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造反》童梦同

6、御书房论辩

　　自从有了伴读，御书房热闹了许多，九个少年成了宫中新的风景。

　　每次这些女皇伴读入宫，都会招来宫女们探头探脑地注视。大家都明白，这些都是地位尊贵又人才出众的少年，是国家未来的人才，他们当中必定有人会做官，有人会成为女皇的亲信。

　　这天，太傅给大家讲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凤华就举手提问，“太傅，我不懂。”

　　白胡子太傅和颜悦色地说，“陛下，何事不明？”

　　凤华问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懂，就是国家最重要的是祭祀和军事。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祭祀有那么重要吗？国家兵力不足，就会被异族侵略，国将不国。可是，祭祀能保护国家吗？不祭祀的话，又会怎样呢？外族就会入侵吗？国家就会贫弱吗？”

　　太傅心惊，女皇和她兄长一样，对巫师们是不满的，只是女皇不像她的兄长凤奇那样尖锐，难道为君之人，都是不愿让神权压制吗？可是，巫师们岂是好惹的。希望这位女皇不要变成她兄长那样，与大巫势不两立，那样国家又要动荡了。

　　放下心里的纠结，太傅耐心解释，“陛下，祭祀，是国家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如果祭神这件事上怠慢了，就会触怒神灵，太一神会降罪的。国家会出现天灾、人祸。如果祭祖怠慢了，祖宗会发怒，也会惩罚不孝的子孙。作为君王，神庙的祭祀和太庙的祭祀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不亚于抵御外来入侵。”

　　“哦，这样啊。”凤华想了想又问，“全天下的人都祭祀太一神吗？”

　　太傅面向伴读们问，“你们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杜松举起了手，凤华回头瞧瞧他，这人现在都不怎么穿白衣了，喜欢穿青衣了，人问起来，他就说，白衣容易脏。不过，不管穿白衣还是青衣，杜松都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气派。

　　太傅微微颔首，杜松回答，“学生略有所知，其他国家并不祭祀太一神。东安国祭祀东华大帝，据说这位大神住在东海之上，是太阳神；北穆国祭祀赤那神，据说是狼神；南岳国祭祀婆娑神，好像是个蛇神……”

　　张勇大呼小叫起来，“蛇？哇，蛇都当成神了？！”姚孟则张口结舌，表情有些惊悚。

　　“南方蛇多，我听我一个叔叔说，南边有好大的蛇，比人的腰都粗，缠到人身上，活活把人缠死！厉害着呢！所以，南边的人怕蛇，一旦知道哪里有大蛇，就在那里修神庙，祈祷蛇神保佑。”贺铮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他们家族是史官之家，家族中的男子常到各地行走，了解各地的风俗。所以，贺铮小小年纪，见识却不少。

　　于是，几个少年开始探讨“蛇能不能当神”这个问题，有的说，“只要有人祭祀，那就是神。”有的说，“神也该有个神的样子，蛇？把那地上走的大虫子当神，太不体面了！”……
　　其他人已经把话题歪到飞禽走兽能不能当神，只有裴岳还记得太傅最初的问题，“好了，别争了，咱们听杜松说完，他还没说完，其他国家还有哪些神啊？”

　　“还有啊？”王戎有些惊讶。

　　“有啊。”杜松继续说，“我看过一卷《西域万国录》，里面有讲，西域很多小国，都有自己的神，比如有些国家祭祀西王母，那是一位女神。”

　　杜松一下子说出来这么多别国的风俗，少年们多对他产生了佩服之情。穆庆问太傅，“太傅，杜松说，天下还有很多的神，别国祭祀的神跟我们不一样，是这样的吗？”

　　太傅点头。

　　凤华又问，“太傅，为什么我们祭祀的太一神，别的国家就不祭祀呢？他们是不知道有太一神？还是觉得，太一神没用呢？！”

　　“嘶——”女皇的问题太犀利，少年伴读们多半都倒吸一口凉气。葛笙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这样问，不好吧？”

　　“我只是问问嘛，我们在求学，就应该这样，太傅前天还说，要勤学好问啊！”凤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李辉可有点受不了，“陛下，万一被大巫知道，陛下质疑太一神的威严，会发怒的。说不定，会进宫来，训斥陛下的。陛下，慎言啊！”

　　“怕什么！”凤华不以为然，“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读书的时候，我都把宫女太监们赶得远远的。我们的话，怎么会传到大巫那里？除非，你们当中有人背叛！”

　　少年们吓得赶紧表明，“我们不会背叛！”“没人会多嘴！”“我们都是陛下的臣下，怎么会出去乱说呢！”

　　“嗯。”凤华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希望，这个御书房里，是个言论自由的地方，哪怕我们说的不对，但是，允许讨论！不然，有些谜团一直在心里，永远搞不清楚，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太傅，您说是不是？”

　　“啊，是，是，陛下所言极是。”太傅看了看紧闭的御书房门，想了想进来的时候，确实门口没人，他也大着胆子说，“其实，这个问题，我年轻时候，也问过我的长辈。但是，他们不许我再提这件事。今天既然没有外人，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凤华心里偷笑，这老狐狸，就是不肯从他嘴里说出议论神祇的话，让学生们说，万一将来有人把今天的议论透露出去，也不是他的错。嗯，老奸巨猾的太傅。鉴定完毕。

　　太傅这样鼓励，他的侄子李辉第一个发言，“我有疑问，我们的太一神，是我们的太阳之神。可是，东安国，也说他们的东华大帝，是太阳之神。还说，日出东方，他们的东海是日出之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太阳神呢？还是说，有一种说法是假的呢？”

　　凤华给李辉竖个大拇指，“不亏是读书世家的子弟，喜欢穷根问底，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呢。”

　　李辉被女皇表扬了，有些羞涩地挠挠头。

　　杜松答道，“各地的人，信各自的神，大家如果都关起门子过日子，自然没有疑问，可是一旦不同地方的人碰到一起，就会发现风俗习惯大不相同。我觉得，祭祀什么神，也是风俗习惯的一种。各地不同，再自然不过。”

　　王戎也参与了讨论，“那如果我们和东安国打仗，太一神保佑我们，东华大帝保佑东安国，最后哪个国家会赢呢？”

　　“那就看谁家的神比较厉害了！”穆庆好笑地说。

　　张勇的回答更加简单粗暴，“那还不如让太一神和东华大帝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少年们笑起来，畅所欲言的气氛，让他们少了束缚和忌讳，多了大胆质疑的勇气。

　　这就是凤华想要的效果。

　　既然她只能留在这里，就要努力做好这个女皇。而要做好皇帝，就要树立君权至上的理念。她可不想像凤奇那样，大巫只是一句呼喝，就让皇帝身边的护卫都吓破了胆。

　　可是，要想对付大巫，与之制衡，谈何容易。她需要人手，而且需要心中不敬畏大巫的年轻骨干力量。

　　大巫的底气是他掌握的神权，那就釜底抽薪，让人们对神的敬仰弱下来，对君王的尊敬升上去。今日，御书房的论辩就是个开始，把质疑的种子，种进大家的心里。

　　现在，这个御书房里的人，起码都知道了，西凤国的太一神不是天下唯一的神，其他国家都不信奉这个神。

　　这只是第一步，慢慢来，凤华想，我如今的壳子才十四岁，有的是时间。温水煮青蛙，我一定要慢慢地改变这个国家民众心中的信仰。虽然，这很难，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华夏的历史上，就有很多神被人们遗忘了，只能在故纸堆里找到。在这里，应该也可以吧。

　　女皇微笑地看着伴读们热烈地讨论，伴读们只看到她少女的面容上天真的样子，却不知道，女皇的心里转着翻云覆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