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门养老虎》云揽千嶂

2、受伤

　　老虎缓慢地从洞中踱步而出，庞大的身躯一点点被月光勾勒成形。唐无诡大气不敢出，手脚僵硬，都不知该怎么动作。

　　他从未见过这般威猛的巨虎，身长足有十尺，皮毛华美绚烂，黄底黑纹，笼罩着它的月光，为它的皮毛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色。更令人惊惧的是它健壮的躯体，随着它的走动，仿佛都能看见皮毛下那充满力量的肌肉。

　　唐无诡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老虎身上传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虎该不会才吃了人吧？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老虎的爪子，光是虎掌，恐怕就有他脑袋那么大。这一掌拍下去，不论是谁的脑袋都会瞬间四分五裂。

　　这片山上多有老虎出没，他自己也见过被剥下来，当做战利品的虎皮。可从未有这么大的老虎，光是那么站着，就让人生不出逃跑的心思。

　　老虎的眼眸是灿烂的金色，眼神如刀般冷厉。和它对视，仿佛是在和一把饱饮鲜血的凶刃对视，森然可怖。冷汗不知不觉爬满唐无诡的后背，叫他不寒而栗。

　　那股血腥味慢慢扩散开来，如同绳索，将他紧紧缠绕，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几乎使他溺毙。

　　唐无诡喉咙干涩，他扶住自己的千机匣，留意着老虎一举一动。

　　对峙近一盏茶的时间，唐无诡隐约察觉老虎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这让唐无诡松了口气，可那股如影随形的血腥味，还是让他心弦紧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武学修炼不精，没法在眨眼的时间中取出暗器和毒药。

　　同门虽然陆陆续续杀死过不少老虎，可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形。直面对峙，何况这只老虎体型还如此巨大。要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唐无诡心电急转，一步步往后退，一点点拉开和老虎之间的距离。

　　这头老虎歪头看他，似乎将他当成什么稀奇玩意儿，干脆就地趴下，两只厚实的爪子交叠放着，下巴搁在爪子上。

　　江水怒号，拍击两岸峭壁，雪白的浪花一朵朵怒放，又一朵朵凋零。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他的脚步声，唐无诡无暇顾及其他，竟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退到悬崖边。

　　见老虎丝毫没有攻击他的动作，唐无诡松了口气。
　　可能确实是刚进食不久，所以才没有拿他当饭后点心，他猜测。

　　唐无诡很少和人战斗，大多数时候都窝在天机房中，研究暗器和毒药，对四周环境变化也不敏感。

　　他绷紧的心弦刚松懈，老虎就忽然站起来，抬起前爪，似有动作。

　　唐无诡顿时慌了神，正想将千机匣取下，却不料一脚踏空，往后一倒，摔下了悬崖。

　　四周景色瞬间模糊，呼呼风声尖锐地从耳畔划过。唐无诡咬牙，飞快地解下药篓，想张开机关翼。可半空中无处着力，狂风死死地压住机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机关翼打开。

　　峭壁寸草不生，水汽弥漫，随处可见的树藤也没了踪影。

　　饶是唐无诡也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一声虎啸从崖顶传来，响彻云霄，连云和风都因为这声虎啸停滞。

　　唐无诡抬头一看，只见巨大的老虎从悬崖一跃而下，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咬住他的衣领，将他甩上自己的后背。

　　唐无诡错愕不已，他埋在老虎厚实的皮毛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属于老虎绒毛的触感太过真实，容不得他怀疑。

　　趴在它的后背，搂紧它的脖颈，更能感受到百兽之王皮毛下蕴藏的可怖力量。坚硬的峭壁在它的爪下，跟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抓碎。

　　几个起落，老虎便带着他重新爬回悬崖。

　　唐无诡同手同脚地落地，还有点回不过神。

　　老虎侧头看他，金色的眼睛还是那么冷淡，唐无诡毫不畏惧地回视过去。

　　老虎可不会大发慈悲，去救猎物。刚刚光顾着戒备和恐惧，现在细细打量，才发现这只老虎委实漂亮，身上条纹漆黑如泼墨，腹部毛发雪白，金黄的毛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平心而论，这恐怕是他见过最漂亮的老虎。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老虎后腿被鲜血染红，方才它后腿藏在阴影中，唐无诡没能发现。月光里，那伤口一览无余，巨大的裂口，血流如注，恐怕是被刀剑所伤，难怪血腥味那么浓。

　　唐无诡想了想，去找自己的药篓。
　　他今天还是采了点伤药的，应该能用上。

　　“吼——”老虎低低地吼了一声，唐无诡后颈一缩，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近距离的虎啸还真不是谁都能扛住的。

　　见他活蹦乱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老虎长鞭似的尾巴一甩，抬起爪子就准备离开。

　　唐无诡连忙道：“你等等！”

　　老虎回头看他，唐无诡发现自己竟然能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看出疑惑。

　　“你这么大个头，也有人敢伤你？”唐无诡一边给老虎的后腿上药，一边碎碎念。

　　伤口边缘凹凸不平，显然是撕裂伤，大约是强行把带有血槽的武器拔出。可一般刀剑也不会这么宽，这伤口起码有五六寸，就算藏剑的重剑，剑身也没这么宽。

　　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上了药，唐无诡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带纱布。

　　他左看右看，都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只好将内衬脱下，撕成布条，权当纱布使用。内衬没沾灰尘，也没被汗水浸湿，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唐无诡忙碌的时候，老虎始终趴着，脑袋放在交叠的两只虎爪上，静静地看他。若不是它体型过于庞大，气势惊人，乍一看倒真像一只人畜无害的乖巧狸奴。

　　“大功告成。”包扎好老虎的伤口后，唐无诡长舒一口气。

　　老虎低吼，吼声像是天上闷雷滚过，似乎在回应他。

　　“你也太通人性了。”唐无诡撑着下巴，也不敢靠近它，隔着一段距离，感叹道，“连救人都会。”

　　老虎安静地看他，看的唐无诡手足无措。

　　“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我今晚在你山洞睡一觉？好不好？”唐无诡试探道。
　　他觉得这头老虎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老虎打了个呵欠，闭上眼休息。

　　这就算是答应了。

　　唐无诡盘腿坐了一会儿，发现老虎已经发出规律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熟。

　　他趁此机会，干脆站起来，绕着老虎转了好几圈。十尺长的老虎，加上尾巴，那至少十三四尺开外。漂亮华美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熟睡中的老虎后背几乎没有动静，只有靠近它的大脑袋，才能看到轻微的起伏。

　　雪白的胡须随着它的呼吸颤动，唐无诡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手痒，想伸手摸一摸，是什么感觉。

　　正在这时，老虎突然睁开眼睛。

　　唐无诡吓得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山洞中的随时硌得他屁股、大腿生疼，痛得表情都扭曲了。

　　大老虎伸出虎爪拨他腿上的绑带，金眸亮的惊人。

　　唐无诡捂着自己被伤到的地方，欲哭无泪。他飞快解下自己的绑带，丢给好奇的大老虎：“拿去玩，拿去玩。”

　　老虎收回爪子，爬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尘，换了个地方继续趴着。

　　被暖和的大老虎包围，唐无诡受宠若惊，呆呆地坐在原地，感觉后背、胳膊，凡是能碰到的地方，都陷入老虎软和厚实的皮毛里。

　　“你让我靠着你睡吗？”唐无诡小声问。

　　老虎打了个呵欠，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

　　唐无诡盯着它，心道，能挨着这么大只的老虎睡觉，这种待遇恐怕他是独一份的。

　　没了后顾之忧，困意上涌，唐无诡脑袋一歪，干脆利落地抱着粗壮的虎爪，进入梦乡。

　　清晨醒来时，唐无诡还有点发懵。

　　他就这么心大地蜷在老虎身边，睡了一整晚？

　　老虎早就醒了，见他睁眼，便起身往山洞外走。

　　清晨的一束阳光照进山洞，老虎甩甩尾巴，示意他跟着出去。

　　唐无诡盯着老虎后腿上包扎妥当的伤口，一夜过去，布条上隐隐沁出血来。伤口又深又长，光一夜当然不可能愈合。这片山林中，猎物多，猎食者也多。

　　这头老虎虽庞大，可拖着这条伤腿，万一被同类或是其余猛兽袭击，恐怕很难全身而退。更别说，腿受伤，动作一定不如之前敏捷，如果捕不到猎物，也就没有足够的食物，支撑它养伤。

　　如此一来，势必会形成恶劣的循环。

　　说实话，他舍不得这头极通人性、又漂亮的大猫就这么凄惨地丢掉性命。

　　要不然……唐无诡脑海里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干脆这头老虎带回唐家堡养伤？就当是偿还它的救命之恩。

　　这头老虎听得懂他说什么，或许是被人从小养大的。

　　下定决心后，唐无诡走到老虎面前，郑重其事道：“你救了我的命，作为回报，我想带你回家养伤。我是唐门中人，离这片山不远，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养伤，我会给你提供食物和伤药，直到你痊愈。”

　　他有些紧张，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说完后，他才懊恼地拍脑袋，老虎再聪明，也没法理解这么复杂的句子，他刚刚怎么变得这么笨。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老虎，咽口唾沫，说：“你听得我说什么吗？听得懂，就点点头。”

　　老虎点了点头。

　　唐无诡惊喜万分，嘴角翘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继续问它：“我想带你回去养伤，你同意吗？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老虎又点了点头。

　　唐无诡激动得原地直蹦，根本不过脑子，就扑上去抱住老虎粗壮的脖子。那一圈略长的白毛搔得他有些痒。察觉到自己的鲁莽，唐无诡神智这才回笼，手忙脚乱地从老虎身上下来，拘谨地往后退。

　　“抱歉，那我们现在就走。”他僵硬地转身，眼神却还落在老虎身上。

　　老虎看着唐无诡，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显得极为柔和，听见他的话，又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