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路乔然

13、12、

　　运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旅游城市，古城墙，历史名人家族建筑群，护城河，处处透着历史的厚重感，悠然而沉稳。
　　暮色西沉，给天际染上浓重的金橘色，四个人，两辆电动车，沿着运河一路飞驰，缓慢而行的脚踏车和出来散步的行人被一一掠过。
　　仲夏夜的风柔软温和，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
　　趁着速度慢下来，尹依扶着白永智的肩膀缓缓站起身，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她开心地冲着夏恒跟宁如两个人招手∶“嗨，看我看我！”
　　“当心。”夏恒瞅了她一眼，骑着电动车不忘低声提醒。
　　“爬这么高别摔下来了啊依依！”坐在后面的宁如也扭头担心望向她。
　　“没事的，我扶着白永智肩膀呢！”尹依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冲他俩嘿嘿笑。
　　“哈哈，今天落我手上了吧，提前打声招呼，我可没那么靠谱啊～”白永智说着，象征似的甩了两下手把，车子顿时抖了两三下。
　　尹依用胳膊肘夹住他的脖子，手下稍稍用力威胁道∶“今天到底谁落谁手上了还说不定呢，给我好好开车，不然当心我毁尸灭迹！”
　　“松松松，你快掐死我了！”白永智腾出一只手去拍她的胳膊。
　　“乖～”尹依欣慰一笑，摸小狗崽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明每次都是手下败将，还一直想着跟我斗智斗勇，吃瘪都吃饱了吧？”
　　“一点都不可爱～”白永智挫败地撇了撇嘴，随后扭头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夏恒，一会儿你带这只狐狸，我要跟宁如玩。”
　　“我不跟你玩！”宁如扶着夏恒的衣服连连摇头，“你就会欺负我，就依依还能制住你！”
　　“靠！不跟我也得跟我玩，由不得你！不然我咋找心里平衡！”白永智语气故作凶神恶煞起来。
　　“白永智你有病吧……”
　　“……”

　　在两个人的吵闹声中，尹依侧目望向夏恒，光线微暗模糊了细节，但那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是那么清隽俊朗，令人望之出神。

　　几个人自运州河畔逛到了老古城，有一处很出名的旅游景点被圈封了起来，好像是要重新整修，宁如跟尹依下了车，人不能进去，便只能站在外面瞅两眼一饱眼福。
　　再回去时，车后座上的两个人已经换了位置，尹依看着一路斗嘴斗力相爱相杀的两个人，不由感慨，万一这俩成了一家人，以后不还非得摔锅砸碗……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条小吃街，虽是大晚上，还是有不少人坐在外面吃喝说笑着，各种浓香扑面而来，尹依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勾醒了。
　　实在忍无可忍，她伸手拽了拽夏恒背后的衣服，可怜兮兮道∶“我饿了……”
　　夏恒放慢速度回头瞅她，“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晚饭也不影响我饿……”尹依眼睛盯着一一掠过的小吃摊直吞口水。
　　“猪。”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
　　“嗳？你怎么知道我属猪呢？”尹依厚脸皮十足的反问。
　　“……”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低到近乎自言自语，“好小……比我小两岁……”
　　“什么？”尹依听得不太清楚。
　　“没什么。”夏恒说着，突然停下车子，转身看向她，“坐稳了，在这儿先等我一会儿。”
　　“？？”尹依一头雾水，瞪大双眼看着他跑向不远处的小吃摊。
　　他这是……
　　尹依心蓦地漏跳了半拍，从后座上缓缓站起身子，扶着电动车站在原地。
　　等夏恒回来，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到她手里，“呐，肉夹馍，尝尝味道怎么样？”
　　说不出什么感觉，像一股暖流在胸口缓缓流淌，熨得她眼眶有些热，尹依双手捧着包装袋垂首咬了口，抬头便一直盯着他傻笑。
　　“笑什么呢，傻乎乎的？”看着她这副呆萌的小模样，他也忍不住眉眼微弯。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帅！”
　　“突然？”
　　“因为以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夹馍啊！”尹依呲牙。
　　夏恒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单纯到两个饼都能把你骗走卖掉。”
　　“……”尹依在心底无声抗议，她哪有那么好骗！

　　走远了的白永智跟宁如见后面没人跟上来，便又掉头回来找他们，夏恒将手里的另一个肉夹馍给了宁如，几个人这才真正打道回府。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滑过。

　　**

　　这周周末，宁如要回家看爷爷奶奶，尹依一个人闲的没事，便跟白永智一块去了网吧，巧的是，中午两个人一起去吃饭，竟然在花鸟市场附近碰见了陈蓉。
　　陈蓉也恰好看到他俩，似乎怔了下，食指逡巡着指了指两个人，随后拍手大笑道∶“我嘞乖乖，哈哈哈，你们俩？有劲！”
　　尹依本想跟她打招呼，反应却还是稍慢了半拍，只得尴尬冲对方点了点头，却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生。
　　陈蓉跟她男朋友的事她早有耳闻，听说两个人相差三四岁，高三的学长追初三的学妹，在一起都快两年了。
　　白永智没多解释，也拍手大笑着指了指他们俩，对待男生一般回骂了两句，两队人便这么分开了。

　　“那是她男朋友？”尹依偏了偏头，好奇地看着白永智问道。
　　“嗯，长得又高又壮的，都上大学了！”
　　“……”微微沉吟，尹依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试探，“我以前一直以为，她男朋友会是韩旭或是夏恒……”
　　“哈哈～”白永智伸手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不错，他们三个之间关系的确有些暧昧，陈蓉长相好家世好，性格又那么豪爽，韩旭跟夏恒都对她挺有好感的！”
　　没有心思顾忌自己被蹂rou躏lin的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镜片下的双睫无声垂下，一颗心在缓缓下沉，似乎掉进深不见底的湖里，难以言说的窒息与羞愧难当……
　　原来，一直在自作多情的那个人，只有她而已……

　　星期天，尹依蒙睡了一上午，中午爬起来吃了几口手抓饼，躺床上继续睡……
　　直到有人来敲门，尹依这才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去开门。
　　目光在接触到门外两个身高堪堪要碰到门框的两个人后，整个人蓦然清醒了过来，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只是瞪大双眼呆呆望着两个人。
　　夏恒第一次见她眼镜拿掉时的样子，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卷翘着，可能是刚刚睡醒的原因，那双眸子清黑透亮，像一股极致清澈的泉水，美好而沁人心脾，看得他微微一怔。
　　“嘿嘿，睡傻了？”白永智笑嘻嘻地拽了拽她头顶几缕上翘着的头发。
　　尹依一个白眼翻过去，后知后觉地打掉他的大手，转身拿起书桌上的眼镜，刚要戴上便被修长的手指挡住，尹依诧异抬眸，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夏恒恍然，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故掩尴尬般冲她笑了笑，转移目光望向他处∶“怎么睡到现在？”
　　这个时间点，都可以吃晚饭了。
　　“太困了……”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尹依低头戴上眼镜。
　　“要不要去打桌球？”坐在床边摆弄着小抱枕的白永智突然开口，“正好到晚上等宁如回来一起去吃饭。”
　　“打桌球？”尹依愣愣地坐在一边缓神，“我技术烂的实在惨不忍睹……”
　　“哎呦喂！还有你不擅长的啊，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白永智像是突然揪到别人小辫子一般偷笑道∶“那我可以好好虐你了！”
　　“……”尹依跟着他笑了两声，狠狠拉过正被他摧残着的抱枕，“我选择旁观，夏恒，这个贱人交给你了！”
　　“我不要！”夏恒侧身靠在门框边，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啥叫你不要！你啥意思啥意思啊？还是不是兄弟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白永智霍然站起身子，装模作样地挽袖子要打他。

　　尹依看两个人推搡着打闹，也笑着从床底下拿过一双运动鞋换上，宁如回家之前就专门跟她商量，说回来要请白永智跟夏恒吃饭，她当时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也的确，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俩对她跟宁如照顾有加，别的不好说，补课结束之前一顿饭还是要请的。

　　桌球场就在学校左边的一个空场地内，露天，几十张桌子整齐摆放着，头顶凌乱地串着线，老旧式电灯泡分布其中，老板也只有在晚上营业的时候才会开。
　　五毛钱一场，不限时，白永智跟夏恒两个人开了一桌，尹依跟老板要了个小板凳，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底下，掏出自己的老年机版诺基亚专心致志地玩着贪吃蛇。
　　没几分钟的时间，在第n次死掉后……
　　尹依满头黑线地盯着屏幕，突然冒出一股冲动……
　　想砸手机……
　　百无聊赖地撇嘴转身，蓦然对上夏恒那双湛黑含笑的眸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双手撑着球杆，弯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尹依吓了一大跳，慢动作回身捂住砰砰直跳胸口，委屈的声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哭腔∶“夏恒你吓死我了啊……”
　　夏恒低低笑出了声，“打游戏的还技术欠火候啊。”
　　“我这次还进步了不少呢，要换成以前……”看着他眸底的笑意愈发深厚，尹依撇了撇嘴，生生止住了下面的话，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被白永智听到了，怕是能拿出来笑话她一年了……
　　“不然去打桌球？”夏恒冲她朝对面扬了扬下巴。
　　尹依看了眼对面朝她挥着球杆的白永智，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夏恒给抢先了过去∶“我教你。”
　　尹依怔仲了下，将手机放入口袋，点头。

　　白永智真快被她蠢的蹦起来了，一上来便把黑球打进了网里，把他小号球位置冲的乱七八糟，白贱人哭笑不得，用球杆指着尹依上来便要蹂躏她的头发，尹依连忙躲到夏恒身后。
　　“嗯，不错。”夏恒扫了眼桌面，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嘿我说，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
　　“宁如！”白永智话还没说完，尹依突然兴奋地朝对面挥手，不远处，宁如拎着一大包东西正笑着走过来。
　　“我过去接她！”将手里的球杆放在一边，尹依连忙跑了过去。
　　球杆没放稳，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白永智抬着一只脚，满脸通红，表情扭曲地憋出两个字∶“尹、依……”
　　“别装了，杆头那么细，根本没份量。”夏恒握着球杆轻戳了两下他的肚子。
　　“站一边看好，等我讹她。”白永智冲他摆了摆手。
　　夏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怪不得每次尹依都要在明面上呛他，自找的啊……

　　可能真是有些突然，当宁如跟尹依合着说要请他们俩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懵，似乎白永智刚刚被砸了的脚背也突然不疼了。
　　夏恒笑道∶“你们俩最近发财了？”
　　“没发财，不过请你们吃饭的钱还是有的，补习结束了就各回各家了，所以这顿我们俩是请定了，你们不吃也得吃！”宁如表情坚定。
　　“吃吃吃，谁说不吃了！”白永智立马嬉皮笑脸地接过话，“再过几天一结束，你回家，尹依回江南，可能要一个多月见不到面了，一起吃顿饭也好，咱们一块喝两杯！”
　　话音刚落，几个人皆不约而同地望向白永智，没想到喝两杯这种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他的酒量，几乎差到人尽皆知了。

　　“干嘛干嘛，都看着我干嘛？”白永智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来回逡巡着，满脸的无所知。
　　“唉，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竟然给自己找虐～”尹依搭着宁如的肩膀，满脸无奈地摇头叹息。
　　“听尹依这语气，似乎酒量不错？”夏恒抓住重点。
　　“酒量具体咋样我也没试过，不过撂倒一个白永智应该没啥问题。”尹依说着，冲白贱人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别看我，我啥都没说，我一会儿就吃菜……”白永智抬头望天，满脸我啥都不知道的欠拍表情。
　　“我们还在美食一条街那边吧，我们第一次吃大盘鸡时碰见的那家店，怎么样？”宁如征求意见。
　　“可以啊，那家菜做的挺好吃的！”尹依举双手赞成。
　　夏恒点头∶“有西兰花就行。”
　　白永智∶“有肉有酒就行！”
　　“……”

　　**

　　意见统一，两个男生先去看菜单，尹依则陪着宁如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回住的地方。
　　路上，宁如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这么开心？”尹依见她这样也忍不住眉眼微弯。
　　“突然想起以前，还没分班的时候，有一次跟他们一起去吃饭，韩旭，陈蓉，夏恒，白永智，李亚洲还有另一个他们的好兄弟宋中涛都在，一直喝到半夜十二点多，差不多每个人都醉了，陈蓉喝得非得人搀着才能走路，夏恒当时也喝得晕了，跟在陈蓉身后帮拎包，就那么直接挂在脖子上，感觉特别好男人！”
　　无声的沉默，尹依机械般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他们兄弟几个、感情都挺好的。”
　　“是啊，就是那种，从他们身上能看到一辈子的感觉。”宁如满脸羡慕的感慨。
　　一辈子……
　　尹依笑了笑，曾经她也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