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K]归零》微云疏影

12、12

　　清脆的琵琶声，如月华倾斜、珠落玉盘，美不胜收。
　　一曲毕，零姬放下琵琶，彰子才回过神来，感慨道：“难怪苏先生与你成了忘年交，与你们演奏的乐曲一比，我的琴技真是匠气十足。”
　　零姬闻言，不由莞尔：“这已经是我们之间互相吹捧的第三十句话了，你确定还要把循环持续下去吗？”
　　彰子立刻叫屈：“我可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呀！”零姬笑意盈盈，“所以，为了防止我们继续赞美对方，我们去赛马吧！白莉莉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会呢？白莉莉就算再不耐烦，看见你也没脾气了。”彰子对此很有信心。
　　黑主学院是贵族学校，自然会开设马术课，这也成了同学们炫富的舞台。你的纯种马几百万，我的纯血马上千万。谁的家境好，谁的渠道广，谁更加受宠，通过属于自己的马匹，一目了然。
　　零姬不喜欢这样的风气，但她的爱马白莉莉是公认的“地狱烈马”，除她以外，谁都不让靠近。就连夜间部都有很多学生对白莉莉眼馋眼馋，总有那么几个不死心，隔三差五去撩白莉莉，妄图征服这匹骏马，回回都被马蹄子蹬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地回去。
　　彰子自然知道零姬攀比，可认识这么久了，她也清楚，零姬本质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不会因为一两句话的冒犯就生气，所以，她佯作好奇地问：“听说白莉莉还是小马驹的时候，就是你抱回家，把它养大的，所以对你特别亲？”
　　零姬没发觉彰子的用心，很自然地回答道：“是的，白莉莉是我出师的时候，师父送我的生日礼物。”
　　应该说，白莉莉是夜刈十牙送给爱徒锥生零的礼物。
　　不是给她的。
　　后一句话，她咽下没说。
　　越是上位的吸血鬼，就拥有越位惊人的速度，猎人再怎么训练，总有极限，对付LEVEL C以下的吸血鬼还行，对付LEVEL C就有些追不上了，更何况上位的吸血鬼贵族与纯血种，保不定就会瞬间移动，转身就没影，猎人上哪去追？
　　正因为如此，猎人对马匹的培养非常看重，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战马”培养体系，训练出来的马儿非但对吸血鬼拥有一定的辨识度，也可以在吸血鬼气势压迫，甚至魔法冲击的情况下保持镇定。白莉莉更是其中翘楚，天生就能分辨吸血鬼，对吸血鬼极为厌恶，胆子也大，除非纯血种释放威压，否则不知道什么叫“退缩”。
　　按理说，白莉莉轮不到零姬来养，可谁让夜刈十牙是目前“最强的吸血鬼猎人”呢？他去猎人协会的马厩把刚出生的白莉莉抱走，说自己想要，谁又愿意为了这种事情与他起冲突？也就只能忍了。
　　彰子眸光闪动，却笑着问：“零姬的师父，一定很厉害吧？”
　　如果可以，她更想问，零姬琵琶声中透出的无边思念，究竟是为了谁？逝去的亲人？从没来探望过她的师父？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样刻骨铭心的痛，透过琵琶，不经意流露一两分都勾起彰子心中的伤悲，忍不住泪流。
　　零姬始终在思念着的、无法忘怀的、藏在心底的人，究竟是谁？
　　察觉到彰子有些不同寻常的迫切，零姬犹豫了一下，没等她考虑好该怎么回答，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彰子，你越界了。”
　　彰子惊讶回头，恭敬行礼：“祖父。”
　　这个国家最大党派的党魁，伊集院松持着手杖，在侍从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待他走得近了，零姬才轻轻颔首，权做打招呼：“伊集院首相。”
　　伊集院松并没有生气，反倒肃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礼貌道：“锥生家主。”
　　彰子忍不住瞧了零姬一眼，零姬的思绪却有些乱，没有留意到。只是请伊集院松在主座坐了下来，自己就于次座，才听见伊集院松问：“黑主理事长还好吗？”
　　“很好。”
　　“夜刈先生还在国外？”
　　“是的。”
　　伊集院松若有所思，下一句话便是：“鹰宫先生呢？也在国外没回来？”
　　零姬清楚，像伊集院松这样老谋深算的政客，问题都大有深意。而伊集院松对协会内部颇为了解，零姬也不觉得奇怪。
　　吸血鬼又不算很低调，LEVEL E经常满大街乱跑，袭击人，政府当然是知道的。甚至政府内部，有些党派、势力就与吸血鬼或猎人协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黑主灰阎说伊集院家与协会亲近，但零姬对黑主灰阎的话只信一半——一方面是黑主灰阎自己都与纯血种不清不楚；另一方面就是，人的立场是会发生变化的。
　　所以，她回答得很谨慎：“师兄回国的时间，取决于他在国外做得如何。若没做出成绩，师父也不好投票同意师兄就任‘执事’。”
　　猎人协会的结构相对扁平，会长之下便是七执事，权力很大，下一任会长也从中产生。但这七席的位置里，至少有三席要被“猎人世家”占据，比如锥生家，代代家主都是七执事之一，祖上也出过不少会长。若要论在猎人世家中的地位，也只有玖兰家在纯血种的身份能媲美。
　　最强猎人世家，纯血种的王。
　　零年少的时候，不懂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绕，连带着零姬也不知道其中关窍。她是成为人之后，慢慢查询猎人协会的卷宗，从黑主灰阎那里旁敲侧击，加上自己的记忆，对比分析之后，才慢慢清楚的。
　　锥生家在猎人协会的势力，无疑是很强的——协会内部有最强猎人夜刈十牙做锥生家继承人的师父，对方还是会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协会外部又与黑主灰阎长期保持良好关系，虽然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传说级老怪物不隶属猎人协会，影响力却不能忽视；猎人世家中，又与名门鹰宫家世代交好。
　　至于那些“附庸”，以及受过好处的墙头草们，更是不少。哪怕现在没聚拢过来，但只要稍微有个“名义”，或者看见情况不对，他们就会倒戈投效，绝不敢反抗。
　　这就是为什么，夜刈十牙后来能毫无障碍地当上猎人协会会长，并且把锥生零这个LEVEL E立为下任会长，没人敢反对的原因——按理说这是肯定不行的，哪怕当时锥生零已经是公认的最强吸血鬼猎人，但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一个随时可能堕落的吸血鬼！可那时，黑主灰阎、夜刈十牙和鹰宫海斗已经全面掌权，谁都反驳不得。
　　因为锥生家遗留下来的政治资本，以及零姬身上蕴藏的力量，灭门案发生后，黑主灰阎第一反应就是把零姬带回学校，夜刈十牙也默认零姬在这儿成长，而不是将她接到别的地方。
　　黑主学院是优姬的净土，又何尝不是零姬没长成之前的避难所？
　　锥生家的住址极为隐秘，否则早就被复仇的吸血鬼灭门了，哪里轮得到绯樱闲？话又说回来，绯樱闲被囚禁了上千年，从哪知道锥生家的所在？
　　唯一的可能，唯有猎人协会高层泄密，借刀杀人。
　　否则谁能解释，为什么绯樱闲出逃之前，夜刈十牙就被交代了一个秘密任务，必须远渡重洋大半年；他的大弟子，零姬的师兄，同样出身猎人世家的鹰宫海斗更是直接被派驻到了海外，没三五年不能回来？
　　这分明是故意调开锥生家最值得信赖的援兵，坐视他们家灭门。锥生家或许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但他们只来得及向黑主灰阎求援。如果不是绯樱闲留下零姬的命，哪怕黑主灰阎最快速度赶到，锥生家也死透了。
　　利用一个敌人来除去另一个敌人，在吸血鬼与猎人漫长的争斗历史上，都是极为平常的现象，无论吸血鬼还是猎人。
　　所以，泄露锥生家情报的猎人，绝不会乐意看到锥生家有人幸存。
　　这些都属于猎人协会内部的机密，零姬不知道伊集院松知道几成，但她琢磨了一下，发现师父与师兄都在海外的情况，很容易被人想到“流放”。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猎人协会现在这个会长，好像是吸血鬼元老院的傀儡……
　　零姬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加上一句：“算算时间，最多还有三年，他们就该回来了。”
　　伊集院松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那就好，夜刈先生长期滞留国外，确实令人没有安全感。”
　　究竟是师父留在国外，让你没有安全感；还是师父留在国内，让你没有安全感？
　　这一刻，由于伊集院松是彰子的祖父，对他保持一定程度尊敬的零姬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伊集院松身上嗅到了某种味道——岁月腐朽的味道。
　　越是手握大权的老者，就越无法摆脱对“永生”的渴望，就像古代那些拼命求仙问道的皇帝那样，而吸血鬼的手上，恰好握着“长生”的秘籍。
　　年轻时叱咤风云，猎杀无数吸血鬼的猎人协会会长，为什么如今会被玖兰李土操控？不就是因为喝下纯血种的血，能够强健体魄，永葆青春么？
　　至于副作用？比如不得反抗主人，沦为一条狗；比如像吸-毒一样，不能间断等等，谁在乎？先活下来再说！
　　零姬心中微冷，面上却带着笑，纤长的手指在茶盏上划过，明明是天籁之音，却有金石之声：“伊集院首相请放心，三年之内，师父和师兄一定会回来的，毕竟——”
　　“我的会长就任仪式，他们怎么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