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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几天来生活一直很安静,安静如昨。照例上班、下班,穿梭在城市最拥挤的那种车流里。
      还记得刚上班的那会儿,时间观念不好,经常赶场似的打出租车,最后工资还不够交通费用的。买了车之后,就为了油费和停车费烦恼。说来说去还是公交车好。只是好几年来的夏天,公交车都是冷气大行其道,这让我非常反感。
      我自己开车也不常开冷气。我还是喜欢自然风呼呼而过的感觉。所以私车虽然难养,我也就姑且养着了。殊不知我刚开始开车那会儿,有多难过。倒不是因为技术差劲,主要是我不认路。后来重金装了个导航系统,才日渐轻车熟路起来。
      以前赵嘉祺就是看准我路痴,经常带我绕远路。绕得我晕头转向还以为是条捷径,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那种日子确是已然远去,我们绕啊绕啊,终是绕得分道扬镳、各奔西东。
      几天后的下午,我自己驱车绕道到赵嘉祺的展馆。那个日子我只是听范启洋说过一次,却太不小心地记在心里。而此时此刻,我竟出现在这个本不该来的地方。或许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这样地漂洋过海而来,我都不敢远远地看你一眼,我此生就真的再无勇气,与你有任何的重逢了。
      我承认这样的决定,是我的冲动。但感情的事,自然是感情用事。
      展馆门口的自动玻璃门向两边拉开,此刻这个机械的感应动作,仿佛给了我一种鼓励。我既已站在感应区内,就没有理由回头了,不是吗?
      展馆的格局已经和几天前来时不一样了:排列整齐的座椅。按着这样的画作拍卖来说,是相当庞大的阵容。内心再次涌起那种巨大的落差,自时光的悬崖而来。我坐在最后一排最旁边的座椅上,以便随时落荒而逃。那时展馆里,还是三三两两,还没有太多人。我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得这样早。或许我总是不知道何时出现算作恰好,而姗姗来迟对于每一种相遇,都太过于醒目了。
      百无聊赖的我不断地低头,不安地看着手表,时间分秒流逝。有些人仍然悠闲地看着展馆里的画作,意犹未尽。而我感到自己的双脚疲软不堪,仿佛连站立的气力都在渐渐消失。人渐渐多起来,前排几乎是带着设备而来的记者,印象中这仿佛顺带着是一场记者会。
      座位差不多填满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一阵喧哗骚动。那一瞬的心跳猛烈到让我不知所措,我顺着人们的视线望去,看见三两人簇拥着那个人,款款走向前方的讲席。那种派头让我怎么也联想不起我认识的那个你。讲席远在我的视力所无法清晰捕捉的那个地方,这样的距离,却已经让我惶恐不安。我感到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这一刻距离我不过数十步之遥。
      “大家好。下面我为大家隆重介绍……”司仪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收服了台下的窃窃私语,只剩下相机的闪光灯不停闪烁和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
      当他说出“赵嘉祺”三个字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猛然一阵。然后那个太过久违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大家好,我是赵嘉祺。”
      万籁俱寂。
      ……你知道此时,就像大冬天的时候,把冻到没有知觉的脚放进温暖的热水里,然后神经末梢慢慢恢复感知的那一刻,隐忍着刺痛,眼泪要夺眶的那一种感觉。
      而你声音中那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沉静,一时间却让我无法和那个聒噪而调皮的少年等同而论。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记忆中那个有些别扭的问题。
      “哈?”也许我是听见了。
      “你故意的吗!”你像是生气似的对我喊着,“信不信我抱你!”
      “你敢抱我试试看啊!”少女的心思这样幼稚。
      “哦。好。”而你一脸认真地走上前来,跟着被我一把推开。
      “喂……”我笑弯了腰。那一个飞快的瞬间,你可知道我的紧张?却不是扑通扑通的心跳感,而是那种近乎于心酸的紧张。其实我也想拥有那个怀抱。但是我们真的不可以。
      “不是你叫我抱的吗。”你很故意。你的那些俏皮历历在目。而此时此刻那个充满绅士风度在台上接受记者采访的人,真的是你么?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一个巨大巧合?
      无法理性思考的我开始产生一些荒谬的幻想。与此同时,耳朵机械地接受着外界的声音。坐我旁边的两个人说着:“好年轻,好帅。”这一类的闲谈。我悄悄瞄了一眼,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性。原来人可以一直做花痴的梦到这种年龄的。
      “下面我们将先进行答记者问的环节。再进入拍卖环节。拍卖开始后赵先生将不再回答任何问题,请各位媒体朋友抓紧机会。”只听台上的司仪又如是解说了一番,跟着非常老手地组织起记者们的问题来。
      “赵先生,您的画作在艺术界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艺术家都很讲究灵感,请问赵先生的灵感来源于什么呢?”一个并不新颖的问题了。
      “谢谢您的提问。”赵嘉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温文尔雅……他回答说,“这个问题可以泛泛地回答吗?是我的生活给了我灵感。”
      那个记者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又追问:“那请问赵先生怎么看待生活与艺术呢?”不得不说这个提问和方才那个一样没有水准。如此空泛的问题,难怪赵嘉祺也只能给出那么官方,那么敷衍的答案。
      而这一次赵嘉祺却给出一个意想之外的答案:“人们都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其实艺术是无法高于生活的。因为艺术是人创造的,而创造生活的,是上帝。”那一刻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然在国外孤独的生活里,皈依了基督。然而我很快说服自己不要妄想,若真是如此,佳帆怎么会没有告诉我?他又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呢?我应该要明白的,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答记者问,没有任何的弦外之音。
      在之后一系列的或专业、或商业、或意味不明的问题之中,有一个人提出一个和范启洋一样的疑问:“赵先生。您好。您的画展宣传册上有这么一句话:‘Missing You,这句话说的很对,当我在想你的时候,也是我失去你的时候。’您的画展里画了这么位女士,不知道您在想念或者等待的是哪一位呢?”
      那记者的英文口语不是很准,国语也不太标准,他刚问完话,在场的人便零零星星地笑起来。也不少人唏嘘了一番,仿佛对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相当佩服。那阵微微的骚动,却掩饰不了台上人的沉默。他的沉默那么长,以至于我也再次思想这个问题。
      确实,他画了太多的女人。只是没有我。
      良久,台上那人缓缓地说:“那都是在我等她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的女人。”
      台下顿时人声骚动,风生水起。
      “‘她’是谁呢?”有记者追问。
      “你们好好找找。”台上那人镇定自若地开着玩笑,“可能她就在你们中间。”
      这话却吓得我一身冷汗。心虚地低下头。紧接而来的是汹涌的自嘲,失去的理智开始翻江倒海而来。今日此行,意义何在?为了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见证望而却步的自己?为了发现我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
      想要从这无意义的会场离开,却迈不开脚步。不是我恐惧什么,或者不舍什么,而是赫然发觉自己使不上力气,身体仿佛一个沙袋沉沉地瘫软在椅子上。
      只听还有记者穷追不舍,问道:“赵先生。这么些年,这么多女子难道没有一个使你想要重新开始吗?”
      问题的趋向已然偏离了今天的主题。司仪却没有出面缓和。赵嘉祺似乎也不避讳。他巍然站在台上,距离实在太远,我看不清的脸上的表情,甚至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只能很模糊地被我捕捉。但是低沉的声音却因为扩音器的功劳,一字一句地落在我那寂静的世界里。
      他说:“不会有比她还伤的爱情,因为她已经教会我别再去爱任何人。”
      那声音比以前还要低沉,好似鲸鱼的啼哭。而我的心里,恰好有那一副声纳。
      人都说时间会治好一切的伤。对,时过境迁,没有人会再像失去的当初那么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于是可怜的人儿安心地以为自己没事了。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这样的自己再也没办法那样子去爱一个人?其实情殇不是病,所以也不是时间可以治愈的。它是一场灾难,把一个人的勇气洗劫一空,让你一无所有。
      繁华落尽,我们终归是爱情里的穷光蛋。
      “好的,下面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我们就按着议程进入第二个环节。”
      直到鸡蛋壳被层层剥离、往昔伤痕光滑得像鸡蛋白一样,呈现在世人眼前的这一刻,司仪才出面将这些话题打住。仿佛他自己也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若不是经纪人小声地抗议,他怕是还想借着台下记者们多刨根问底出一些端倪来。而他又知不知道,伤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心?
      “这幅画作此前并为展出过,是赵先生特地带到这个城市来进行拍卖的。”司仪的这句话,再次将我的心捏成一团褶皱,不敢相信我竟然在期待着什么。在幕布掀起的那一刻,看到自己的容颜吗?
      那么我要失望了。
      那画的是一个华裔女子,乌黑的头发依然是盘根错节,瞳仁涣散出一种深深的悲哀。不可否认,是个很美的女子。是幅美到令人动容的画卷。
      赵嘉祺只是静默地在一旁,退居在一张红色的把椅上。隐约可以分辨出他那个将右脚架在左脚上的姿势。和当年如出一辙。目光应是注视着那画中的女人,却再没有言语。扩音器中只传来司仪的声音。呼喊着价位和“第一次”、“第二次”……
      价位的攀爬居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当然不乏媒体炒作的功劳。
      末了出现了一个惊动全场的价位,并且那个竞价的女子,瞬间引起了全场的轰动。女子坐在我前两排的正中间,从我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我却也陷入两三秒钟的晃神。甚至更长时间。
      她那面容,活生生地刻画在竞拍的作品之上。
      而她和赵嘉祺之间,该是什么样的过往……嘉祺,其实有时候我倒宁愿是你移情别恋了,那样我会伤得比较浅比较短暂,我的自尊会帮助我很快地走出来,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深深地陷在命运的痛楚之中。但是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一切终于有可能的时候,你却爱了别人。就像这一刻,我的惊惶这样的深……
      到散场的那时候现场已经非常地混乱,女子去处理画作的交接事宜,也有许多媒体守候在一旁准备取得第一手的八卦。
      我默默地望了一眼她窈窕的背影,便昏昏沉沉地站起身子,感到自己精神上的的一种孱弱。转身要出展馆的那一刻,一个男声叫住了我的名字。
      “詹莹……!”那个声音,多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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