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胭脂染红尘》十木水

1、莫道穷途已末路 之一

　　青山山脉正值暮秋，看不尽红枫桦黄、层林尽染，阵阵山风划过山谷，惹得松涛层层、翠柏叠浪，薄雾流云，空气散发着静谧安逸的气息。但侧耳细听，从远处隐约传来悉悉簌簌的踏行和些许磕碰撞击以及辎重滚过的声音，无声有声间流露着难掩的诡异气氛。

　　此时若能站在山顶向下俯视，就会赫然看到，涧间小路上正密密贯行着全副武装的军士，行色匆匆、神情张徨，步兵的鞋子、骑兵的马蹄和辎重车辅俱用软布仔细包了，所以即使踏在坚脆的石子路上也只是闷闷无声。队伍正中间有一员将士骑坐在马上，神色警惕，不时环顾四周，他右手提剑左手持缰，全身盔甲用暗绿的粗布包裹，配着马匹棕黄的毛色，几乎要融入秋色中。

　　突然，谷地两侧的山腰密林中枝叶哗然，满山黑云般兵士叫喊着俯冲下来，并辅以如蝗箭雨，忽见一骑黑色骏马，如油的皮毛闪烁着流光，甩动着长长的鬣鬃，跃然出现在正上方突兀的巨大山石上，马上人一身黑甲泛着荧荧幽光，映得甲片间相系的红色绳结分外刺目，虽然看不到头盔下的面容，但仅露的双眼眸子黑亮，流露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谷中士兵稍显下风，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与黑甲军胶着、厮杀，那棕马主人丝毫不见慌乱，一边挥剑扫落箭矢，一边示威般盯住黑甲人并投去轻蔑的嗤笑，黑马人毫不理会对方的挑衅，眼见谷底敌军已被压制住显现颓势，挥剑示意军士继续向谷中进军、全力扑杀。

　　军士的叫喊声、兵器的击打声、伤员大声呻吟、马匹嘶鸣踢踏，激荡山谷，仿佛要冲破云霄、直抵天廷。“呜~~呜~~”角号低沉的音色突兀地插入，贯穿山峦。

　　虽然山谷中的厮杀的军士充耳不闻，但双方主帅却都不由一滞，黑甲小将转头急寻究竟，棕马将士在流留出意料中的笑意后表情一肃，探手取弓，瞄向黑马上的人，却略一转念调略转向坐骑。
　　此时，黑甲人已经看到在山谷两侧更高处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队埋伏的人马，正在向他们包抄聚拢，看得出，这情势并不在意料之中，他双眉紧蹙，提缰纵马正要下山，突然跨下坐骑前腿一屈而失力，连人带马滚倒在山坡上，待他站起，冲下来的敌军已将他团团围住，只得陷入鏖战。

　　转瞬之间，情势急转，谷中军旅士气大涨，黑甲军外无援军、腹背受敌、主帅受围，旋即胜负立现。

　　一个时辰之后，山谷重复安宁，被俘的黑甲军捆缚夹行，棕马者指挥着军士打扫战场，将武器收缴、伤员包扎后，归队行进。

　　一个小校急急跑来，“左将军，被俘敌将和坐骑已带来了，听从处置。”随声，被束的黑甲小将被推站在棕黄马下，黑色的头盔早被除去，来人倔强地将脖子扭着另一侧，左腿受伤经过草草包扎，但仍微透着血色，从马上俯视，只能看到他发髻墨黑，面色白晳。

　　“久闻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呀！楚将军”马上人率先发语，只听对方启唇语道，“我可是曾与宇文将军有半面之缘的，当日芷阳一役，您让城退行时，我在城头得以亲见您的英姿风采，却还一直没机会当面致谢”，他刻意咬着“您”与“让”字，语音婉转动听，仿佛真带着十分的诚诚谢意。

　　宇文轩冷笑道，“那今日，本将有缘一睹英姿，也借此良机一并还了您芷阳城头一箭之礼”。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需介怀”，马下人说道，言语间显得全不在意，好像被缚的不是自己。

　　宇文轩本是一心想看到手下败将的颓靡之态，却不料他一派轻松，字字句句直指最让他气恼的“芷阳之役”，想他从戎多年，竟一战败在个不知名的小子手下，不仅恶气难平。

　　宇文轩带着冷冷的恨意，双眼眯盯着对手，忽然，马下的人转颈仰头，满含盈盈笑意望向他。

　　秀美精致的脸庞虽然沾染上尘土，但毫无落魄；几绺绾不住的黑发掉落下来，在山风吹拂下调皮地垂扫着圆润的额头；淡青色的眉下，赫然一双精灵般的眼睛，黑色的双眸里好像沉静在一塘秋水里，波波粼粼中反射着不逊的光芒，精巧的鼻子下微红的双唇，因笑意而微露着珍珠般的贝齿；两只耳朵轻掩在漆黑的发丝下，显得分外柔软；因为梗仰着头，脖颈修长而纤细，包裹在黑色的领巾下，只露出一小截雪白肌肤。

　　宇文轩大骇之下，不禁失笑，这个传说中虞国的“神勇先锋”楚翎竟然长得如此精致纤弱。心想，南人不愧是润泽而生，戎马之中竟存一派细雨和风，刚刚心生藐意，但转眼看见楚翎的右手指腹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疤痕，心里不禁一凛，那是万千次握弓弹弦磨伤的印证，而正是这一双手把九棱羽矢深深射入自己的身体，每每阴雨更是折磨着让他辗转难安，想到此，受伤的右胛在骨肉处幻觉那铁器的寒意在身体里电闪而过，引得他不自主地脊背一颤，仿佛要抖落那曾叉在旧伤里的箭矢。

　　宇文轩顿时大怒，由怒生恨，双眉紧锁，一手拖过兵士手中的囚绳系在鞍头，顺势一扽，楚翎双手被缚，被拽的不由踉跄，等定下身形却仍不见晦色，只是不蔑一笑。“那就有请楚将军随我一同散步青山，看看我北襄大好山河！” 宇文轩言语阴沉，语音未落已经催马疾行。

　　可怜楚翎只能强忍腿疼，紧跟其后。身旁的大黑马嘶鸣不已，狂躁地甩颈、踢踏，带马的小校无力擎制，但却死死地拉着辔头，结果是黑马与小校相互扯拽着，随行在楚翎身后。好在山路崎岖湿滑，一行又夹杂在步行军中，楚翎虽吃力但仍能跟住，倒也不至于摔倒、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