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风漫神眠

8、我同你没完

　　等重新看到海边那个曾经错认天堂一般的白沙滩，我恍惚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海潮如同波赛冬手执一条巨长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这个白色沙滩，准备将它撕开四分五裂，连毛带皮一起吞下去。海浪的声响就好像每年祭典日里的皇家大鼓，又沉又快。
　　白色的裙子随着海潮一荡一荡，异常诡异。
　　罗卡·兰瑟呢？
　　浪潮底吗？！
　　我不停鼓励自己，水没有什么可怕的，即使我是只旱鸭子！
　　从沙滩埋下罗卡的地方走到石头丛林这边，我走了差不多二十步。顶着来回折腾的大浪，我回到大概的位置，水就到了我的小腿肚，弯腰往下摸。
　　浪潮带着欢腾的冲击力，要把所有的生物玩弄于朝夕之间。
　　我把周边都摸了遍，没有罗卡的脑袋，只有无穷无尽的沙子！
　　罗卡·兰瑟就这样被我弄死的话，我就没法向兰瑟公爵交代！
　　“罗卡·兰瑟！你不会真的死了吧？你还欠我一个父亲！你不能死得那么容易。你得负责把我父亲找回来！”
　　伶仃的声音。
　　潮水很快就没过我的腰！
　　没有办法，只能拼了！
　　我憋了一口气，往下蹲，扎根在沙地上，挖。

　　沙子在水下软趴趴、滑溜溜的，挖出来的坑一下子又被填了回去。
　　我扒拉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上来呼吸一口空气，再潜下去，继续挖沙子。
　　我挖啊挖啊。
　　罗卡·兰瑟快点出来！
　　我的手指头碰到一个硬硬的圆形物体，乐死了，挖起来原来只是个破罐子。
　　完了。
　　罗卡·兰瑟不是一条鱼，不可能在海水下面活那么久！
　　我顿时泄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潮水长心了，立刻乘虚而入，将我一下子卷入更深的海里。
　　我翻着筋斗，没有来得及淹死，海潮又将我小小的身体推回去了浅摊上。
　　我摸掉脸上的水，一看，烈日当空，东南西北，搞不清楚方向了。

　　我直接坐在水里，有点急疯了：“我也没有真要你死！不要真的死了！罗卡·兰瑟，你堂堂一个海军中将，应该有两道刷子啊，不会就那么容易被一个小女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淑女搞定吧？兰瑟家的祖宗怎么原谅你？再怎么说，你也该死在战场，为国捐躯盖国旗，才对得起王国给你的栽培！还有，你总得出来告诉我你的遗言，你这几年的家当分给谁？大老婆小老婆怎么处置？”
　　喊出来的声音，带着沙哑，在海滩上回荡。
　　这话一落，劈头盖脸的一个大浪呼啦啦的冲上来，巨大的力气把我抛到了浪头，然后扯到了海里。
　　我头晕目眩，两脚站不稳，就被退下去的水撕扯开去。

　　海浪从我的身上唰了过去，同海浪的力量进行僵持，我被一股力量稳住了。
　　大浪告败退去，我才看到站在我跟前的人。
　　他姣好如同雕刻的脸孔，微长的短发遮盖着深褐色眼睛，柔和了所有的锋芒，高挑的身材穿着墨绿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衣，随风悠闲，就像是沙滩上随意行走观光的游客一样，那么的自由、干净，连一点沙子都没有粘上，大概就差了一点玫瑰花香满身的奢华。
　　但是，我居然高兴不起来。
　　他是怎么出来的？
　　潮水把沙子冲开了吗？
　　他知道即将有大潮，所以，即使我把他埋了，他都一点都不低头？

　　罗卡·兰瑟没有要把我放开的意思，语气淡淡的，却夹着冻彻心扉的冰冷：“艾洛·兰瑟，你不是淑女，更加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你看，是你自己把自己埋了，还是我把你埋了？”
　　我站起来，挣开他的手。
　　突然，一个浪推了过来，我身体疲惫站不稳，往他直板的身材上撞了过去。
　　我发誓，我是站不稳，我不是故意的！
　　罗卡不是这样认为。
　　罗卡拧住我的脖子，一手把我的脑袋往水里按下去。
　　我从腰里拔出军刀，向着他挥了几下。
　　水底下他都仿佛长了眼睛，刀刃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就被他抢卷走了军刀。但是他也松开我。
　　我口水鼻涕一同咳了出来：“我同你没完！”
　　我坐在水里，扬着脖子呼吸。
　　刚才挖沙子都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没有力气了。
　　“罗卡·兰瑟，狼崽子，不得好死！罗卡·兰瑟，王八蛋……”
　　我想要用最客气的语言去问候他爹他娘他祖宗，不过，他爹也是我爹，还是不能够啊。

　　这阳光海滩，干净蔚蓝，潮水猛涨，壮丽凶悍，我没心情欣赏。罗卡正检查他的军刀，没空理我。我手底下偷偷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起来，瞬间扯住罗卡的衣领——
　　他的外套在我身上，身上的白色衬衫只有一排扣子。衣领虽然到脖子下面，就是已经开了三个扣。
　　我把一把沙子丢入他的领口里面，并且给了他一个瞪眼弄鼻的生气表情。
　　罗卡的脸黑了。
　　薄薄的黑色愁云，有一点明显的惨淡。

　　有人曾经说过，这王国里最不能得罪的人不是女王，而是海军中将罗卡·兰瑟，。女王不会随随便便把人砍了，但是海军中将就经常把惹他生气的士兵将领丢到大海喂鲨鱼。我曾经看过，狂风暴雨中的罗卡就好像死神一样，杀人如同扭瓜切菜。
　　所有这些都说明一个事实，罗卡是个小气的人！
　　但是，罗卡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抽出衣服来，把沙子抖出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一只螃蟹，那个头之大，姿态之嚣张，就同我之前抓住的那个一样。
　　我突然感觉海浪有点安静。
　　但是，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糟糕。
　　罗卡扯了一下他的那件墨绿色的长外衣，把螃蟹放到衣服里面。
　　他的这个外衣，正好穿在我的身上。
　　螃蟹八个毛茸茸的爪子，爬在胸前，那感觉，太酸爽！
　　海潮呼啦啦。
　　我的内心也呼啦啦的。

　　罗卡的外套是属于海军中将的平时着装，料子坚韧又轻垂，颜色低调式样低调，很大又很长，确实是朴实无华。我的内衫连同我的华丽珍珠裙子让大海抛弃了。那螃蟹就在我的光溜溜的胸前一溜，掉下去了。地球上的生物自身总有一套预料危险灾难的应对机制，那大螃蟹发现周围气氛不对，马上溜了。
　　我的脸都僵了：“你，你，你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