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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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零姬的眼泪，一缕手足无措，只能讷讷地问：“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没事。”零姬胡乱地擦去泪水，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不是在锥生家附近；再看看一缕身上厚厚的衣服，明显是冬天才有的装扮，心里就有些疑惑。
在她的记忆中，一缕身体虚弱，无法长途远行，活动范围基本上不超过锥生家方圆十里。到了冬天，一缕更是被父母严格约束着，很难出门。
正因为如此，每次零跟着师傅夜刈十牙出门修行的时候，都会担心留在家中的弟弟，责怪自己在母体里夺取了太多的力量，影响到了弟弟的健康，导致一缕不能看到外界灿烂的风景。
这份自责也衍生到了零姬身上，所以零每次修行结束后，就会偷偷许愿，让零姬出来透透气。对她每次都只出来几分钟，根本看不到什么的行为非常愧疚，许诺说将来一定会找到办法，能让她恢复自由。
想起甜蜜而苦涩的过往，零姬又忍不住想要流泪，心里酸楚万分，却又暖洋洋的。
怎么办，与零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么的美好，让她珍藏在心里。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命是零换来的，她就无法克制心中的悲泣。
“姐姐？”
“抱歉，一缕。”零姬回过神来，牵起一缕的手，“我们回家吧！”
一缕歪了歪头，觉得今天的姐姐好奇怪：“姐姐不喜欢这里吗？那个叫黑主灰阎的男人不是说，这里是他遇见爱情的地方么？”
黑主灰阎？
零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缕却没发现，只是想到一种解释：“不过我也觉得，黑主灰阎一点都不像传说中最强的吸血鬼猎人呢！感觉毫无气势的样子，看上去还没有老师强！姐姐以前很推崇他，难道是见到本人之后失望了？”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姐姐猛地回头，眺望一个方向，眼中闪烁着他无法理解的光芒——那是极度的愤怒与憎恨交织，化作的滔天怒火，却被压在千载冰川之下。不是在寒冷中逐渐熄灭，就是酿成呼啸的洪水，淹没世间的一切。
那个方向是……纯血种的气息！
玖兰枢！
光是念着这个名字，憎恨就要压过她的理智，主宰她的思想与行动。
她知道这是哪一天了。
零一生的悲剧，就开始在这一天——玖兰枢来探望被黑主灰阎抚养的妹妹优姬，远远在车上看见了正在玩耍的零和一缕，惊讶地发现猎人世家竟有双胞胎的存在！
从那一刻起，玖兰枢就已经决定将锥生零打造成最强也最合适的工具，利用他豁出性命去杀死玖兰李土，保护玖兰优姬。为此，他放出了与锥生家有仇的另一个纯血种绯樱闲，造成了锥生家灭门的惨剧！
她能够达成的“愿望”，全来自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是不是意味着，零也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为痛苦的一天？
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光明远大的未来，那么多美好的憧憬和期待，曾经许下的愿望，就因为玖兰枢的计划，被撕得粉碎，生命中只剩下黑暗，不断滑向深渊。
为此，他潜意识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宁愿从这一天开始，“锥生零”彻底死去。哪怕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好过那么多年的痛苦和折磨。
【杀了他！】
复仇之火涌上了零姬的心头，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往玖兰枢所在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玖兰枢，为零报仇！
就在这时，剧烈的疼痛，忽然席卷了零姬全身。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力气，倒在雪地里，耳中依稀传来一缕焦急的呼喊，思绪却越来越恍惚，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哪里？】
零姬茫然无措地四下望去，不清楚自己到了哪里，眼前却只有白茫茫地一片，再没有其他东西。
她一直很怕黑，更怕黑暗之中，自己只有孤零零地一个人，漫长无尽等待不可能到来的温暖；但她第一次知道，如雪的洁白会这么可怕。
“不要哭。”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苍茫的寂静。
那个看上去冷漠，却比谁都温柔的人向她走来，看见她无助地像个孩子，不由轻叹：“怎么又迷路了？”
“零——”
“说好了，不许哭。”零的语气很无奈，却满满都是包容，“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绝不会去，我只想和零在一起！”零姬埋入他的怀中，闷闷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只要回去，就再也见不到零了。所以，她抬起头，凝视着零紫水晶般的眼眸，认真地说：“我确实很想看到外界的风景——春天的花有多美呢？夏天的月是什么样子呢？秋天的枫叶是不是真的如同鲜血？冬天的雪花落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这些美景，我更想和零一起去看！如果没有零，风花雪月，山川河岳，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暴栗，重重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都没去看，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好痛！”
看见她可怜兮兮地捂着头，哪怕明知她在装可怜，零也只能叹了一声，缓缓给她揉额头：“零姬，我不希望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那样太孤独了。”
只接触一个人，只依赖一个人，这样的感情实在太悲哀了。因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与那个人在一起。
这是不对的。
他希望零姬能幸福，得到很多的爱，遇见很多的人，做想做的事情，活出生命的精彩。
如果在那之后，零姬还选择与他在一起……
那也不行。
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的事实。他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连同他的爱与恨，喜与悲，快乐与痛苦，被时光凝固，化作永恒，但零姬可以拥有无限的未来。
“不要怕。”最后，零只是这样说，“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喜悦、哀伤、痛苦、憎恨……
复杂的情绪交织，几乎要摧毁她的神智。
朦朦胧胧之间，零姬感觉身边有人来来去去，时而给她的额头换上崭新的毛巾；时而温柔地给她喂下发苦的药汁；时而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祈求她好起来。
爸爸、妈妈、一缕……
零的父亲、零的母亲、零的弟弟；也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弟弟。
【快跑！】
浑浑噩噩之中，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无数次张开口，想要说出这句警示的话语，却徒劳无功。
嗓子哑得好像要裂开，整个人根本无法清醒。
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的零根本就没有生病，为什么她却……究竟是她不适合做人，还是“愿望”的力量在逐步改造她的身体？
【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绝对，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她要救下零的父母，一定！
零姬拼命想要让自己清醒，靠着莫大的意志力，她逐渐睁开了眼睛，手指也轻轻动了动，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纯血种的气息，就像黑暗中的灯火，无比鲜明。
跑呀，快跑呀，你们为什么感觉不到！
“真是出色的孩子。”清脆的铃声，越来越近，绝美的女人莲步轻移，走到零姬的病床前。
她身上的白色和服纤尘不染，零姬却能嗅到鲜血的气息。
零父母的……血。
犹如月光的银白色长发，倾泻而下，平静高贵的纯血之君轻轻俯下身子，笑容中带着淡淡的悲哀：“明明病得这么重，却在那么远的距离，就能苏醒过来，感应到我的存在。”
在她的身后，一缕露出了一丝微笑。
天真无邪，满是开心，却让人不寒而栗。
“绯樱……闲。”
零姬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一颗心却揪紧了——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却一点都不恐惧。
堕落为LEVEL E，成为没有理智的野兽，确实很可怕。但在这一刻，她只有心疼。
心疼那个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弟弟却露出恶魔般微笑，跟着杀人凶手离去，从此孑然一身的零。
绯樱闲白皙如玉的手抚上零姬的面颊，冰凉的触感，令她的身体不再滚烫：“你的眼中，只有哀伤，没有憎恨呢！”
“父母的死都不能让你动容，真是个冷情的孩子。”
她忧伤地说着，纤长的手指在零姬的眼睑上掠过，眉宇间有了一丝化不开的哀愁：“这么漂亮的眼睛，又在注视着谁呢？”
“你呢？”零姬凝视着绯樱闲绯红的眼瞳，轻轻地反问，“你的世界里，又有谁曾经来过？你的归处，又在何方？”
看见绯樱闲的第一眼，零姬就读懂了她的痛苦。
失去了深深爱着的那个人，从那之后，整个世界都没有半点色彩，只有无尽的空虚与悲哀。
就像她失去零那样。
哪怕从黑暗的牢笼中离开，终于走到阳光下，体会春风吹拂，见过枫林遍染，那又如何？微笑的时候，想着的是那个人；哭泣的时候，想着的还是那个人，但那个人却已经永远都不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零姬只是人类，痛苦至多不过百载。但对绯樱闲来说，这份“失去”酿成的苦酒，要品上千年万载。
绯樱闲冰凉的双手捧起零姬的面颊，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纤细至极的身姿，带着难言的飘逸空灵，犹如孤高的鹤；美丽绝伦的轮廓，带着琉璃般的脆弱，剔透的眼眸中却蕴藏看透人心的力量。
第一个读懂了她内心的人，竟然是她深深憎恨的仇人之女。
如果锥生夫妇没有杀死她的爱人……绯樱闲眼睑微垂，语气轻柔得像一声叹息：“你若一直是人类，不知会让多少吸血鬼品尝我这样的痛苦。吸血鬼就是这样可悲的生物，固执地强求注视着自己的温柔目光。”
话语之间，她的獠牙已经贴近了零姬脖颈：“狩猎者的双生子，全都是因罪孽深重的宿命而生的吗？让我再给予你罪孽更为深重的宿命吧！”
说罢，狠狠刺下。
灼烧般的疼痛，自左边的脖颈蔓延开来，伴随着更加痛苦的未来，零姬眉心微蹙，心中涌起涌起细细密密，犹如针扎一般的痛苦。
零，我好痛，你在哪里？
强烈的思念萦绕在心间，却无法传达到彼岸，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呼喊，他却封闭了内心，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明明拥有相遇的缘分，却始终无法相聚。
绯樱闲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平静却哀伤地笑了，只见她再度捧起零姬的面颊，凝视着零姬的眼睛，轻轻摩挲着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柔声道：“将这份痛苦与憎恨作为食粮，快快长大成人吧！我将一直注视着你，这份读懂一切的温柔目光，永远是属于我的。”
“我会杀了你。”零姬望着绯樱闲，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为了替零的父母报仇，她一定会杀了绯樱闲——哪怕她读懂了对方的痛苦与孤寂。
绯樱闲浅浅一笑，依旧是来时的高贵与平静：“好啊！我们之间的羁绊，谁也无法分开。”
她轻柔的话语，渐渐消散在风中，铃铛声也渐行渐远。
零姬挣扎着翻身下床，踉跄着走到更衣镜前，望着脖颈左边两个深深的牙印，右手轻轻覆上这代表堕落的痕迹，目光却一寸寸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十三岁的自己，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从前的她，一直按照零的长相来调整自己的模样，本以为自己捏得很好，谁知道有这么大的差别。
零的轮廓虽然很清秀，却不失阳刚之气。他身材颀长，挺拔俊秀，给人的感觉却很冷淡，有种形容不出的孤高和漠然。
但自己……
零姬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顿时有些苦恼——轮廓柔和也就算了，毕竟她是女孩子，与零总要有些差别。为什么她就算摆出冷冰冰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也是遗世独立，弱不胜衣，毫无震慑力？
这两个词搭在一起虽然很奇怪，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不管是纤盈的体态，还是举手投足的易碎感，简直就是“弱不禁风”的最佳写照，给人的感觉，说得好听点叫“羽化登仙”，说得不好听就是风一大就会被吹跑，而她的神态……
“一直以来的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么？”零姬轻轻抚上自己的眉眼，心中轻轻叹息——完全就像在脸上写着“不与俗世为伍”。
也难怪零会担心。
“呐，零，这样看起来，我只有三分像你。”零姬靠着镜子，缓缓滑着坐了下来，轻触镜子中的倒影，本有些不高兴，看见右耳挂着的紫水滴耳坠，却又开心起来，“但没关系，我与你在一起了。”
“只要与你在一起，哪怕是品尝痛苦，我也觉得非常幸福。”
被闲咬过的地方，依旧像烈火灼烧，无比滚烫。她轻轻倚着镜子，体会着冰凉的感觉：“堕落为LEVEL E么？”
“零没有堕落，我也不能让自己堕落，否则零会失望。”
“话说回来，我在你心里的时候，以为自己与你感同身受。现在才知道，我曾经感受到的痛苦，不及你承受的万一。”
“但没关系，从今往后，我可以一一去体会。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零喜欢的人，我都会去喜欢；零喜欢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零走过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想与你在一起，哪怕追逐着你的足迹，寻觅着你的幻影，也在所不惜。”
剧痛侵蚀着她的意识，零姬靠着镜子，轻声絮语，仿佛这样就能从所爱的人身上汲取力量，抵御寒冷。
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睡吧，先睡一觉，积攒体力。
醒来之后，她就要应付那些人——给予零一丝光明和温暖，让他以为可以被拯救，却将他一步步推入地狱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