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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廷奏 ...

  •   主审沈畅和刘新云案的户部右侍郎李英五月二十一日一早被发现暴毙于家中。
      “荒唐!张居廉这匹夫真是把朕当傻子戏耍!”朱骏安看着张居廉递上来的折子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那本奏折甩到地上,“竟然敢说李英是畏罪自杀!”
      宁诚安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朱骏安越想越气,“张居廉这是把天下都当成他的私产了,正三品的朝廷命官他说杀就杀。满朝上下竟然也没有敢站出来说真话的!真是……真是……”朱骏安噼里啪啦地把桌上的笔洗砚台全给摞到地上。成化年间上好的斗彩鸡缸杯也被摔了个粉粹。
      宁诚安等朱骏安发泄完,过了一会儿才低眉顺眼地出声:“皇上,锦衣卫百户罗大人求见。”
      朱骏安闭上眼睛,喘了会儿气,疲惫地说:“让他进来。”
      宁诚安恭顺地应是,推出书房去通传罗怀夏。
      “世子爷,皇上召您进去。”
      罗怀夏正肃然地候在外头,见宁诚安出来了赶紧迎上去问道:“皇上怎么样?”
      宁诚安往里间睃了一眼,压低嗓音道:“皇上很是激愤,您给想办法劝着点儿吧。另外,皇上似乎对陈大人办事的效率也有意见。”
      罗怀夏点了点头,“多谢宁公公提点。”
      宁诚安勉强牵了牵嘴角,低头领着罗怀夏进去。
      罗怀夏跪在地上给朱骏安见了礼,朱骏安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他起来。
      “杀李英的刺客抓到了没?”
      “回禀皇上,臣等无能,那刺客是张居廉养的死士,当场自尽了。”罗怀夏一脸惭愧。
      朱骏安揉了揉额头,倒也没有严苛地斥责罗怀夏,毕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张居廉为什么要杀李英?难道光是为了刘新云一案”
      罗怀夏偷偷看了朱骏安一眼,见他神色还好,松了口气,“李大人在查刘新云一案的时候翻阅了许多大理寺的老卷宗,除了张居廉伙同都察院右都御史林宇诬陷刘大人贪墨之外,还发现有一起隆庆元年的旧案也与张居廉有关。”罗怀夏低着头沉声答道,“李大人遇害的地方是他的书房,锦衣卫赶到的时候里头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想来刺客本是想将那旧案的卷宗也一并取走。”
      朱骏安皱眉,“隆庆元年的旧案?”
      罗怀夏继续解释,“就是隆庆元年辽王被撤藩的旧案。此案是由当初身为刑部侍郎的张居廉主审的。李大人怀疑此案有冤情,张居廉从中作梗致使辽王不得伸冤,最后病死狱中。李大人原想掌握更确实的证据后上报于您,结果谁能料到张居廉竟下此毒手。”
      朱骏安握紧了拳头,冷笑道:“朕倒是没想到,张居廉竟然连皇族宗室都敢下手。”朱骏安长长呼出一口气,追问道,“辽王案的卷宗现在在哪儿?张居廉可得手了?”
      罗怀夏摇头,“辽王案的卷宗现在在大理寺少卿那儿,保存完好。”
      “大理寺少卿?”朱骏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想起大理寺少卿是谁后看着罗怀夏笑道,“说得这么繁琐干什么,直接说叶限不就行了。”
      罗怀夏莫名有些紧张,握成拳的五指间湿漉漉的全是虚汗。
      朱骏安自嘲地笑了笑,“这些事情都是你和叶限设计好的吧?”见罗怀夏沉默不语,朱骏安哂然,“是不是连李英的死也是你们设计好的?辽王案是陈年旧事,叶限没事拿着它的卷宗回家做什么?”
      罗怀夏辩解道:“李大人的事情是意外,臣等倾尽全力想要护得李大人周全,但是张居廉盘踞朝野十几年,臣等也是防不胜防。卷宗是李大人拜托叶少卿代为保存,李大人也预料到张居廉不会善罢甘休。”罗怀夏心里叹了口气,“况且……叶少卿府上也遭受了张居廉所遣刺客的夜袭。舍妹险些受那刺客胁持。”
      朱骏安登时忘了罗怀夏和叶限私自谋划的事情,脱口而出,“喜娘……”朱骏安察觉到不妥,艰难地改口道,“你妹妹受伤了吗?可还好?”
      罗怀夏看见朱骏安一时失态,眼底的关切不似作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答道:“舍妹无恙,只是有些受惊。”
      朱骏安又陷入了沉默,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倦意开口,“朕最后只想在诏狱看到张居廉。”
      罗怀夏知道朱骏安这是默许他放开手脚干了,郑重地跪在地上向朱骏安磕了三个头,“谢皇上信任。”
      朱骏安没有理他,管自己负手走到窗前,没有任何树木掩映的紫禁城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显得有些空旷寂寥,放眼望去皆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明黄色,朱骏安看了却只觉得压抑。朱骏安感到索然无味。他这样努力地去争,这样费尽心机地去算计,最后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是九五之尊,但他想要随心所欲付出的代价却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因为张居廉派遣的刺客当场自尽,锦衣卫未能找到把凶案定给张居廉的证据,李英之死最终被定性为自杀。正当朝野上下都在惋惜李英、感慨陈彦允这回到底是操之过急时,沈畅、刘新云两案的助审宗人令周汝言却在五月二十四日朝会上当廷无本上奏。
      无本上奏属于扰乱朝会廷纪,无论上奏者是否有要言相报,都要先受廷杖之刑。宗人令周汝言是昭庆大长公主的长子,今年都六十二了,从辈份上朱骏安得叫他表舅公。要不是这回硬被朱骏安拉出来给李英做助审,周汝言连朝会都不一定每天上。今天周汝言却冒着受廷杖之刑的风险都要当廷上奏,可见事情的严重了。
      “皇上,请先容老臣把奏文说了吧,老臣担心等受了廷杖之后老臣就没有气力再上奏了。”周汝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说出来的话让满朝文武都不忍。
      朱骏安叹了口气,“表舅公这又是何苦。您年事已高,今日甘愿受廷杖以奏报,必然是一片忠心,朕怎么还有颜面让您受刑呢。”
      周汝言谢了恩后立即奏道:“臣要奏内阁首辅张居廉干涉刑罚、滥用权职、谋害忠良!李英李大人绝不是畏罪自杀,李大人是因为掌握了对张居廉不利的卷宗证据,才被张居廉杀人灭口!”
      整个皇极殿静悄悄的,周汝言说的话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仍震惊于周汝言敢这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
      周汝言喘了口气继续,“沈畅一案中刑部说他贪墨赈灾银三十万两,且寻出了银两来往的账本,却偏偏没有提及那三十万两现银的去处,只说沈畅将之折换成地产金石。赈灾银皆为当年打制的官银,但自隆庆五年以降,市面上并未流通过如此大量的隆庆五年制官银。”
      刑部尚书何文信立即反驳道:“但是户部的确少了三十万两现银,这是刑部和户部一起清点出来的。”
      这时陈彦允也站了出来,“臣原想将此事于明日朝会上奏报,既然周大人和何大人都提及了,臣上奏昨日在户部地窖里头发现三十万两未启封的官银银锭,皆为隆庆五年所制。”
      何文信冷笑,“陈大人这是开玩笑呢?一个月前刑部到户部查账时您怎么没有发现?三十万两官银!从隆庆五年一直到万历一年,在户部地窖里放了整整三年,您在糊弄谁呢?”
      陈彦允平静地说:“事实如此,何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再去户部察看。此事是臣失察,臣愿领罚。”
      何文信还想反驳,周汝言又开口了,“刘新云一案更不必提,刘大人一生清廉众人皆有目共睹,李大人查访了当初审讯关押刘大人的狱卒,刘大人画押的口供根本是等刘大人被折磨而死后才按了手印上去,这根本连屈打成招都算不上!”
      满殿哗然,张居廉感受到许多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张居廉不动如山,面无表情。
      周汝言痛心疾首,几欲落泪,“不仅如此,皇上,臣与李大人在翻阅刑部卷宗时发现许多旧案皆有疑点,臣恳请皇上开启查卷,将自隆庆元年以来至今三法司的卷宗重做校检,臣不忍心看我大明的忠臣良民蒙冤啊!”
      朱骏安看向张居廉,“张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居廉神色淡淡,“现在这些不过是周大人的一面之词。”
      朱骏安点点头,“张大人说得有理,没有证据谁也说不好。这样吧,三法司互查,大理寺查刑部,都察院查大理寺,刑部查都察院。将隆庆元年起至今的重大案件卷宗全部复查一边,朕倒要看看,大明的司法到底是不是不堪成这副样子。”
      众人没想到朱骏安出这么个点子,三法司手上谁没几个冤假错案,这样互查可不是就让三法司互咬,把彼此的旧底都给掏个干净。
      参刑部尚书何文信、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年厚、大理寺卿于淳祐三人齐齐出列, “臣遵旨。”
      朱骏安宣布退朝后,张居廉仍旧第一个率先离开,路过陈彦允时他竟然向陈彦允笑了一下,“九衡,你现在算是出师了。”
      陈彦允看见他眼中已经不想掩饰的杀机,仍旧温和恭敬,“学生不敢,还是比不得老师。”
      张居廉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
      陈彦允神色不变,“学生和老师不一样。老师输赢只为了自己,学生还有需要学生庇护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个小心愿,完结前作收破三百四
    其实之前到过三百四,但是又掉下来了……我好可怜、好弱小、好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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