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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料事神 ...


  •   各自有各自不算好的经历,于是楚幽和苏铭见到的,都是有些失魂落魄,却强颜欢笑的对方。

      以二人心意相通的地步,她们几乎在一瞬间都识破了彼此的演技,看穿了对方眼里的隐忧。

      于是欢笑变成了苦笑。

      身影交叠,紧紧的拥抱、深情的亲吻……

      一切的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人引导,每个人都深深耽于其中,不愿脱离,不愿……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逐渐加深的不安,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才让她们更加确信,自己不是一个人苦苦支撑。

      她们都是在黑夜中摸索的人,好在还能相拥取暖,成为彼此的慰藉。

      苏铭在楚幽的耳际呢喃,声音轻轻的:“今天……我……杀了很多人。”

      她顿了顿,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像是被巨石堵在胸腔:“幽儿,我感到很难过。这事情还没有结束,还远远没有……”

      听了这话,楚幽身子一颤。

      不是因为杀人,真要说起来,她的心其实要比苏铭要冷硬许多。她曾为自己的目的为恶,行事样样出乎本心,她姓楚,是天生的王者、领袖,她身上有与生俱来的淡漠,这是上位者的通病。

      而苏铭的种种举动却更像是被外力推着往前,压力或是什么,像是抽打在她身上的鞭笞。苏铭原本是个很纯粹的人。她的一生加诸了太多外力作用的痕迹。

      但这一刻,哪怕是楚幽,却也感到怕了。

      苏铭说远远没有,这是否就暗合了那句箴言?尽管她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莫信神鬼,人定胜天,她和苏铭命数自有她们自己来定!

      但她却在见到苏铭的一瞬,动摇了。

      前一句她倒是无所谓,什么“一念成,万骨枯,千载骂名难覆”,她又不是皇帝老儿,一个如今有名无实的“武林盟主”而已,那里担得起天下人的生死。武林中人她尚且都号令不得,更不要提千万人的死生。

      难道她还能以一人之力,屠尽天下人么?

      她妻子,她的枕边人,就会第一个不答应的。

      至于“千载骂名”什么的,她更是全无所谓。她只顾生前事,不管身后名。她只在意此时此刻抱着她的人对她的看法。而旁人的评价,旁人的事她有甚在意的?

      至于她做的事,是非曲直,死后自有后人评判,她都已经烂成一抔黃土了,她更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第二句。

      “未亡人”,那……那是在说苏铭吗?这个曾经距离死亡仅仅一线距离的人,不是“未亡人”又是什么。

      而那个“终将死”……

      楚幽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苏铭好端端的,她们才刚刚大婚。尘埃落定,前嫌尽释,她已经不执着于报仇了,而二人最大的隐患——那个玉婉容的师傅,不知道哪里的世外高人明初子的威胁,也在苏铭的隐忍与伪装下除去了。现在这样就很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苏铭不会有事的。

      可周围的护卫几人,却分明见到盟主大人的唇顿时毫无血色,仿佛中毒了一般。

      但这不对啊,盟主大人最不怕的应该就是那毒物了呀。不是说盟主大人的夫人深谙药毒攻克之理,十分擅长解毒之法的吗?

      每每见到她二人夜夜灯火通明,那可不是什么春帐芙蓉暖,要是有人觉得那场景画面定然香艳,那就是你的思想太龌龊了!人家盟主大人小两口,那是正儿八经的治病救人呢!

      后世剑圣传记里也不乏此种记载。

      里面更正了那些人的浅薄认知与谬误论断。剑圣纯良正直,令夫人清冷如玉,哪里是纵欲无度,耽于情爱之人了?一切都是愚蠢世人的无端猜测与臆想罢了。剑圣和令夫人忧思家国,心系百姓,双双乃夙兴夜寐之人,那里容得下旁人意.淫猜度?

      但一些野史上却有别样记载,说那治病却是剑圣以身为令夫人“亲身”解毒,治疗过程那叫一个“异彩纷呈”……况且剑圣的体力,哪里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就算是清冷如楚幽郡主,那每晚都是要被折腾到哭的……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楚幽还在为这短短两句箴言寝食难安。如果说她同苏铭二人历经磨难困苦,但到了最后,却只能落得一个“孤灯独影”的凄凉下场,那她倒宁愿追随苏铭一起去了。

      说不定来世能平安喜乐。

      “是……纪姑娘要与你不利么?”楚幽发问。

      “不是,不完全是,她……”

      苏铭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鸿门宴之后的故布疑阵,但纪晚晴从头到尾都未曾对她出手。可那些失败品的“药人”们,又确确实实是纪晚晴带过去,找到自己的,而让自己饮下毒酒自证身份,也确实是她所为……

      这一场见面,自己好端端的,始作俑者最后竟差点莫名其妙的自尽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铭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楚幽听,也没隐瞒最后与李香香的旧识。

      “在我小的时候,与香香是小时候的玩伴,她家里是开馆子卖面食的。李叔手艺很好,她家的云吞面配着冒起黄金油的咸蛋一起吃,简直是人间美味,北境一绝,四里八乡的小孩子们都好这一口的,连我也不例外。

      但总有些臭小子们嘲笑她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香香最终也是要接替她家里生意,做一辈子下面厨娘的。

      但香香她不愿意的,她喜欢作画,总爱画花鸟虫鱼。她的梦想是到皇都去,到宫廷去,作一名画师。那时候我刚从谷底出来,身无分文,穿的可怜又落魄,旁人见了我都避之不及,但香香她特别纯善,约莫是看我可怜,她、她还偷偷请我吃了一碗面……

      那时候,我作男子打扮,又急赶着回去见你,来不急和她说明身份,就离开了。我那时候还说,日后相见,一定要还她那碗面的恩情,我一直记着的,一直记着的……

      我原本想着等此间事了了,该带你回我家乡去看看的。到时候请你尝尝李叔的手艺。现在的我不再是落魄的小乞儿了,如果香香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到的地方,我一定不推辞!

      但现在,她死了,死在我手里……

      我、我杀了很多人……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幽冥剑上,都是那些人的血,是好多好多的血……”

      楚幽揽过苏铭腰的手更紧了一些,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像是无声的安慰。

      一个陌生人的死亡往往激不起人们太大的情绪,除非你有所了解。

      苏铭断断续续的讲述让李香香再也不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数量了,随着了解,她生活了起来,是一个活生生的,能跑能跳、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的陨落,楚幽也随着苏铭的情绪,变得满心悲伤。

      是啊,这么好的、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却死掉了。

      而苏铭亲手杀了这样一个人,一个还曾有恩于她的好朋友,心里该是怎样的痛苦与仿徨?

      习武成痴的人,这一刻,却厌弃了她的剑了。

      *

      “铭儿,我们会给……”

      话说了一半,就这样硬生生的断了,断在嗓子里,楚幽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却半个字也吐不出了。她说不下去。

      她想说,“我们会给她报仇的。”

      但这句话,却在得到了那句箴言的之后,再也难以说出口了。

      报仇意味这或将涉险,她怎么舍得再让苏铭面临危险呢。楚幽承认,这一刻的自己确实是自私了。即便死者为大,她也不愿意苏铭哪怕出一点点问题。

      “嗯?”苏铭没等到后面的话,在楚幽怀里哼了一声。

      “香香再那边,一定能听到你的想法、明白你心意的。我相信,她会感到慰藉的。”楚幽说,“她会知道,你也很难过,你也不愿意这样的。”

      “嗯……”苏铭声音低下来,“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她。我会弄清楚这一切的,我绝对不会让她这样白白死掉。有人,必须为此做个解释!”

      楚幽心里一颤,她抿了抿唇。

      果然。

      开始了。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她知道,那箴言预言的事情也许终究会发生的。就如同现在,它正一点一点的应验了。苏铭,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她早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卷入了其中。而现在,所有事情相关的人的关系,也更紧密了。

      苏铭有了一定要介入这场纷争与阴谋的理由了。

      但楚幽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劝她,她只是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一些。

      “那后来呢?你应该有查看过那些攻击你的人吧。”

      幽儿总是那么敏锐。苏铭心想,哪怕没有见到事情发生,只是听见自己讲述了一切,心里却已经有了计量。她却是后来在易殊的一句无心之谈里,才注意到那些人的奇怪之处的。

      “嗯,我看了……他们确实都中毒了,有的人更是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在有些人的衣袍之下,更是皮肤溃烂、流脓,都是些不会武的普通人,但却经历着极大的痛楚。”

      “也就是说,即便有你的血,也不能百分之百培养出’药人’来的,对么?”

      楚幽眼眸微凝,里面是透骨的冷意:“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推断都不错的,那些人确实是在用你的血来养’药人’。但是,此举都失败率极高。你一个人,最多又能提供得多少的鲜血来了?哪怕那些人夜以继日的采血,也得考虑你这幅身子吃不吃得消罢?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这件’好事’,就要做到头了。那些人焉能杀鸡取卵?”

      “是。但我觉得,失败率或许还要更高些,我现在怀疑,那些人是否其实从来都没有养.成过像我一样的药人来。你没见到,那些人的样子……他们有太多人了,若是还有成功的人,我的血不可能支撑的了那么大的数量的。”

      听了苏铭的话,楚幽却没有安下心来。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夫人还是太天真了。

      “一定有成功的’药人’先例的。”楚幽说:“如果没有成功的例子,那些人绝对不会这样放开了数量的培养,你的血毕竟有限,若是失败了,他们得不偿失。正是因为有成功的例子,她们才不惜大量耗费现有的’圣药’。”

      苏铭沉吟,却听楚幽冷冷的笑了一下: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用’养’出来的’药人’,去培养新的’药人’呢,嗯?”

      苏铭一怔。

      “这群人,所图不小呢。”楚幽声音里是冷厉的寒意:“若是成了,怕这世上,就要有一群生来就注定低人一等的人的存在了呢。”

      “你是说……那些人……要千秋万代的来……来’养殖’像我一样的’药人’?就像养牲畜那样!”苏铭一下子从楚幽怀里挤了出来,她眼睛泛红,声音都带了怒火:

      “怎么能!他们!’他们’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楚幽定定的看着苏铭,“能对你犯下那种恶行,’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嗯?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总有人可以无所不为的,他们没有底线,没有人性。”她顿了顿:“也不是和你一样,或者说……绝不能和你一样。”

      苏铭这下不懂了,于是虚心问:“幽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对于他们来说,太强大了,这不好拿捏,无法掌控,是计划里永远的变数。就像现在,你逃了,已经不在他们的手心里了。”

      “那是多亏夫人前来救我……”

      楚幽脸一红。又被这称呼弄的一阵心猿意马。可偏偏苏铭神情认真而又专注,这么说全然的发自肺腑,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调侃。完全没有在拍马屁的自觉,这应该是彩虹屁的最高境界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在吹彩虹屁。

      楚幽轻咳两声,掩住尴尬,才继续正色说:

      “而他们需要的药人,或许是像香香那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永远无法违抗他们,只能任人鱼肉的普通人。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你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他们其实都很弱小。你说过,成为药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些人又不傻,被人强迫着受苦受难,成为’药人’。那些人不记恨对自己下手的人才怪了。若是’他们’真的找了一群高手做这勾当,那’他们’就是是自掘坟墓。”

      “好厉害,夫人真是英明!”

      苏铭心中由衷的佩服起她的幽儿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了!她这个当事人尚且还原不出这事情的全貌,但她家里的人,却能在诸多细节中,将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的想法推断出个十之八.九来。

      楚幽:“……”

      得,怎么还没完了呢。苏傻子这是还吹上瘾了吗……

      苏铭不知道楚幽竟然被自己三两句话弄的难为情。她叹了口气,情绪又低沉下来:“就是可惜了,那些人都死了,没留下一个活口,也没有任何情报。即便带回了纪晚晴,一个已经存了死志的人,未必肯和我们说些什么了。我们这边的线索到了这里算是彻底断了。”

      楚幽却轻“哼”了一声,她冲着苏铭笑笑,有些高深莫测的说:“这倒也未必。”

      “幽儿,不可……”

      苏铭微微皱眉,她以为楚幽要拷问纪晚晴了。

      虽然说她对那个女人无甚好感,但却不想让幽儿下狠手,或是用一些非常手段。天知道当初得知楚幽被人凌辱后,在脸上斩了十几刀然后处死时,她有多么痛不欲生。那时候,她多希望人们能给同类稍微能留些体面。哪怕要敌人死,也让敌人死的有尊严些。

      所以,苏铭不希望幽儿这样对待别人。所以,在她被楚幽救出来之后,苏铭得知楚幽并没有把叶莹加诸于她的那些下三滥手段用在对方身上,甚至都没有折磨对方的时候,其实是很有些意外的。

      意外之后,却是深深的感动。

      苏铭大抵是清楚的,幽儿这样做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自己。

      所以现在,她依旧不希望楚幽这样对待旁人,哪怕她是为了帮自己打探消息。”

      而楚幽却黑了脸,苏铭那表情,她不用看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呵呵,把她当坏人了呗!

      好么,刚刚那一顿猛夸,马屁拍的那么起劲,她都要起蹄子了!这才一转眼么,倒是把自己当恶人了!苏铭真的是太狗了!

      她看起来,难道像是那种人面兽心、心狠手辣又下三滥的人吗!

      好吧……可能是有那么一丁丁点像啦。

      但创造和谐美满家庭的宣言呢?亲她的时候不是说“夫人最大”的吗?被她那个的时候不是哭着闹着说什么“幽儿最棒了”吗?

      太狗了!实在是太狗了!

      “你想哪去了。”楚幽嗔怪的瞪了苏铭一眼,气呼呼的说:“我可没说要审问纪姑娘,你自己带回来的人,你自己看着解决,我才不给你管这烂摊子。”

      说完这话,果然不出她所料。

      苏铭……又开始星星眼了。

      太狗了。楚幽在心里默默记了苏铭一笔,下次要在天黑没人的时候讨回来。

      “我就知道夫人……”

      苏铭刚一开口,楚幽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又说出句什么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来。

      闭嘴吧你这个臭狗狗!

      “首先,为什么那些人要来杀你……”楚幽开始说出自己的见解。

      苏铭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前面的都是些毛毛雨,那都是前戏。老婆大人后面的分析才堪称字字珠玑,她这时候方才算开始动真格的。

      然后苏铭就发现,在心计谋算这方面,她和夫人的差距那是……天堑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读者去另一篇文下催更这篇,赶紧加一更保命。江南真的马上就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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