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造反》童梦同

14、杀婴

　　凤华环视身边的伴读，他们都没有震惊之色，显然“杀婴安宅”在这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年龄小的贺铮面露不忍之色，杜松的神色也是冷冷的。

　　王戎看到凤华面带诧异，就解释说，“我们小的时候，看到杀婴安宅，也会难过害怕，可是，巫师们说，这些孩子是祭品，到天上去侍奉太一神了。这么一想，大家也就不太难过了。”

　　“你信吗？”凤华盯着王戎问。

　　王戎眨眨眼，略微垂下头，低声说，“信，与不信，有什么分别。反正，救不出这些孩子的。谁能从巫师手里抢人呢？那等于从神的手里抢人。我等凡人，岂敢如此？”

　　凤华这是第一次对王戎另眼相看，没想到他平日话不多，今天却比谁都敢说，到底是武将世家的子弟，还是有勇气的。凤华觉得，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自己对抗大巫的帮手。

　　“我们去看看。”凤华决定，先救孩子。

　　谁知，他们刚走近聚集的人群，就看见人群欢呼起来，凤华心道不好，几步跑上前去，拨开人群，挤到前面。

　　却见，巫师手里一把带血的匕首高高扬起，面带得意，接受着人群的欢呼。而在他面前的一张桌子上，两尺长的托盘上，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心口上一片血迹，已经没了生气，蜷缩着躺在托盘里。看装束，应该是个男婴。

　　他死了。

　　凤华呆立当场，还是来晚了。

　　一个老年男子把一个钱袋交给巫师，又让人捧过来一匹绢布，“多谢您了，有了这个小儿做祭品，神灵会满意吧，这下我们可以安心建房了。”

　　巫师让跟随的侍从接过绢布，他笑吟吟地说，“你家诚意十足，太一神会保佑的。”

　　这时，又有一对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女过来给巫师磕头，“多谢您了。我家本来贫困，养不起这么多孩子，这个孩子又多病。多蒙您指点，让我家小儿能有机会上天去，侍奉天神，我全家感激不尽。”

　　巫师居高临下的看一眼匍匐在脚边的夫妻俩，态度傲慢地说，“你家小儿能侍奉神，那是你全家的福气，太一神会保佑你们的。”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有人跪下磕头，甚至有人跪在地上，试图去摸一下巫师的鞋子，好像这样能沾到什么福气。

　　凤华第一次看到，巫师在民间做法，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人民对太一神的绝对崇拜，以及对巫师的敬仰。

　　这下，凤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兄凤奇要对付巫师，他的臣子们无人追随，而人民也很快就忘了他。

　　因为人民对君王的尊重比不上对神的信仰，君王可以换，太一神却只有一个。

　　那如果，神，不止一个呢？人民会怎样？凤华陷入沉思，……破除一神论的最快捷的方法，……也许是，多神论？

　　“陛下，回吧。”裴岳的提醒打断了凤华的思绪。后者神不守舍地点头，“回吧。”

　　回程的路上，穆庆安慰凤华，“您别太难过了。这孩子是有福气的，他是去了天上，侍奉太一神了。这是他家的福气，巫师们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看得上的，旁人还求不来呢。”

　　凤华突然止住脚步，回身严肃地问他，“原来，被当作祭品的小孩子，是有福气的？”

　　穆庆恭敬地说，“自然。”

　　“那如果，巫师挑中了你的弟弟妹妹去做祭品，你母亲也会欢欢喜喜地把孩子抱出去，让人杀了自己的亲骨肉吗？再或者，巫师哪一天挑中你了，让你去侍奉神，你也愿意引颈就戮吗？！”

　　凤华厉声质问，穆庆头一次见到女皇这样不客气，顿时惊住了，“我，我，……”

　　凤华继续追问，“说啊，如果，巫师让你去死，让你去侍奉神灵，你愿意被杀死吗？……怎么，你不愿意？那你对神灵可不虔诚啊！”

　　穆庆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王戎出言道，“陛下息怒。”

　　凤华又转向他问道，“你呢？既然被巫师杀死就能上天，就能与神相伴，那大家何必还辛苦地活着呢？死了多好，死了就可以上天了！大家应该排队去巫师那里，等着被杀啊！王戎，你不去侍奉神灵，是贪生怕死吗？”

　　王戎张张嘴，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不想死。而且，那些死去的孩子真的上天陪伴神了吗？好像也无法证明啊。

　　凤华沉声说，“我不知道那些孩子死后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今天有一个柔弱的无辜稚子，被残忍地杀害了！而他的父母还在感谢凶手！”

　　裴岳大惊失色，赶忙低声提醒，“陛下，小声些。莫让人听见，万一传到巫师们的耳朵里……”

　　“传出去又怎样？”凤华打断他，“我在自己的国家里，还不能说话了吗？！”凤华是真的生气了，“我请你们想一想，如果刚才躺在托盘里的，是你们的弟弟、妹妹，或者你们将来的儿女，你们的心不会痛吗？！”

　　少年们顺着女皇的话语想了一下，突然觉得，好像杀婴这件事情，是有些残忍。

　　凤华继续问，“我再问你们，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被杀的孩子都是出自穷苦人家吧？你们见过有谁家，家中富贵，却杀自己的孩子安宅的？”

　　少年们面面相觑，有的就直接摇头，好像真是这样，没有富贵人家杀自家的婴孩安宅的。

　　杜松以往看到这种情况，虽然心下不忍，也只是用袍袖掩面过去，但是，却从没有像女皇这样义愤填膺。他心中想，也许是因为女人格外心软吧。或者，一个女人做皇帝，对百姓是件好事。起码，如今的陛下确有悲天悯人之心。

　　贺铮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他想，回去要问问父亲。巫师杀人，对，还是不对。还有，那些被杀的孩子，真的上天了吗？还有，若是被巫师杀死就能上天，那为什么不见富贵之人做祭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