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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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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天黑黑-钢琴版)
佐助出生的那天,在下雨。
窗外叮叮当当的是雨水哗啦的声响,搔在耳边,如摇篮哄人入梦。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盖过了雨丝,响彻房间。
小孩子的哭声都这么吵吗?当时年幼的鼬已不禁皱了皱眉,那些哭声总令他想起尚在一年之前,忍界大战还如火如荼,浴于战争中的小孩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已然失去了气息。
乖,乖,不要哭了。
父母亲都去了一族的秘密集会,家中能够照顾那小子的人就只有自己,可他虽然是个忍术天才,但哪里会懂得怎么哄婴儿?把玩手里剑还比较简单呢,更何况鼬天生就几乎没有表情,要他哄小孩子高兴也太强人所难。
看见那张哭红了的脸,手指白懒懒地抓着鼬的衣角乱扯了一回。
鼬有点不知所措。
他伸出手指,瞧弟弟洁白的额上一弹。
突然,哭泣声停止了。
然后怀中那张脸,黑漆漆还含泪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发红的额角下,笑了。
哥──
鼬惊讶地瞪大眼睛。
哥──哥哥──
“宇智波。”
收回飘远的思绪,鼬苦笑了。
“你的选择是什么?”
一或二,只有两条路的选择题,答错了将失去什么,他能明了。
现在若是忍术考试中简单的非一即二选择题,就好了。
鼬沉重地低下头,影子在一闪一闪地晃。
“请给我一些时间。”
雨水的声响,点点滴滴地毫不歇息,呢喃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歌谣。
妈,雨水们呢,是从很远很远的国家来的吧?
叮当叮当,雨落在玻璃瓶上,划下一道道晶莹的河川。
嗯,佐助抬头看看吧,云是不是很厚?那些云和雨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国家慢慢堆积,然后一步一步地飘到木叶,将从遥远国度经历漫漫旅途的雨水送给我们。
嗳..不知道哪些雨水的故乡,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叮当叮当,雨落在木廊上,沾湿了佐助躺着的腿和脚踝,凉凉的。
应该是一个个,我们所完全无法想像的世界吧?
叮当叮当,雨滴落于佐助白晢的手心,化开,流窜。
不知道,哥哥现在身处的地方,会不会遇到这场雨?
妈妈看了看佐助的侧影,他正托着头目不转睛的呆望丝丝的雨滴,坐在木廊上的他衣服已被梅雨的湿气盖上一层薄薄的雾,样子十分怅惘。
感觉好像一个不懂世间事却老爱忧心的文学青年。
呵,你担心鼬了?
鼬出任务前,你不是跟他吵了一架吗?
佐助扭过头,看见坐在矮桌上的妈妈脸上满满的笑意,突然而来的烦躁令他咧着嘴皱眉。不愧是兄弟,妈妈惊讶于那张皱眉的模样跟他哥哥惊人的相似度,可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鼬皱眉给人的感觉很严肃冷峻,眼前的小儿子皱眉给人的感觉最多就是撒娇和任性而已。
“那是他不对!!”
佐助吼了一声,一想到那件事,又不禁在木廊上满地打滚。
那一天,佐助连跑带跳地回家,还来不及放下书包就兴冲冲地跑来跑去打算去找自家哥哥。
忍术学校校庆祭他们班将会有话剧表演,而在众人一致决定下佐助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当上了主角。
无视旁边那黄毛吊车尾的怒吼,佐助把这件天大喜讯第一时间告知的人就是哥哥,他希望话剧表演那天哥哥会来看,会给他最响亮的掌声,为此他十分努力地去排练,每天晚上都一句句地背诵着剧本对白,生怕自己会忘记台词。
最重要的是,哥哥跟自己打了勾,他说他会来看的。
打了勾,就绝对不能拉倒。
你一定要来看我,一定要来。
就在校庆祭的三天前,佐助想找哥哥告诉他确切的公演时间,却被父亲跪坐于厅中严肃的气氛吓得乱了呼吸,一刻间他慌忙得不知所措。
他似乎在不适合的时间闯进了不适合的场所。
“佐助,有事吗?”
“...嗯..我想,找哥哥。”
“有重要的事吗?”
佐助退后了一步。
话剧公演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可在父亲的眼中却微不足道。
“..那个,三天后的校庆祭...”佐助支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
“暗部要出远行任务,”那时候跪坐于另一边的鼬终于打破沉默,依旧不温不火的声音“抱歉,佐助。”
我来不了了。
佐助低垂着头,握着拳头的指间泛白,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好吧..抱歉打扰你们了。”
佐助立即退了下去,用力地拉上纸门,从木廊上直奔到房间去。
父亲的目光,一刻也没有放在我的身上。
佐助把身子卷缩到被子中,抓着床铺,内心满满的一片愤恨。他生气并非因父亲对自己的无视,实际上父亲几乎就从没重视过他。
明明打了勾的,绝对不能食言。
佐助气愤却无处发泄,一直的努力与期望落空了,犹如走着踏实的路却突然踏了个空,直往下堕,仍无人伸手来抓他一把。
应承了的,都不算数。
没有一个人重视跟他的承诺,连哥哥都一样。
讨厌。
最讨厌了!
直到翌日鼬出任务去了,佐助依然没有露脸,鼬也没有给予任何安慰。
学校里这两天如火如荼地彩排,佐助王子的心情却跌到谷底。
女主角小樱去哄他,配角井野,丁次,牙都给他打气,连老师都体谅他重演又重演,可惜佐助脸上的一片愁云惨雾却丝毫不动。
在话剧中只分配到扮演背景板的黄毛吊车尾终于忍不住吼起来,说人家佐助王子真不愧是王子,闹别扭的时候所有人都争着哄了,竟然还端着一副臭脸,果然生在名门气焰就是不一样。
还没说完,佐助就已经走了上前,揪起黄毛小子的衣领。
吊车尾,你找揍?
佐助抬起头,前所未见的愤怒情绪表露无遗。
黄毛小子显然不服输。
哼,不敢!我再努力也只是个背景板,那里能跟王子一争长短啊?
没待话说完,佐助一记拳头就揍过去。
随即在表演台上演了一场真人秀,王子与背景板二人搂在一团地展开连体术也说不上的四流干架,然后就是所有师生一片的惊讶与尖叫。
“正好,我早想跟你干一架!”黄毛小子一发狠,把佐助摔倒在台上。佐助也不甘视弱,无视身边人的拉阻,扑了过去又踢上一脚。
“你那么想当王子,那去吧!我给你当!”
黄毛小子在一瞬间停了手,黑漆漆的眼瞳中熟悉的落寞,似乎刺痛了他的心窝。
“你....”
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根本不会有人放在眼内..
爸爸、妈妈、族人,连唯一的哥哥...
这样的王子,他不当,当了又如何?
黄毛小子的脸上倏地落了雨水。
原来是他眼前的小子,早已泪沾了脸。
最后事件传到父亲耳边,也当然免不了一顿责骂。
佐助跪坐低垂着头,父亲愠怒的声音不断,听到的也不外乎是:你连哥哥的一半也及不上,你到底有没有以你哥哥作榜样,怎么你跟哥哥相差那么远。
佐助没有红了眼,没有反驳,更一声不哼。
他恨,恨得牙痒痒的。
什么事都是只有哥哥,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不上哥哥。
哥哥..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
得不到你的认同与笑容,我似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佐助,男儿有泪不轻弹。”
妈妈把佐助拉进里屋,背后的雨水还在哗啦哗啦地响,她细细摸摸佐助的脸颊,露出笑容。那孩子真单纯,表里如一,现在虽还任性地皱眉,看起来却已快要哭泣的样子。
“我才不会轻易哭呢,那次只是被吊车尾揍着痛。”
妈妈摇了摇头。
“不,你是在担心呢。”
“谁要我担心?”佐助咧着嘴。
“从没试过两天都不见鼬,你在担心他。”妈妈笑着地道出正确答案。
佐助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两天了,不见哥哥的身影,佐助的世界似乎塌了半边。每时每分每刻,秒针移走一格,佐助的思念就愈发俱增。哥哥从没试过一天不回来,从没试过,离开自己身边而了无足迹。
这种感觉好可怕,怎么总觉得哥哥也许回不来?
想及此,佐助再也强装不出事不关己的样子,茫然若失。
妈妈却已了然于心。
“来,看不到哥哥的身影,就看照片吧?”
矮桌上放满厚度不一的照相本子,还有散落于桌上零星的照片,它们翻出一段又一段曾经也许遗失也许铭记的片断,珍贵的时刻被永久保留长驻于此。
雨天哪里都不能去,呆在家整理本子最好。
“我,讨厌下雨。”
佐助斜着眼,下雨了,哥哥就不会带他去后山教他手里剑;下雨了,无论想去哪里却都不能去;下雨了,一切诺言都被雨水一冲付诸东流。
“是吗?可佐助你却是在下雨天出生的。”
呆了呆,然后他的眉果然变了倒八字。
妈妈从相片堆中慢慢找寻,终于挑出了一张照着婴儿大脸的照片,照片中的孩子应还不足弥月,红红的脸蛋啜着短小的手指,睡得正香甜。
那个是我?!
佐助瞪大眼睛,立即从妈妈手上抢过照片,如获至宝般仔细端详,还真不敢相信..跟现在相比除了可爱依旧,却已然有巨大的变化。
这一路自己到底是如何慢慢走过来呢?记忆却已模糊不清。
妈妈笑着说,那张照片,可是你哥哥替你拍的呢。
哥哥?
佐助灵光一闪,他脑海涌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妈妈,那哥哥的婴儿照,你有吗?”
好想看看哥哥小时候的样子!会不会跟现在的自己很相似呢?也许会很可爱吧,至少跟现在的哥哥应该很不一样。
“你哥哥的应该没有了。”妈妈摇摇头,佐助不禁松肩..希望落空了。
鼬出生的时候,忍界大战还在持续。
那时候的忍者多数于战场伤亡,也有很多婴儿没看清楚世界就咽气了。
鼬挺过去活了下来,也已经算是奇迹。
听着妈妈谈及战争之时莫大的哀伤,佐助眨了眨眼睛..对他这从没有经历战争的小孩而言,战争这名词始终太过遥远而显得极不真实。
妈妈摸摸他的头顶。
“没有被战火洗礼的你,是十分幸福的。”
说罢,她却似是忆起了片段,立即在本子中翻翻找找,一页一页的揭过本子中一张张年代久远的泛黄黑白照,佐助看见当中有着自己认识的族人,也有自己从不曾见过的人,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宇智波家的家徽下,露出自豪的表情。
妈妈,宇智波家的人,看起来都很厉害呢。
因为他们都为自己身为宇智波家的人而骄傲啊。
那,我将来会跟他们一样厉害吗?
一定会的。
可惜的是,横竖于佐助眼前是一道高墙,一道几乎无法攀越的高墙。
“啊,找到了!”
妈妈雀跃的声音拉回佐助飘远的思绪,他立即凑了过去。
看到那张照片后的第一反应,他噗一声笑了。
倏地,心暖哄哄的在快速跳动。
跟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哥哥,在拿起手中的奶瓶替紧抱于怀中的弟弟喂奶,他并没有看着镜头摆姿势,只专注于弟弟吃奶的安祥,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
“那时候我和爸爸刚好回家,拾巧碰到这一幕,立即举起照相机拍了下来,当时你们兄弟俩的表情太可爱了,连爸爸都忍不住笑了。”
“哥哥没发觉你们吗?”佐助半红了脸,有点惊讶。
“他当时始终还是孩子,而且他还哪里有空去留意我们回来没有?”
他的心,都放在你身上呢。
妈妈咪起眼睛笑了,雨水的声响似乎变得梦幻遥远。
佐助,生为宇智波家的孩子,你是幸福的。
至少不要怀疑哥哥对你的关爱,他其实十分重视你。
妈妈抚上他乌黑的发,脸上的笑容徐徐地扫上淡淡的阴霾。
“..所以,他这次所出的任务有多危险,都没有告诉你。”
佐助瞪大眼睛。
每次哥哥就算出S级任务,妈妈也从没如此担心过。
可是他分明就看见了,这次妈妈无声的叹息。
在哥哥于远方以生命作赌注执行任务之时,他却在干什么?
只因为哥哥不守来看话剧的诺言而任性难过的他,
很羞耻,很幼稚。
忍术学校里,话剧公演当天,却闹出了一个连老师们都头痛不已的问题。
本来还好好的换上道具服,正等待公演的王子,竟逃走了。
小樱与佐助王子演出的希望成空,不禁哭了起来。
看到小樱一哭,其他小孩子,也不禁哭成一片。
天公也似是跟随着他们似地落下了泪。
佐助出逃时,拐了一把白色的雨伞。
他急速的踏步溅起了水花,雨打在伞上的声音依然叮当叮当的悦耳,水滴点点地从纯白的伞骨流到边缘,然后串串落下,湮没雨中。视线只瞧着一个方向,被雨冲刷间淡化模糊的景色之中穿梭,终于跑到村子入口前方的大树下。
气喘喘的,弯下了腰,雨点的声浪于四方八面抚拥他。
放弃了最期盼的话剧表演,是因为观众席上没有最期盼的人。
已经,没所谓了。
他要等待,他唯一的观众回来,看他只为他一个人的表演。
雨,一时微休,一时滂沱,片刻没有静止。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
直到天色渐暮,直到脚踝发酸,依然不动。
打了勾的,就不能拉倒。
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回来...
“知道我没带伞,所以来给我撑伞?”
一伞之隔的背后,熟悉的声音始终挟带笑意。
雨声,突然远了...
还来不及反应,佐助已抛下伞,任雨点沾湿他身上的戏服与头上尖尖的猫耳,一把扑倒在鼬的怀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甚至搂得鼬有点疼。
湿了发,湿了衣服,湿了手脚,一片冰凉..却温暖无比。
鼬弯身回抱怀中的弟弟,闭上眼睛。
“不恼我了?”
佐助使劲地摇头。
“我才不是来等你,我只是刚好路过...”
鼬笑了。
那家伙,真是一天半天都不能放下他呢。
“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那有哭?!那只是雨水而已,雨水!
佐助不认输似地抹掉脸上的水,味道却咸咸的。
父亲明明说过..你一星期后才回来的。
佐助转移注意力到哥哥身上,却没发现他的功夫实在太笨拙。
本来的确是一星期,但我得快点赶回来。
为什么?
那..你不是要去演话剧吗?怎么穿着戏服就来了?
说罢,鼬笑了,他已经猜到答案。
“...没你在,我不演。”
我只想演给你一个人看。
鼬轻抚佐助湿漉漉的发,然后拿起地上的白伞,撑在弟弟的头上。
“我也一样。”
跟你打了勾,一定要回来看。
因为那是跟你的约定。
佐助挽着哥哥被雨水沾湿的手,二人在撑着白伞下雨中跋步。踏过路上泛起细碎涟漪的水洼,水溅起来发出动听的声音。他的小尾巴摇来摇去..被雨淋着的身体感到有点冷,不禁瞧鼬的身体粘上去。好暖的温度..
“我不知道你这次扮演的是猫。”
“你觉得不好看?”
“不。”鼬摸摸佐助头上的尖尖小猫耳,缓颊一笑。
“我一直就觉得,你好像一只黑猫。”
眼前的小黑猫用道具爪子抖了抖沾在小猫耳上的雨雫,眨了眨黑眼睛。
那,如果我是黑猫,你呢?你是什么?
大概是..最宠小黑猫的黄鼠狼吧?
说起猫就想起猫婆婆和一众可爱的忍猫,已经好久不见他们了吧?佐助用爪子托起下巴,又想到了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鬼点子。
“哥哥,下次去见猫婆婆的时候,顺便在兵器房前跟我一起拍照吧!”
我想跟你拍照,多一点,再多一点..那时光将在照片中永远停留。
小黑猫和黄鼠狼,挽着彼此的手,倾听雨声徐徐回家。
可惜的,是美好时光并没有停留。
“我讨厌下雨。”
为什么?
因为在下雨天,会想起跟他的约定。
打了勾的,你要回来。
可是..你却没有回来。
你终于再也不会回来了...
雨水滑落到嘴边,咸咸的苦涩,天划起了破雷,谁也看不到你的笑伴带着皱眉的样子,跟他多么相像。
世上独一无二的兄弟,我却失去了你。
叮当叮当,雨落在屋檐上,拍打着清脆的音乐,一刹间时间慢慢倒退...
距离那一天,还有三百零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