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不讲理》一只肥鱼

6、荒院

　　“我不赌。”

　　“哈？”方子明几人讶得叫了出声。

　　“我不赌。”苏少泽再强调了一遍，“狐狸拿走。”

　　然而，他刚想去捉躺自己怀里的狐狸时，那家伙立刻不配合了，避开他的手一跳，钻进了他的袖子里。这次它缩进去时没忘记把尾巴抱着，龇了牙一口啃在他的袖子中间。

　　“总之，狐狸我会还给你们的。” 苏少泽抖不出来，又不可能当众脱衣服。知道现下是捉不着了，他单手理了下衣间的皱褶，不欲再做纠缠。

　　金晟往前踏了一步，阴沉的目光落在他鼓起的衣袖，又挪到他脸上。苏少泽比他要高半个头，金晟看他的时候得仰视，这让他更加的不愉。

　　“苏少泽，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方子明等人也跟着起哄：“对啊，不就是去荒院待一晚上吗？这么叽叽歪歪的，像个男子汉吗？”

　　苏少泽视若无睹：“不像。我还未成年。”

　　“苏少泽，”贺年成伸手拦住了他，眼睛眯了起来，像准备进攻的毒蛇，吐着信子，“你以为你有资格拒绝吗？”

　　苏少泽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接，他沉默了一阵子，把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转过，最后停在了金晟身上：“赌，可以。”

　　终于上钩了，四人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他一个“但”字……气又一下子憋了回去。

　　“但，”苏少泽顿了顿：“这赌约对我没好处。你们也知道我如今的情况，硬塞给我一只狐狸，我也养不起。”

　　金晟抿了唇，拳头握得紧紧的：“你要怎样？”

　　苏少泽双手背在身后，淡笑不语。

　　“养不起……”方子明嘀咕着，灵机一动，“不就要钱吗？”
　　“一百两！”他立刻喊道。反正去了荒院，被鬼吃了，他就回不来了。

　　苏少泽摇头：“我看它的腿好像受伤了。真要养了，总不能看着它跛了吧？那还得给它治伤，买药，买吃的、穿的、用的。对了，它生得这么娇气，不知道还要不要吃补品……”

　　给只狐狸吃补品？你要不要拉上它一起修仙啊？
　　贺年成听不下去了：“二百两！”

　　“好啊。”苏少泽点头，“一人二百两。”

　　“好啊……”不就是二百两吗？方子明应着，突然一惊，“为什么我也要？”

　　“出不起？”苏少泽一脸“不是我不答应，是你们太吝啬”的无奈，“荒院我不去了，狐狸我也……”

　　“不就是八佰两吗？”金晟跳起来一巴掌盖方子明脑门上，“八佰两还不够你买罐糖。你真出不起，就都算我的。”

　　他刚说完，苏少泽的手就伸到他面前。

　　“干嘛？”金晟话音刚落，突然醒悟过来，未曾熄灭的火星一下子成了熊熊大火。后退一步，指着苏少泽的手都要抖起来了：“你还怕我欠钱不还？”啊呸，整座城都是他爹的，还会害怕他还不起？

　　苏少泽的手没收回，反倒理直气壮：“没办法，埠锦城没了，我得靠自己过活儿。而我现在就是缺钱。”
　　我穷啊，穷得家破人亡，穷得理直气壮的。

　　靠之。
　　金晟十三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无赖的人。他立刻翻兜里，没找到，再找袖口……也没有。等把自己全身能够藏钱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才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从不带钱的。

　　他愣了愣，立刻板起脸看向旁边的三人。

　　祝佳宇忙后退：“我身上也不带钱的。”
　　贺年成犹豫了几秒，从衣领翻出了二百两：“本来想偷偷给小桃……不，是铃儿表妹买个钗子的。”

　　呸，他姐怎么会用二百两的钗子。这钱活该上缴！
　　还差六百两。金晟幽幽地看向方子明，眼里冒着绿光，分明是“你再不主动点，我就扑上去”的架势。

　　方子明捂着衣领嘤嘤嘤了几声，见没用处，还是哭唧唧从兜里数了三百两出来：“我本来打算下了学偷偷去买点心的……”

　　金晟直接扒了他的兜，掏空又拿了三百两：“就当我借的，到时候还你两倍还不行吗？整天吃吃吃的，也不怕胖。”

　　一把推开了还想过来抢的方子明，金晟直接把银票拍在苏少泽手上。

　　“傍晚，荒院见。”

　　“好啊。”

　　金晟板着脸，转身走了。默默地看着四人拉拽着离开，苏少泽有条不紊地把银票折叠好，刚要抬手收进领子里，一团白影从袖子里滑了下来，“咚”地一声着地。

　　“……”

　　差点把这东西忘了。

　　苏少泽低头看着蹲坐在他靴子上像狗一般摇着尾巴的狐狸。想了想，捏着它的颈脖子提了起来。

　　宰了吧。路费有了，就当走前吃顿肉。就是不知道狐狸肉好不好吃。
　　得捉紧时间收拾行李啊。

　　把狐狸放在了肩上，苏少泽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去。但见洪岳涛刚好从拐角里转了过来，两人方向不同，正要擦肩而过之时，苏少泽突然听他说道：“那荒院，你最好还是别去。”

　　“什么意思？”苏少泽顿住了脚步。狐狸窝在他肩上，竖起了耳朵。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洪岳涛笑了笑。

　　“哦。”苏少泽继续向前走去。

　　洪岳涛见他走得干脆，倒是愣住了。半晌后，自己摇摇头：“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可惜了。”

　　……
　　傍晚，城郊一处二进的院落外。几人已经在门口翘首以待。

　　荒院从外看，不过是一座无人居住、荒废了许久的院子。它最近的一位主人，姓房，于几十年惨死在此中，一家四口死相可怕，也是那时开始有了闹鬼的传言。众人闻“鬼”色变，荒院也逐渐荒废了下来。加上失踪的传言，荒院十里都无一丝人烟。时至今日，门上的牌匾也早已掉漆生蛀，“房”之一字只余下“尸”字几笔顽在。

　　打赌这事，金晟没敢跟金富贵说，自然也要把府里的人瞒着，借口要与贺年成一同去舅舅家，偷溜出来。唯一带了下人来的就是方子明，祝佳宇也是独自前来的。

　　眼见日头偏西，都已经要沉到地底下去了。方子明拽着祝佳宇的袖子，缩着脖子左顾右盼的：“晟哥儿，苏少泽那家伙不会是不敢来了吧？这天也快要黑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留几个下人在这儿等就好，我们用不着亲自来吧？”

　　“你再啰嗦就自己走！”金晟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被他说得有点不踏实。突然肩膀一沉，他吓了一跳，却是贺年成拍的。

　　“人来了。”贺年成抬了抬下巴示意。

　　斜阳余昏下，少年郎款步而来，头发用发带高高地绑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挑着个纸糊的灯笼，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衬得他越发地从容，仿佛围了披风正要去院落中赏雪似的。

　　四人马上站好，围了半圈，插腰嗤笑：“苏少泽，还以为你吓破胆，不敢来了。”

　　“我本想早点出门的。”少年拂开了垂在他胸前的狐狸尾巴，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这家伙老缠着我，最后眼看要来不及了，只能带上一起来了。”

　　“废话少说，现在你赶紧进那院子里。”方子明喊道。

　　苏少泽：“只要我进去就可以了吧？”

　　金晟点头：“我们要看着你进去。”防止你耍诈。

　　“那我进了。”苏少泽从他们让开的道上过去，到了门前。他望了眼那生了蛛网、掉了大半红漆的木门，一把推开，踏了进去。

　　方子明眼睛瞪得快要跳出来了，正要松口气，却见苏少泽冷不丁地“啊”了一声跳了出来。

　　“鬼啊——”他扯了嗓子，把金晟几人吓得蹦了起来，一起喊起来。

　　“什么鬼啊？”苏少泽靠着门上，莫名其妙，“郁蓝城临近也会有鬼吗？”

　　他的话如一桶冷水泼下来，金晟最早冷静下来，红着脸问：“那你啊什么？”

　　苏少泽：“我就是想问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有什么要求？”金晟没好气地说，“你就进去待着。”

　　“哦。”他又跨了回去。

　　门关上了。眼见着最后一点光线也要被吞没，几人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苏少泽？苏少泽？”

　　“在呢，有什么事？”
　　“你就待着。”“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好多蜘蛛网，算吗？”

　　离远了一点。方子明拉着袖子：“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祝佳宇皱了眉：“他该不会没听过荒院的传闻吧？”
　　金晟恍然大悟：“对了，忘了他才刚来，谁会跟他说这些！”

　　“走啦走啦。”贺年成往那院落看了一眼，拉着几人往回走，“只留个人离远点看着门口，其他人都回了吧。”

　　“一个人够吗？”

　　贺年成眯了眯眼睛：“够了。”人多了反而不好。

　　待人散去后，只余下方家的一个下人在离门十丈远的地方蹲着。乌云闭月，伸手不见五指。四方唯一白灯笼挂在荒院门口，在阴凉的晚风晃出了重影。林子里飞来了几只乌鸦，立在枝头，“哑——哑——”地叫着，他打了个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突然，荒院内传来“啪”地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重物倒地一般。

　　他吓了一跳，想跑又不敢，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苏少爷？苏少爷你还好吗？”

　　黑匾上“尸”字张大了血口。
　　白灯笼在头顶晃着，他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半晌了没听见有回应，抖着手指推了下。

　　“叽呀”一声，门开了。

　　“苏少爷？”他蹑着脚探了进去。

　　二门后太黑了，看不清，两侧的厢房也空荡荡的，风从破了的窗户缝里透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哀鸣。

　　突地，他看见有个灯笼立在院落正中，蜡烛孤零零地燃着，把惨白的纸染成了血红。正是苏少泽先前提在手上的那个。

　　“苏少爷，是你吗？”

　　他心跳如鼓，颤巍巍地靠近。突然脑后一痛，倒在了地上。

　　乌云散去……一个手拿长棍的黑影在月下渐渐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