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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靡宫瑶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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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蝶仙子端立云霓间,衣带飘动,翩跹欲飞。如此俏丽佳人,延光却不敢调笑轻薄。我暗暗叹惋,只怕她背后的凤琬,已到了只手遮天的地位了。
“仙子怎会孤身一人前来?凤琬大人不陪着你么?”延光斥退随从,领着我走进玉门,客气地向祈蝶微笑。
描画精致的眉眼兀现犀利之色,祈蝶娇气地撩发,装作不以为意:“还不是因为那贱人……你们今日可有眼福了,那贱人受凤琬大人举荐,要在宴席上献舞。”
“是么,”延光眼睛一亮,转身拍拍我,“御,今天可不算白来,能一赏天界最销魂的舞姿哦……真不知凤琬可舍得……”
“哼,”祈蝶冷冷打断,“有什么舍不得?凤琬大人不过被那贱人美色迷惑,恩宠个几日也就淡了。本仙子可跟了大人更多时日,大人只会舍不得我。”
延光斜眼瞥她,不由得笑道:“可凤琬恩宠了那人三百多年哪!祈蝶仙子可曾受过如此宠幸?”
语毕,祈蝶花容气得惨白。她皱了皱眉,乌发一甩,拂袖径自往前走去。
“喂,她这么心高气傲,你也敢惹?”我侧过头,小声问延光。
“谁叫她之前羞辱你来着,”延光不屑地冲她背影啐一口,回头又朝我大义凛然地笑道,“兄弟可是为你出气啊,你别不领情。他日这女人来报复,你可得帮我。”
“一定的。”我伸手推他一把,“快走吧。对了,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延光揉了揉脑袋,随口应着:“他呀,风长三君之首,徜蛾。此人来历不明,一直被凤琬当宝贝似的藏着。据说他比当年龙神宫的蚆嗄还要妖美……也难怪祈蝶会嫉恨。”
徜蛾……为什么这个名字听上去如此熟悉?我不知不觉地慢下了脚步,耳边突然生出鬼啸似的喧哗吵闹声,好像有个凄幽的声音一次次地喊着,徜蛾,徜蛾。
猛地,眼前闪过一片惨烈之景……黑烟火光烧红了天,冰冷的戟刃擦亮荒地的昏暗……似曾相识,似曾相识,与我修炼时误见的幻象一样……
“御,我来给你介绍……御?御!你怎么了?”延光的声音乍然出现,惊醒了我。
眼前没有火海荒地,只有仙云霞光琼台玉殿。
延光伸了手在我眼前晃着,脸上有些惊愕:“御……刚才,刚才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我微闭双目,轻咳一声:“你看错了。刚才你说什么?介绍什么?”
“哦,”延光半信半疑,却深知对我刨根问底是无用的,“看这里,这位是风长三君中最有作为的一位,缘蜂。”
移了眼神,才看清已走到一处九折回廊,面前站着一位面容妖冶的少年。眉眼如画,却不轻佻。身姿纤长,气态清闲。完全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缘蜂年纪虽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略晓冶金造器之理,与另两位相比,他是最有才干的。”延光介绍着。
我对缘蜂淡淡一笑,算是施礼。
缘蜂直直盯了我半晌,最终也是微然一笑。那一笑,却颇显得意味深长,仿佛被他看透一般。较之祈蝶尖酸的腔调,缘蜂的笑意更让我不舒服。
“你就是御,”缘蜂嗓音略显低沉,不像个少年,“后会有期。”简单地结束对话,他走向一旁回廊,与我擦肩而过。他简单的,就像一个谜。
延光拉过我:“风长三君个个是怪胎,全都难以接触……这个还算好,听说那徜蛾更不好惹。”
“我知道了。”天庭之上,果然让人难以生存。
穿过九折回廊,七彩霞光艳丽如燃。玉砌珠帘,翡翠楼栏,烟云曼笼,神花争妍。玛瑙水晶雕成一方烟池,莲兰梅菊开遍四方。牡丹铺碧台,玉兰倚雕柱,茉莉百合悬垂流苏彩绸,花香如醉酿,艳色盖过八宝宫灯。
这便是瑶池,珍艳珠宝拥了百里万花,筑成奢侈芳华。
许多貌美仙子打扮娇艳,手中捧着金玉银盘,盛满佳肴珍馐。数名地位较高的仙子更是美丽动人,娉娉袅袅,亭亭玉立。一见延光,这些仙子纷纷上前,跟这浪荡公子调笑在一起。
“众位仙子姐姐,我还有事,”延光见我一副玩味神情,连忙推开众仙子,“先给仙子姐姐们赔个不是,回头再与姐姐们畅饮一天一夜,不醉不归。”
“女人缘果然不错哦,”走远了,我取笑他,“你把仙子们教成这般莺莺燕燕,天庭岂不成了风月之地?”
他一脸得意:“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这天宫寂寞枯燥,我怎么忍心看着漂亮的仙女被寂寞折磨?”
寂寞……天宫怎会不寂寞,即使修道,也时常让我觉得心底空落,好像少了什么,忘了什么。
“喂,御,”延光一扯我袖子,贼笑着凑过来,“方才好几个仙女打听你,可惜你这木头只会装正经,都不会察言观色看看人家仙女的暗送秋波……唉,还是只有我能安慰她们。”
我摇头叹气:“你父亲一生战功赫赫,唯一的过错,是把你的脸皮生得这么厚。”
延光又是一阵贼笑,随后正了色:“行了行了,宴席都开始了,我们该去了。今日之宴,是在璇微殿设的,绕过左边月桂屏风就是。”
踏进瑶池璇微殿,眼前一片开阔。玉帝王母高居上座,诸仙成列依次排座。酒气融入花香,仙乐鸣上九天。仙班童女正奉上各位仙家的贡品,众多仙子则来回斟酒起舞。
延光向主事仙女打了个手势,指指我,那仙女会意,向玉帝通报:“太虚殿进贡。”
玉帝捋过长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向右列的太上老君举尊敬酒:“上君费心了。”
太上老君鹤发童颜,转头望向我,肃穆之色稍稍柔和:“御儿,还不快呈上。”
我向着玉帝与上君谦谦一拜,端起寒玉匣,走上大殿中央:“太虚殿进贡‘朝玉纯阳丹’一颗,‘夕露至阴丹’一颗,献予陛下与娘娘。”礼祝之词我不善,干脆不多话。
“此乃我太虚殿历时百年炼成之丹,功效甚益,望陛下与娘娘笑纳。”太上老君轻捻拂尘,代我说下去。
王母娘娘很是高兴:“上君将如此宝物奉上,陛下岂会嫌弃?上君的小徒跑这一趟也累了,来人,赐座。”
“谢娘娘。”我将寒玉匣交给童女,再向王母叩谢,默然转身。
延光早已偷偷溜回席位,此刻朝我挤眉弄眼。
王母赐我座又如何,还不是角落里的末席。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去炼丹。正犹豫着留下还是离开,身旁一个小侍女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御公子,别想走哦,夫人叫你留下。”
我侧过头,赫然发现那侍女我认得:“小倩?”
她摆摆手,做个噤声的手势,轻言一句:“坐去吧,我只是代夫人传个话。”说完,她笑笑便走开了。
只好留在这里,将这浮华之景看完。
在末席上坐定,抬了眼,便看见仙君席上左方坐着的女子。一身锦鳞华服,眉目秀雅,气态端庄高贵。叫我留下的,就是她,龙神宫七公子的妻子,鲤芳夫人。
鲤芳夫人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她知道我的孤傲,这才叫龙女小倩传话。不过,天界很少有人知道鲤芳夫人与我之间的事。她是海遥三君之首,龙神宫的新贵,取代了龙神椒图的缺位,是天庭之上唯一能与凤琬平分秋色的人。而我,来历不明,出生低微,不过一名小小仙侍,如何能与鲤芳夫人攀上关系?
垂下眼,看着座席上的玉液美酒,我无动于衷。丝竹乱耳,只求心底清明。
不知何时,空气中溢满淡淡桂花香。待我回过神来,只闻得一阵缥缈轻盈的歌音。抬眼望去,满厅的莺歌燕舞已然散去,烛影清辉下,唯有大殿中央一个孤独的身影翩翩起舞。
筝音似滴水,一点一拍。那人纤细的身姿随之飘动,像风一般柔绵。淡纱绣衣如烟般迷幻,乌发舞动追逐脚下愁影。温淡简单的舞姿,绵长不尽,似慵懒欲醉,似妩媚伤怀。桂花的香味,在他挥舞的袖间洒下,勾走了所有人的心魂。
袖底生风惊月魂,流水似影舞云烟。乐音澹澹,凉声低吟:
“月影桂树纤,淡妆洗容颜。
罗裳应腰舞,凡心隐没天。
歌音拨琴弦,青丝晓风连。
盈盈美人叹,婉婉思恋延。
水流溅娇妍,星光濯梦眠。
莫无谁者共,倚泉赏流年。
寒宫黯灯点,仙庭玉阑边。
媚语沉寂寞,愿顾君惜怜。
我舞月清闲,我歌月凝艳。
蓬山此去远,情路红线牵。
舞落天涯仙,月下飞翩翩。
有生如相知,此情待何年?”
舞似翻飞九重天,歌音荡魂碧落泉。诸仙无不叹惋这一曲,甚至手中玉箸酒尊滑落也不知。
“好!好一曲‘舞月歌’,”玉帝赞道,“此曲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散啊!”
此曲只应天上有。我不会太多感慨,只觉得此曲特别。不再是歌功颂德之调,却像在发泄幽深的寂寞。同样寂寞的我,才能知音晓意。
那人停下了舞蹈,背对着我的身影纤细颀长,盈盈小腰束着白练,乌发铺洒一肩,无半点妆饰。这般简单随意的装束并未使他湮没人群,反而让他一身的慵雅懒散深深刻入人心。
他稍稍屈了膝,仍用那吟曲的低沉声调说话:“多谢陛下抬爱。”懒得再多说一字,似乎不屑玉帝天庭的赞扬,更不屑阿谀地去讨赏。
风长三君之首,徜蛾,竟是如此之人。
玉帝对他的无礼态度不以为意:“来人,赏赐东海明珠给徜蛾仙君。”
他撩撩头发,随口道:“不必了,我不需要。”
轻狂到嚣张的态度已让座下数人不满。
玉帝却已被美色迷恋:“不需要……这,听说徜蛾近来身子不适,不如赏赐太上老君贡奉的仙丹吧。”
此言一出,太上老君已面露讪色,诸仙更是颇有微词。
哼,只怕这高傲的仙君,连我太虚殿也不放在眼里。那两粒仙丹,耗了上君多少时日,花费我多少工夫?岂可给此人糟蹋!
未等徜蛾开口,我已从座上站起,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仙丹是太虚殿贡奉给陛下和娘娘的,旁人根本没有资格受用!”
殿上哗然,目光纷纷投向我这无名小卒。
徜蛾愣了愣,随即施施然侧过头来。一张惊艳九天的媚颜,带了些许玩味,朝我挑衅地一笑。墨黑的杏目,霎时绚烂溢彩,流转起骄人的生气。
“陛下,”徜蛾仍以那挑衅的目光盯着我,却柔声向玉帝说道,“君无戏言,徜蛾就要那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