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门养老虎》云揽千嶂

5、又一只老虎

　　按叶涯迹的说法，跟他们一同前来的长歌门弟子，名唤云缟。

　　“嗯？”唐无诡疑惑，“长歌门不是杨家吗？怎么姓云？”

　　叶涯迹笑道：“他阿爷是长歌门鼎鼎有名的那人，他自己可不承认，你若是和他聊天，就不要当着他的面提这个。”

　　唐无诡严肃地点头。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叶涯迹嘴里那个人是谁。

　　江湖上有一句顺口溜，“南叶北柳，西唐东杨”，说的便是四大武林世家。这句顺口溜流传甚广，从足不出户的唐无诡都能说出它，便可见一斑。

　　唐无诡算了算，除唐门以外的三大世家，那他都见了个遍。叶家自不消说，杨家即将见到，那就四舍五入，约等于见到。至于柳家，前些日子，霸刀山庄才派人来唐门，为的就是唐柳两家结亲的事。

　　唐无诡喜静，可碰见联姻这种大事，还是忍不住出去凑了热闹。

　　唐无诡想了想，说：“霸刀山庄的人，看起来毛绒绒的。”

　　叶涯迹看着他：“……”

　　金灿灿的小少爷忍不住笑出声。

　　唐无诡：“难道不是吗？大热天，宁愿袒胸露乳，都不愿意把外面那层白毛脱下来。”

　　叶涯迹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脸蛋憋得通红。

　　“你想笑就笑，这里没有霸刀山庄的人。”唐无诡看他忍得辛苦，诚恳地建议。

　　叶涯迹开始捧腹大笑。

　　等叶涯迹笑够，唐无诡才慢吞吞道：“其实我还有点事。”

　　“你是被你阿兄拽过来的？”叶涯迹说，“我记得那位唐无律和你长得很像。”

　　唐无诡坦然点头：“我有要紧事。”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重复这句话。

　　“好，我自己随便逛逛，你先去忙你的，”叶涯迹瞬间明白唐无诡的言外之意，体贴道，“我会自己去外堡的。”

　　见叶涯迹回答得这么痛快，唐无诡心里升起一股愧疚之情。

　　明明是千里迢迢来蜀地的客人，他却将客人晾到一边，这有违待客之道。

　　“你其实不必这么愧疚。”叶涯迹安慰他，“唐家集这么繁华，我一个人逛逛也没什么，何况我还要先找人。”

　　左右权衡后，唐无诡道：“我忙完后就来找你，大约一个时辰，很快。”
　　叶涯迹笑道：“好，既然如此，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客栈门前见面，就是那个门前挂着青幡的客栈。”

　　约定好时间地点，两人便分头行动。

　　唐家集离天坑太远，若是回天坑取药，再去幽冥渊，恐怕大老虎都要等到心烦意乱。更别说，还要从幽冥渊来唐家集，算算路程，这么下来，半个时辰肯定不够。还是直接在唐家集买点应急的纱布和药膏，其他的，明天再说。

　　唐无诡盘算着，又去肉摊上买了十来斤羊肉。

　　如果不够吃，那明天再来买，唐无诡乐观地想，人养伤都要吃好喝好，老虎养伤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虽然常闭门不出，却也有些积蓄，只是平日没地方花销。别说买十来斤羊肉，就是成千上万斤，也是绰绰有余。

　　提溜着羊肉、伤药和纱布，唐无诡飞快往回走。气喘吁吁地回到幽冥渊，却扑了个空。

　　即便是白天，幽冥渊也蒙在淡淡的白雾中。唐无诡推开家门，却发现屋中没有老虎的身影。

　　我老虎呢？我那么大一只老虎哪里去了？

　　唐无诡百思不得其解。他用引火奴点燃一盏灯，托着灯，在院子周围细细查探一圈，也没见到老虎离开时留下的爪印或者痕迹。

　　“难道是回山里了？”唐无诡托着灯，回到屋子。

　　屋里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十多斤羊肉胡乱堆放在桌上，纱布和药膏倒是被他揣在怀里，免得染上灰尘。唐无诡又点燃几盏灯笼，明亮的灯光将原本漆黑的屋子照得一片亮堂。

　　老虎如果回了山里，那一开始就没必要跟他来唐门。

　　可为什么现在又消失了？能跑哪里去？

　　唐无诡翻出自己丢在角落的药篓，一边整理，一边冥思苦想。分类结束后，他又出门，把挑选出的药草种在院子中。正埋头干活时，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背后汗毛直竖，感觉有人在看他。

　　可回头扫视一圈，除山壁上神情、造型各异的神明浮雕，就再无其他东西。幽冥渊的潭水深不见底，地下河更是冰冷刺骨，夜晚风一吹，就将冷意一并带到潭边。

　　是他多心了吗？

　　唐无诡并不这么觉得，他若无其事把剩余药草都种好，就拎着药篓回到自己房间。

　　唐门守卫森严，擅闯者一般只有一个结局。更别说是跑到幽冥渊来，唐无诡坐在窗边，冷静地摩挲着袖中的暗器。他拳脚工夫一般，和人贴身打架，只有输的份。

　　但在机关暗器一术上，他却极有天赋，只要距离够远，他都有把握让敌人不近他身。

　　他翻了本书出来读，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在心里默数八十次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冒出来。

　　唐无诡手一翻，将书合上，眼神如闪电般，向外看去。

　　一个憨憨的老虎脑袋搁在篱笆上，蓝眼睛好似玻璃珠，正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唐无诡一身气势，在看到老虎的那一刻，瞬间崩溃。

　　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老虎？

　　唐无诡指尖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那是一头白虎，月光下的皮毛好似一匹缎子，黑纹如墨，随着它的动作起伏。个头极大，和他那头大老虎不相上下，给人的威慑力却远不如它。

　　若说大老虎是一柄饮血的凶刃，那眼前这只，可能就是个砍柴的柴刀，还有点生锈，才看起来这么憨。

　　唐无诡默默把暗器收回袖中，然后默默地关上窗户。
　　他坐回椅子上，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于是他又重新打开窗户，再往外看，果然没有白虎的踪影。

　　唐无诡：“……”

　　难道是他心心念念着自家的老虎，才产生了幻觉？

　　篱笆外，不远处。

　　硕大的白虎趴在草丛中央，爪子里还压着一只白团子似的动物。

　　白虎恶狠狠地盯着爪下白团：“你说的老虎在哪里？”

　　白团子努力挣扎，四爪都在扑腾，毛绒绒的大尾巴一阵乱扫，石子、草茎满天飞：“就在这里！你个傻子，刚刚被人看见了！还怪我！”

　　原来是一只白狐狸。

　　“谁让你带错路，”白虎理直气壮地说，“这里明明就没有你说的那只老虎，你真是狗的亲戚吗？”

　　白狐狸：“呸！谁是狗的亲戚，你才是狗亲戚。”

　　白虎一本正经：“我明明是猫的亲戚。”

　　白狐狸：“……”他甘拜下风。

　　一大一小两个雪白的动物安静半晌，便又开始扑腾。

　　白虎微微松开爪子：“好狗，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再去闻闻，找找他在哪儿。”

　　“等我变回人，拿回我的琴，我一定要杀了你！”白狐气的毛炸成一团，张牙舞爪，一顿乱挠。奈何白虎皮糙肉厚，半分都没伤到。

　　唐无诡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心道，难道是那只白虎？他捏着暗器，悄悄往外走，没走几步，幽冥渊的水潭就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唐无诡回头，水潭里冒出一个老虎脑袋，两只厚实的爪子不紧不慢地划水。它慢条斯理地出水，浑身皮毛都浸满冰冷的潭水，可它却跟感觉不到寒冷似的，站在岸边抖抖毛，还低头舔了舔。

　　这头老虎看起来惬意无比，游泳游到忘记时间。

　　唐无诡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直接翻过篱笆，来到岸边。他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死死盯着老虎，就差没把“可恶”两个字写在脸上。

　　老虎慢悠悠地舔完毛，便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神情不虞，原本往后撇的耳朵轻轻一动，转了半圈，直挺挺地立着。

　　它轻巧地跑了几步，来到唐无诡身边。亲昵地围着他转几圈，便趴在他脚下，看起来无比温顺。

　　唐无诡伸手摸了摸老虎背上的皮毛：“你也不嫌冷。”

　　原来老虎喜欢玩水，和猫儿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他捋了捋老虎厚实的皮毛，发现最里面那层毛还是干燥热乎的，竟然没有被水打湿。他惊奇不已，又摸了几把。

　　老虎打了个呵欠，随他摸。

　　“我买了点羊肉回来，你这伤口也没好，随便碰水说不定会化脓、”唐无诡没有去摸它的耳朵。他不想轻易破坏老虎对他的信任。

　　老虎偏过头，蹭了蹭他的腰，金色的眼眸波光流转。

　　不知什么时候，白老虎又趴在篱笆上。

　　它已经开始一脸惊恐咬自己的爪子，白狐狸蹲在篱笆上，嫌弃地瞅了一眼，蓬松的大尾巴自然垂下，“你那什么表情？”

　　白老虎含糊不清道：“我从没见过我阿兄那种样子！”

　　“你阿兄？”白狐狸明显愣了愣，开始回忆自己在唐家集见到的那个金发男人。一身黑衣，凛冽如染血的刀锋。

　　它看了看那只大猫似的老虎，又想了想那个冷淡的男人。

　　白狐狸身形一歪，从篱笆上摔了下去。在白虎的帮助下，白狐灰头土脸地爬上来，开始一起惊恐地咬爪子。

　　哪知道篱笆根本禁不住一虎一狐这般折磨，在它们坚持不懈的折腾下，终于齐齐倒塌，砰得一声巨响，将唐无诡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