模样。
      “白霜宁……?”
      “啊,这就是墓主之名。若他未叛出纯阳,他还是我的小师叔呢。”那年轻道长挠挠脑袋,显得有些困扰,“他们都说我同他长得十分相像,我可不是纯阳的叛徒……再说我资质平平,与他差远了……”
      寻觅了二十载,原来舍不得纯阳,又在这里成长了。他还真是从一而终。
      “小道长,我脚扭了,可以劳驾背我下山么?”衣久岛问他。
      “自然是愿意,”他背起小巧的衣久岛,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十分熟悉。一路上,天真健谈的小道士早已将自己的信息和盘托出,“我叫方雨霁。听说大师姐捡到我时,连绵多日的淫雨恰好转晴。”
      “阿玖。”他的肩膀与二十年前同样瘦削而有力,令她莫名安心。
      “大师姐也常来此地祭奠,她本是白霜宁之徒,后来收归师父门下。”方雨霁埋怨起来,“她最见不得别人说白霜宁不是,而师父与师叔总是沉默不予反驳——人人皆有长处,或许白氏也有苦衷罢。”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背上的女童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令方雨霁吓了一跳。
      怎么会……?自己出生时白霜宁就已死去了,这孩子如何见过他?……定是自己听错了。
      “到天街镇了,阿玖既然腿脚不便,今晚不如在客栈中住下,待到明日好转再走。”方雨霁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去向大师姐拿些药,她一向有的,阿玖在这里等我,莫要乱跑!”
      衣久岛点点头,却一直看着他的脸不言语,待到方雨霁走后,衣久岛独自向山下走去。
      方雨霁走到大师姐住处向她讨要伤药,照例要遭她埋怨一番:“你这孩子,怎的这般顽皮,这回又伤到哪根筋骨了?我早便与你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受伤后强撑着修习,日后定会留下陈伤,阴雨天时有你好受的……”
      “大师姐,这回并非我受伤,是一位前来祭拜小师叔的小姑娘崴了脚。”方雨霁笑着说道,“我将她背到了天街镇,这会正等着我拿伤药呢。这小姑娘还说她认识小师叔,可她无论如何也只十岁上下。说来也怪,我总觉得这姑娘甚是眼熟,似乎从前见过很多面了,大抵是我粗心大意忘记了……”
      听到这里,大师姐忽然激动起来,抓紧他的手臂问道:“小姑娘?她是否名唤阿玖?现在何处?”
      “大师姐也认识她么?看来我当真是忘记了,”方雨霁很是惊喜,“师姐随我来!”
      然而两人匆匆赶到天街镇时,那小小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她定是下山了!这孩子真是固执,明明歇息一下比较好……”方雨霁皱了皱眉,撅起嘴以示不满。
      杨妤并未多言,转身便跑向客栈马厩,驰马而去。方雨霁见状急忙也骑上一匹马,努力跟在大师姐之后。
      “阿玖!”两人踏马飞驰,终于在枫华谷找到了她。
      找到了她被浩气盟众围着的倒在血泊里的小小身影。方雨霁立刻下马冲到她身旁抱起她,她的身体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神情恍惚,但还留有一丝气息。
      “阿玖,阿玖你快醒醒!”方雨霁大声呼唤她,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自己的心会揪痛起来呢?
      而衣久岛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双眼,眼前是多次出现在梦中的那人的脸。青涩的小道士似乎与记忆里温柔稳重的道长重合起来,衣久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伸出手,抚上他柔软白皙的脸颊,笑了起来:“白道长,好久不见……”
      “阿玖,千万莫要睡着!”方雨霁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晃动怀中的孩童,却再得不到回应。
      方雨霁愤怒地望向身边的浩气盟人士:“一个女童而已,为何杀她?”
      “小道长有所不知,这是恶人谷的苗疆小魔头,蛊术高强,我们追踪了许久才寻到一个机会为民除害。”为首一位金衣藏剑打扮的男子解释道,而当他抬起头看见方雨霁的面庞时,竟一下怔住了,“你是……”
      许久,他才碰了碰身边玄衣垂发男子的手臂,示意他看看。
      那玄衣男子顺着金衣男子的视线看过来,一下瞪大了双眼。不过他旋即平静下来,皱了皱眉,试探性地说出两个字:“……霜宁?”
      “我叫方雨霁,是纯阳方独清之徒,那边是我师姐。”方雨霁回答道,“……你们说的那位是我小师叔。”
      杨妤朝二人点头行礼,也走到衣久岛身边看她。她在衣久岛的人中试探气息,接着摇了摇头。
      他们将衣久岛的尸体带回了纯阳,照杨妤的意思,将她葬在白霜宁旁。
      一大一小两座碑冢,皆是无字,却掩埋了一串崎岖的故事。
      方雨霁一生无大起落,无妻无子,只有两个徒弟。他一生在华山上平平淡淡地生活,直到八十岁时病逝。死前徒弟和几位徒孙围在自己身边,倒也圆满。
      失去意识之前,他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下辈子定要去找找阿玖。

      7.
      纯阳气宗弟子柳沐寒是这辈紫霞一脉中最为优异的弟子。十六岁便拔得名剑大会头筹。人人皆说,他可与百年前的白霜宁相较——无论是样貌还是武艺名气。
      但柳沐寒最不喜他人将自己与白霜宁相提并论——白氏是纯阳逆徒,他可不是。
      十七岁时,他于同辈乃至尚未退出江湖的前辈比武,都可轻松得胜,于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年轻人的狂傲。
      “你要另拜别门?”师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纯阳武学太过简单了?”
      柳沐寒缄默不语。
      “你目前所得不过是紫霞一脉的皮毛,若想成为一代宗师,还远远不足。”师父语重心长地说,“红尘俗世亦是参透机要的修炼之地,不如下山游历,感受世间悲喜。待你体验完七情六欲,功法亦登堂入室。”
      “弟子明白。”
      望着柳沐寒的背影,年过半百的师父长叹了一口气。柳沐寒是他几十年来见过最有天分的气宗弟子,然而他似乎并无人之情绪,竟日只知晓练功修习,倒是像极了当年剑宗一脉的著名弟子,白霜宁的师兄白霜平。
      次日一早,柳沐寒便整理好包裹下山了。他不知去向何处,只好一路向东。长安的歌舞升平,枫华谷的红叶如血,洛道的阴森可怖,终于到达了东南之隅最为繁华的所在——扬州。
      旅途劳顿,下马车后,柳沐寒先在茶寮喝了一杯仙崖石花。
      他的对面是两个苗疆打扮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点了两杯茶,互相品评,时而大呼小叫,时而掩面娇笑。
      柳沐寒听不懂苗话,只觉得她们实在吵闹,起身欲走。正走了两步,忽然身后一位少女用汉话叫住了他:“道长,你的东西掉了。”
      柳沐寒转过身,发现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囊点到了地上。说来也奇怪,听师姐说,自己被师父捡到时,襁褓里就留有这个荷囊,于是被当做是亲生父母的遗物被珍藏至今。
      “多谢。”柳沐寒转身欲走,却听得那少女又用惊讶的语调说着话。
      “呀,这不是我们苗疆的手艺嘛?这绣工还不如我绣得好呢……”那少女咯咯地笑起来,“道长,你去过苗疆么?”
      “不曾。此乃家母遗物。”柳沐寒面无表情地用手拍了拍荷囊上的灰,转身向城中走去,“告辞。”
      “欸……”少女还想说些什么,见他扭头便走,懊恼地用苗话和小姐妹埋怨。
      柳沐寒准备找家客栈住宿,安顿好后,打算躺在塌上歇息一会。
      他没由来地做了个梦,梦中自己与一位苗疆打扮的女童走在扬州城里,那女童兴奋地拉着他走来走去。柳沐寒在模糊的视线里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庞——心中忽然觉得她的样貌很是面熟,像是……方才那位叫住自己的苗疆少女的幼年。
      柳沐寒醒来后,只觉得自己方才大抵是累得神志不清了。夕阳西下,他打算下楼用晚饭。
      谁知刚吃了几口,随着一阵银器的叮铃声,那两个少女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回她们坐在他后桌,与他背对背,然而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却依然穿入他的耳中。柳沐寒一向喜静,此时只觉愈来愈烦躁,吃了几口便打算回房。
      “哎呀,白日里的道长!”那少女终于还是发现了自己,她又叫住柳沐寒,“真巧,你也下榻到这家客栈。”
      出于礼数,柳沐寒转身朝二人拱手行礼,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也是缘分,我叫阿依九,这是我师妹阿妮,此番相偕前来扬州游玩,”阿依九笑着与他介绍,“请教道长名讳?”
      “纯阳宫柳沐寒。”年轻道长语罢,却将全客栈中江湖侠士们的目光全数吸引了过来。
      “你便是柳剑神?”一位年轻的侠士甚是激动,“久仰剑神大名!”
      柳沐寒一下被团团围住,整个客栈挤得人山人海,阿依九与阿妮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客栈。想不到这道长还挺有名气。
      待到店家前来疏散人群,柳沐寒才得以回房休息。
      “柳道长!”这女子当真是阴魂不散,柳沐寒在楼道上又遇见了她,见他打开房门,又惊又喜地指着隔壁说,“真是太巧了!我们的房间就在这。”
      “是啊。”柳沐寒只能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阿依九却怔怔看着他,眼神不曾移开,令他很是不自在,“……贫道身上有甚么奇异的么?”
      阿依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摇摇脑袋:“原来柳道长也会笑,有些受宠若惊。”她说着便打算开门进入,却发现门仿佛忽然卡主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柳沐寒并未多想便走过去打算帮她一把,他的手向着推拉门的把手处伸去,待到他发现阿依九的手并未离开门把时已经晚了。柳沐寒的手紧紧覆住阿依九的手掌,感受到她柔软和温暖的气息。
      这是他第一回触碰女子的手,照理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应当立即收回并向阿依九道歉,可他并未这么做,而是用力帮着她拉开了门,才收回手臂。
      “多谢道长!”好在阿依九并未在意,她感激地看了柳沐寒一眼,便道别回房了。
      十五的月光皎洁而明亮,将屋内照得恍如白昼。柳沐寒卧于塌上却辗转难眠,他痴痴望着触碰过阿依九的手掌,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你答应过我,带我去扬州,西湖,华山,不许耍赖!”
      柳沐寒一下坐起,身边空无一人。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竟如此恍惚——莫非那两个苗疆少女受气于他的冷漠,给他下了蛊?柳沐寒决意明日找阿依九询问清楚。
      次日一早,柳沐寒便在厅堂内等着她们。终于,顺着一阵银铃声,阿依九迤逦而下——今日只她一人。
      “柳道长可真是早!”阿依九主动落座到他对面,“阿妮折回去北上雁门关见她的情郎,我可不想去那极寒之地,怕是往后只一人游历了——道长还知晓世上有什么美景么?”
      话音刚落,柳沐寒便脱口而出:“杭州西湖乃是天下一绝。若是不嫌弃,华山纯阳的雪景也甚是美丽。”
      “我还没见过雪呢!华山真当如传闻中一般白雪皑皑,宛如仙境么?”阿依九兴奋起来,又不断问出许多问题,“我们路过长安,可畏于险峻,并未前去华山。听说巴陵县的油菜花快谢了,明日我便出发南下;瞿塘峡的桃花林这时开得正盛,定要去看看……”
      语罢,她忽然又泄了气:“唉,只可惜阿妮不与我一道去,要找个人说话真难。”
      柳沐寒内心思绪早已汹涌起来,可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阿依九又看向柳沐寒,问他:“柳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仗剑天涯,游历四方。”
      阿依九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然而她的内心也纠结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道长,不……不如我们一同游历?我从不对亲友下蛊,也懂得汉家的礼仪,不会乱来的!我还会我们苗疆的补天诀,若是不小心受了伤,我可以照顾你!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不让我说话,我会憋死的……”
      这话很是熟悉,似乎很久之前有人也这么对他说过。柳沐寒佯装镇定,回答:“……如此也未尝不可。”
      “此话当真?我就知道柳道长心肠最好了!”阿依九欣喜得向柳沐寒扑去,却忽然想起自己不在寨子里,于是及时止住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去杭州!”
      柳沐寒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样,忍俊不禁。
      次日南下的马车上,阿依九神神秘秘地对柳沐寒说:“柳道长,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便是。”
      “自第一回见到柳道长,我便觉得道长容颜甚是熟悉,仿佛从前见过似的,”阿依九说道,“所以才问道长是否去过苗疆……”
      “不过说起来,令堂可是苗疆人?”阿依九继续问他,“那样的绣法,分明是我们寨子里的……”
      “贫道未曾见过父母,”柳沐寒淡淡地看着窗外,“师叔于三清殿外捡到我交给师父照料长大,这样物什是放于襁褓之中的,我便当作母亲遗物了。”
      “抱歉,我……我不该问这个的……其实我与道长一样,女童总是容易被丢下。”阿依九有些愧疚,旋即又说道,“从小我便梦见我与一道士相偕游历,可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梦中的我也永远是十岁的形貌,一直嚷着要去江南……因此我才拉着师妹一同出门游玩,想来看看江南到底什么样。”
      “说到遗物,其实我也有一样呢!”阿依九在自己的包裹里翻了许久,拿出一样精致包裹着的东西,摊开锦布,才发现是一块玉佩,上面雕琢着一只仙鹤,“师父说这是从小戴在我脖子上的,但长大了我便舍不得戴,谁让弄坏刻它。就将它收起来小心保管。”
      “真是巧。”柳沐寒说道。
      阿依九端详着柳沐寒,越看却越入了迷——这样俊俏的道长,真是不多见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柳道长,你相信佛家的轮回之说么?”
      “莫非我们上一世是……”阿依九眯起眼睛看着柳沐寒,他依然保持着淡淡的表情,但额上却沁出了汗珠,于是笑着摆摆手,“谈笑而已,道长莫要在意。”
      柳沐寒只是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但阿依九分明注意到他扬起的唇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剑网三】踏莎行(咩毒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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