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不讲理》一只肥鱼

5、相处

　　“抱歉。”在先生转身质问之前，苏少泽忙起身抱拳致歉。

　　先生看了他一眼，未有表示，只转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知你们即便来此，大多数也是觉得学琴无用，毕竟现下能用琴音攻击的只是少数。”

　　他顿了顿，在琴架边落座，手轻搭在琴弦上，试了几个音，继续道，“我学琴只是为了陶冶性情，此等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我不会强制你们的去留。不过既然你们来了，便要守我的规矩。”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意外地有吸力，本耸拉着胳膊打算混日子的人不由地挺直了腰背。

　　等了一会儿，未再有人说话，也没人离席，院落中静的只剩风声和偶尔而起的鸟啼声。突地，一连簇乐音平地而起，轻而不浮，响如金石，水光云影、花木幽芳都似在此中而过，令人如痴如醉。

　　无人再注意到他，不是垂眸聆听，便是被先生托、擘、抹、挑、滚、拂等高超的指法迷了眼。苏少泽坐回原处，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伸手探向了袖子处……一把揪住某条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

　　“鸡鸡鸡……”

　　袖子里那东西拼命地挣扎，苏少泽盯着那起伏的位置，一把捂住它的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面色不改，手背上的青筋却已经要露出来了。但见那东西终不及他力气大，被扯出了大半个身子，可就在整只要被他抽离出来时，它嘴巴狠命一挣，再一张，扣在了他的袖口上，像只大型袖扣一般别在袖子上。

　　苏少泽：“……”

　　面无表情地瞥了它一眼，抬高手，用力一晃，没晃下来。白团子像条咬钩的鱼一样，耸拉着四肢，就是咬着不放。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在挑衅一般。

　　“放开。”苏少泽做着口型，眼睛也眯了起来。

　　白团子的尾巴甩了起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就是不放。

　　“你等着。”他的唇动了动，突然笑了，只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潜意识察觉到危险，团子的白毛炸了起来，正要松口溜之大吉，却被人一把扯住了尾巴。“鸡”地一声没叫出来，又被人捂住了嘴巴。

　　苏少泽这才正眼打量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见它加上尾巴还没他上臂长，浑身雪白，皮毛松软，耳朵尖尖的，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如酝了雾般湿漉漉的。

　　真是我见犹怜的小东西。

　　苏少泽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白团子见状立刻耸拉着耳朵，把爪子收了起来，眼里的水气更浓了。

　　“你看得懂我说话？”苏少泽继续比着口型。

　　白团子想了想，点头。

　　“那……”苏少泽脸上的笑容更美好了，“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啊？”

　　白团子：“？？？”

　　正要摇头，外头却喧闹了起来。好几处声音，像在寻些什么。
　　“这里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我之前看到那只狐狸就是往这边跑的……”

　　“狐狸？”苏少泽低头看着被自己捂着嘴，扯着尾巴的东西，“你啊？”
　　狐狸眨眨眼，一脸无辜。

　　苏少泽心里暗道了一声遭，却已是来不及脱手了……

　　“哪里？”
　　“这里！”
　　突然，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已包扎好的金晟几人。

　　“苏少泽！”咬牙切齿。
　　金晟先是看到被捂着的狐狸，再是看到捂着它的那人，新仇加旧恨，整个人差点冒烟了。

　　“Duang~”弦断了。

　　“金晟！”
　　先生压抑的吼声喷发，一个不落，“贺年成！方子明！祝佳宇！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容你们逃课不追究，你们竟然还敢带人来我课堂上闹事！”

　　“好。好啊。好得很……”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怒气却如同一张实质化的网一般向人扑了过去。刹那间，如乌云盖顶。

　　“先生，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逃课了……”有人带头，几个没骨气的立刻跪地求饶。

　　……
　　余下的课时，他们顶着烈日，坐看先生把琴修好，再完整听完一曲。等先生尽兴了，他们把性情陶冶完了，才被批准另寻个阴凉处练习指法。

　　贺年成捏了帕子边擦着汗，忍不住问道：“舅舅到底是从何处寻来这人的？”

　　金晟余光寻着苏少泽的去处，漫不经心地答：“说是姓赵，是个有名的琴痴，刚巧路过郁蓝便被我爹请来教上一段时间。”

　　方子明看了下自己被琴弦刮肿的手指，松了口气：“真是个痴人，幸好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

　　祝佳宇看着金晟，皱了眉：“晟哥儿，你不会还想着那狐狸吧？”

　　“哈？”方子明才反应过来，“那狐狸捉伤了你，可是想着要怎么处置？”

　　“能怎么处置？这般顽劣，留着也是害人。”贺年成一手搭在金晟肩上，“正好铃儿表妹缺个狐狸坎肩。”

　　金晟看着那头，柳荫岸上苏少泽盘膝而坐，古琴轻轻搭在腿上，他两手压在弦上，正要弹奏，一只雪白色的团子却一下子蹦到他手上，踩着手背，极快地想往他袖子钻去，却被人更快地扯住了尾巴拉了出来。狐狸在他手中转了个弯，落到地上又再接再厉地扑过去……

　　“晟哥儿？”

　　被摇了一下，金晟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少年人眼底的落寞像烟火璀璨过后那漫天的烟尘。

　　“晟哥儿，若是苏少泽也想要那狐狸呢？”祝佳宇声音极轻，也极恶毒。
　　方子明不悦：“他是谁？一个无家可归的贵族少爷？凭什么他想要，我们就要给？”

　　“不，我们可以给。”祝佳宇道，“只要他要的起。”
　　贺年成听出了意思：“宇哥儿可以啊，有主意快说。”

　　祝佳宇神秘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你们听说过城郊的荒院吗？”

　　贺年成右眼皮跳了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祝佳宇一眼。方子明却是大惊：“你是说那个鬼屋？据说那里有吃人的恶鬼，凡是在暗夜靠近荒院，都会被吃掉，无一例外。”

　　“听说去过荒院的几波人，要么当场失踪，无迹可寻。要么侥幸能回来，也会高烧不止，如恶鬼缠身，不治而亡。”

　　祝佳宇看着金晟：“有没有鬼，倒是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让苏少泽告诉我们。”

　　“可万一……万一苏少泽真出了事……”方子明声音抖了起来。

　　“出了事……”贺年成半垂着眼帘，嘴角勾了起来，扯开了折扇，轻轻地摇着，“不就更好吗？”

　　“晟哥儿，我们也不想跟他计较的。可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却是在搭上你的爹爹，觊觎你的姐姐，抢夺你心爱的东西。这次只是一只狐狸，谁知道下次是什么……”

　　荒院里有的是最可怕的。但最可怕的可只不是鬼啊……

　　贺年成眼中的恶意如野火般蔓延，伸出了毒蛇的獠牙：“晟哥儿，你说好吗？”

　　金晟低下头。

　　“晟哥儿，我们只是跟他打赌。是他自己野心太大，自己选择去的……况且，郁蓝城附近又怎么会真有鬼族的踪迹呢？我们只是想吓吓他罢了。”

　　“……好。”

　　“晟哥儿？”

　　“好。”金晟抬起头，望向苏少泽那方，握紧了拳头，“我要跟他赌。”

　　阳光在那头，阴影在这头。
　　这一刻，有些东西，永远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