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荒》景同

57、捕鸢20

　　人|皮/面具被撕扯下的那一霎那，姤鸢的穴道也跟着被解开。她腹中空空，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流了一地血。

　　姤鸢四肢又能动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捧着自己的脸，可是又不敢碰上去，只能痉挛着作爪状放在脸前，她痛苦地大声尖叫着：“啊！”

　　“慕清河！”姤鸢放下自己的手，不敢去看自己残破不敢血肉淋漓的身体，只双目含恨，咬牙切齿地冲坐在椅子上的慕清河道。

　　“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吗？”姤鸢喘着粗气，嘴角也流出了鲜血。可濒临死亡时刻，她却忍不住又想再换条生路。

　　“姤鸢，你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说给你听听？”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好吧，那就从我们一行人过愚门开始吧。

　　当初，凌儿被流鸢带回了流梦坊。那时的流鸢还是流鸢，她本不会被你摄魂。可惜，她外出游历途中遇到了你。你和她交谈间，才发现凌儿一直被她收养着，所以你才会摄了流鸢的魂。

　　你成了流鸢后，回到流梦坊，就把噬血交给凌儿，哄骗她是助人凝丹的良药，要她服下。凌儿当时对你的身份并未起疑，就按你的吩咐每月服下了噬血。以及，你教她斩断情丝，抛下情/欲。

　　其实，你完全可以好好地当你的流鸢。可是，你没想到我也会找到流梦坊来。凌儿日渐对我生情，心里也就慢慢开始与你这个师父产生罅隙。

　　当时凌儿已经按你的吩咐服了噬血，你担心自己露馅，借由外出游历，打算再换个身份。

　　当你发现梅娘待凌儿亲如己出后，你暗中观察并学会她的举止后，就趁着凌儿外出时，摄了她的魂。

　　再之后，你以媚娘的身份帮流鸢操办了丧事。，所以凌儿根本就没见到流鸢的尸体。

　　一年多后，凌儿将要毒发时，你吩咐魔主要姬云瑶和墨扬去巫族。实则是搅乱巫族，逼我回去，离开流梦坊。

　　你教凌儿斩断情丝，而逼我离去，就是在试探我在她心中的地位。

　　而魔主，本是你培养在魔域的一颗棋子，就像巫族的四长老一样。可惜，你后来还是摄了魔主的魂。怪不得凌儿夜观天象，曾见北面大红，预示着魔域定有大事发生。而这事，就是魔主被你摄魂。

　　好在我们在魔兽山脉寻到了冥河元丹，救下了凌儿。”

　　“你不如猜猜看，我们除了拿到了冥河元丹，还见到了谁？”慕清河说了这么多，本想伸手去身旁椅子上拿茶壶倒杯茶，却忘了此处早就无人居住了，哪里还来的茶？

　　姤鸢伤成这样，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听到慕清河频繁提起冥河，她的神色才有了些许改变。但慕清河问她话，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你的姐姐，青鸾后人，璇妗。”慕清河说完，又加了一句，“冥河的爱人。”

　　“不...不...”姤鸢张开嘴，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表情狰狞着，再也笑不出来，眼角还滑落几行泪水。

　　慕清河笑了笑，接着说道：“璇妗前辈把千年前的事都告诉了我们。否则，我们也不会知道要害凌儿的人竟然是千年前的你。

　　我若是不说，恐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时是如何暴露的。毕竟你是千年前的人，千年后有谁还会记得你？

　　巫师大人也查阅过族内史书，但没有半个字记载过你的存在。想必也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不过也好，我巫族本就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之后的事，流梦坊被灭、街上的告示、阿酒姑娘...这一桩桩，皆出自你手。

　　不过，幸好你那两个属下及时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将这地宫内部地图偷偷告诉我。不然，今日你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让我想想你这叫什么？哦！想起来了，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至于你说的什么摄魂，连你的属下都已经投诚了，谁还会管一个死人的话？”

　　直到死前姤鸢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姬云瑶和墨扬会背叛她，她又是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她甚至都没有完整地听完慕清河最后的话，就躺在地上断了气，死不瞑目。

　　慕清河说完，便朝楼外飞走，身后的阁楼也瞬间坍塌，将姤鸢的尸体也埋在了里面。

　　“殿下，魔域二使真的...”素阙跟在慕清河身后问道。

　　两人在屋顶上往刘府前行，慕清河走在前面道：“算是一笔交易，谁也不亏。等这一仗结束，巫山便归还给神女吧。”

　　慕清河虽然只简单说了一句话，但素阙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想必是巫山神女姬云瑶在背后出手相助，偷偷把地宫地图说给了慕清河，作为报答，慕清河也答应事成后会将巫山还给她。

　　怪不得今日他和姬云瑶、墨扬交手时，不过片刻就将两人打伤，原来还有如此内幕。这一战，他们二人也算是功臣。将巫山归还神女，也是应该的。何况，巫山本该就是姬云瑶的，不过是被交宿从中做梗罢了。

　　“你去找魔域二使，问出刘府少爷和少夫人的下落。”慕清河吩咐素阙道。

　　既然姤鸢摄的不是刘瑞的魂，而卿儿又是姬云瑶假扮的，那两人必定还活着。况且绑人这等小事，姤鸢定会吩咐手下人去做。而墨扬和姬云瑶早已归诚，便不会再害人性命。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将他们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吩咐完后，慕清河和素阙就在刘府上空分路而行。

　　此时刚至五更天，刘府中依旧静得可怕，好在天边渐渐有光。

　　慕清河朝巫师大人那处走着，却突然看到一束刺目的红光直冲天际，似要将天穹刺穿。眨眼间，那红光却又消失不见。若是普通人见到，定会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但慕清河看到后，就立即朝那道红光飞去。

　　那红光不是因他人，正是从凌歌身体内照射出来的。

　　“殿下！”巫师大人和荀文见慕清河无伤回来了，便知道姤鸢已经被解决了，那边应该无恙。

　　“怎么了！”慕清河心忧凌歌，着急上前问道。与姤鸢交战时他都没有如此紧张，但这时见凌歌如此，他却仿佛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凌歌盘膝而坐，浑身上下被一股红色的光华包裹着，周身灵力不断循环流动。丹田位置还可见一颗冰系元丹在缓慢地转动着。而那元丹周围，另有三道红、橙、黄三道气绕着它周身转着。三道灵气上蹿下跳，速度飞快，而被包围在中心的元丹则似乎不受影响，依旧稳稳地缓慢旋转。

　　看着那元丹，慕清河想起了姤鸢死前说的话，她的目标从来都是凌歌。

　　凌歌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被慕清河支开办事的陆锦川。而慕清河此时全身注意力皆在凌歌身上，没空去问他为何在此。既然姤鸢已死，那挖掉阿酒眼睛的妖也就没有任何调查的意义了。至于如何处置，那便是妖族内务了。

　　巫师大人见慕清河神色担忧，道：“不急，应该是越阶冲阶了。”

　　越阶冲阶！

　　越阶冲阶，是许多修习者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一旦成功，便可以一次提升两阶修为。但这也是千古难遇之事，与个人修为、机缘、体质都有关，乃天时地利人和不可缺一。也因如此，越阶冲阶的缺点也就显而易见，那就是难有胜者。自古以来越阶冲阶的修者就少，能成功活下来的更是十之一二。

　　慕清河并没有因听到这几个字而放心或是欣喜多少，而是更加担心。

　　在场五人神色也是依旧没放松。

　　慕清河眉头紧锁，紧盯着凌歌的元丹。只要那丹好在转动着，那凌歌便暂时无事。

　　凌歌目前为止神色还好，慕清河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不对！

　　即使是越阶冲阶，也不该有红光冲天之象！

　　那便只能是，姤鸢！

　　“那...姐姐她...”陆锦川年龄最小，心性直率，喜怒不加掩饰，神情也最为焦急担忧。

　　巫师大人在五人过愚门时就已经知道了陆锦川的身份，却并没有像荀文那样不待见妖族人，而是安慰他道：“你要相信她。”

　　凌歌此时正在专心冲阶，外界一切她都感受不到。但冲阶也不是易事，加之凌歌是修者届的新人，此前从未有过冲阶经历，这也是第一回遇上。且冲阶是修者个人的事，她也不能借助外人帮助。但她曾受慕清河和巫师大人的指导，两人灵力高，凌歌也好学，所以此时心中也较冷静。

　　凌歌慢慢摸索着，用魔尊元丹催动着体内灵力，一点一寸地在经脉上运行着。

　　但每每遇到灵力凝塞不通之处，或是元丹中涌出的新灵力无法与原有的灵力抗衡时，凌歌全身就会遭受一种难以言表的苦痛，神情也会随之而改变。

　　众人在旁边看着，心也跟着提起来。既希望她能成功，又担心凌歌挺不过去。

　　越阶冲阶，若是失败，轻则根基全毁，经脉俱裂，此后永不得再修习；重则身裂而亡。

　　天边渐明，浓云消散。五人外，屋子里传来刘府仆人的哈欠声，紧接着又是稀稀疏疏的穿衣起床声。过了一会儿，屋门又被打开，仆人陆陆续续地从屋里出来，有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有的则脚步轻快，最先跑出院子。

　　但是没有人能看到凌歌五人。

　　巫师在院中用枯木草石布下了阵法，使得阵外人看不到阵中人，也听不到阵内动静。若是有人往这边看过来，那看到的也只是原本此地的样子。而阵里面的人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但是这阵也仅是障眼法，逃不过圣者修为之上修士的眼睛。

　　饶是阵外如何吵闹，慕清河也无视。他心里反复思索着姤鸢死前的话，“我要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青鸾后人！”；他又想起之前姤鸢在城中散布的告示，里面说到凌歌已经找到了魔尊元丹；昨日姤鸢下在凌歌身上的幻术，还有方才那道只有修者看到后才会放在心上的红光......

　　慕清河越想，脑海里涌现的事情就越多，一件一件牵连在一起......

　　原来姤鸢还留了一手！

　　她用来威胁慕清河的禁术摄魂，根本就是在虚晃一招！

　　姤鸢早就设下了局！

　　她连没能亲手杀死青鸾后人之后的局也已经布好了！

　　姤鸢从最开始以流鸢的身份让凌歌服下噬血，逼迫她去找魔尊元丹开始，就已经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

　　要是凌歌没能活着回来，姤鸢便也算是成功杀死青鸾后人了。

　　若果凌歌真拿到了魔尊元丹，那姤鸢就会把这事宣告整个流荒。怀璧其罪，那些觊觎魔尊元丹的人对付不了魔兽山脉禁区，但区区一个渡师，总要好对付的多！

　　如此，即便是姤鸢最后没能活下来，也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替她去追杀青鸾后人！

　　那道红光，便是姤鸢连同幻术设在凌歌身上的最后一个信号。所以她才会冒着被看穿的风险去给凌歌下幻术。

　　那红光是姤鸢倾注了自己半成功力炼出的灵气。只要灵气的主人一死，那灵气便会从凌歌身上照射出，刺破天穹！而那，就是在告诉流荒大陆上所有的修者，魔尊元丹在此！

　　“护好此处。”慕清河将短短数月来发生的一切事都想清后，跟巫师、荀文交待一句。便和凌歌盘膝对坐，伸手输出灵力，在凌歌周身设下了一个保护罩，同时又给她护法，以防不测。

　　陆锦川见状也盘膝坐下，在凌歌身后给她护法。

　　巫师大人听出了慕清河简短语中涵盖的千言万语。那束红光他和荀文都有目共睹，只是他们都不希望事情会走向那样。

　　越阶冲阶要连续冲破两重障碍，时间绝对要比普通冲阶漫长。而在此多待一刻，因信号而来的修者只会越来越多，危险也就更多一分！可越阶冲阶，也是众人都无法预料到的！

　　巫师大人看了眼盘膝而坐的三人，他看得出陆锦川对凌歌的心思，只是没有说破。加上陆锦川年龄小，也许只是依赖凌歌罢了。他看凌歌的眼神，和慕清河不一样。

　　天边越来越亮，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刘府将涌进多少修者。

　　倒是素阙已经处理好了刘府少爷和少夫人的事，带着受伤的墨扬和姬云瑶也来到了此处。

　　“大长老。”巫师大人知道姬云瑶投诚的事，对她的称呼也随之而变，“神女，使者，二位别来无恙。”

　　姬云瑶看着慕清河给凌歌护法，纵然心中百般滋味，却也只能埋在心底。待此事完了，她便回她的巫山，继续做她的神女。

　　“还要多久？”素阙看出了凌歌这是在冲阶，也看到了之前的冲天红光。那道光必然引来修者，而此时，凌歌冲阶却也只是刚刚开始。

　　巫师大人不答，众人皆是沉默。明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依旧无一人离去。

　　他们静候天光大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