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胭脂染红尘》十木水

2、莫道穷途已末路 之二

　　疾行半日，大青山尾在身后隐去，眼看就进入康庄平原。天色已暗。苦战过后，早已人困马乏，宇文轩虽然急着赶赴歆城，但也深知养精蓄锐、张弛有道，于是在山岗寻一处水源边，下令安营休整。

　　楚翎被缚在营地中央，牛皮软绳细细地绕了头颈，从后背扎住双手，又缠住双臂，再向下将双腿紧紧捆在削光枝叶的光秃树干上。身外两米外则是被俘的军士，十人束成一串，十数行环围住楚翎，盘坐席地倒也整齐。

　　黑夜静寂，楚翎抬头仰望星空，黑色的丝绒上密密地缀满银色的星辰，耀眼夺目但纷繁杂乱，山地的风毕竟不同南国，已经带着冬天的凌厉，楚翎一夜急行、攀山越岭，然后潜伏在阴湿的山林中，随即生死搏命，又被俘带伤奔行十余里，此刻早已饥肠辘辘、精力殆尽，只觉得寒意直逼骨髓，连那天边的繁星都透露着冰霜般凉意。

　　前方，广袤的金色平原向天极延伸，带着无穷无尽的可能，低下头的楚翎深深地、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要一直看到草原的深处，仿佛能看见那扼守南国与北疆之间的歆城城郭，仿佛能看到那竖陡的深灰城墙上斑驳的血迹，看到城头翻风的卷龙玄旗，和那旗下英姿勃发、颐指气使的统帅，于是不经意间笑意便在眼角、眉梢、唇边流溢。

　　宇文轩心焦难寐，起身走出营帐，只见深夜山野间，皎皎月光铺撒在楚翎身上，他双眼迷蒙，好像凝视却又视若无物，脸上不再是战场上所见的刚毅与克忍，随着他的微笑，眉眼、双颊、下颌上直棱、锐利的线条都变得柔和、流畅，只让人觉得天地间的沉重、生或死的悲怆、战与火的残酷都随他一尽抛却，恍惚间就要轻松、飘渺如谪仙般的飞升了。

　　为防止楚翎逃脱，将他牢牢绑在树上；为防来人趁夜色利用树影暗伏解救，他下令将树枝尽数折净；同时在营周围安排巡夜，士兵们都持械和衣而眠，并将战俘缚围在他身边，形成人墙羁绊，料他此番纵有插翅、亦难逃脱。当然，如果虞国大军要是直接追杀而来，宇文轩倒是乐意与之一战，不必赶着脚力专程到歆城一决胜负了。

　　想到此，宇文轩走到楚翎正对面，隔了战俘喝喊道：“楚将军，夜深无眠？大青山的风只知道横扫天宇，怎比江南烟雨催人入眠，难免扰你清梦？人道南橘北枳，你们南人何苦勉为其难，竟妄想与我北襄竞技，意欲逐鹿青山，却只落个不自量力、贻笑天下！”

　　“宇文兄，我若为你，既然成竹在胸、高枕无忧，必当酣睡帐中，何苦翻覆难眠，莫不是梦中得胜、喜极而厥起，方知南柯如梦、终有一醒？”楚翎气息虽弱，但嬉笑怒骂一如往前。

　　“楚翎，你自持狡若黠狐，竟然带着五百众就来偷袭我，妄图擒我以制掣北襄，如今反被我俘获、差点就命丧青山，你还是当自己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吗？”

　　静静的暗色中，两人一动不动、气息全无，仿佛被黑夜融化般消弭无形，只是相互对视，有如两只对峙的猎豹，全身绷紧，只等对方动作便伺机扑向命脉，只求一击致命。

　　忽然，楚翎全身一懈，脸上爬上慵懒自得的笑容，“天为被来地作床，难得逍遥意疏狂。宇文兄，小弟就不陪您朔夜观星了！”说完，双眼一合，脸上明明地摆出“入眠拒扰”的样子。

　　宇文轩狠狠地转身回帐，气恼自己明明是手握生杀之权，却明晃晃与一个困囚斗气，竟还没拿出一点高高在上的得胜姿态，心想：楚翎，且容你笑到明日，待我大胜虞军，看你还有几分喜色！

　　草原上的太阳总是分外明晰，从山岗上清楚地看到一轮血红喷薄跃出地平线，滚滚烈焰燻燎着空气，旭日周边的事物都缭绕成扭曲的影像，就像要昭示将被卷入战争的狂乱和亢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