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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在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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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这几天过得不错,他的身体也几乎恢复了原状。
在未来时空里早已经没有这么安逸的日子了,超级英雄被打成叛党,打成“对公众有害的人”,“欺骗公众的人”,那些原本受过他们恩惠受过他们保护的人类——没有超能力的人类,抄起针对每个英雄弱点制成的高科技武器,像杀死高飞的雄鹰一样把英雄从空中射落。亚特兰蒂斯和迷雾后的天堂岛全部被摧毁于脏弹之下,同样遭受厄运的还有正义大厅,复仇者总部和X庄园,以及无可计数的其他基地。
几乎是英雄在世间的全部落脚之处。
他们中的许多本是没有家的人,他们找到了彼此,找到了家,然后又永远失去了它。
每当想到这里克拉克的喉头都像堵了什么东西,他不得不经常告诉自己现在是1991年,他还有希望。
最后的希望。
维奥拉知道他的挣扎,那种情绪都快溢满整座庄园,让精神力强大的精灵也不堪其扰,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操心。
[你找到那东西了吗?]某天下午,维奥拉在给拜当用魔法刷鳞片时问道。
[我没有看到它,]拜当回答,[当我到达的时候黑井已经不在那个部落里了。有天晚上我在部落外偏远处降落,当时只有一个小男孩看见了我的现身,他被我吓得够呛,当即跪倒在地说出了一切:曾经因掉入黑井被杀死的男孩是他的兄弟,不幸的孩子和朋友们相约去黑井探险,然后摔了进去。没过多久部落里的大长老派人把他拉了上来,但人们看到从他的口鼻和眼睛里都溢出红色的雾气。]
[至于黑井本身,当地人说只要进到里面,一切都消失不见。曾经有人在这个深坑丢过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丢过凶器,甚至丢过遗弃的婴孩,没人知道它们最后去了哪。而且那力量,空气里的残余力量太熟悉了,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维奥拉打开那本包着封皮的书,看着上面浮现的话语皱紧眉头。“听起来很像,但我不能确定。”
[我有一个理论,]拜当说,[这东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在地球上的不同角落,无论它被什么人封藏在什么地方,这个封藏的空间一定和地球有交接的点。封藏空间在这片宇宙里顺序游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到这个交接点上,出现在地球一次。我用魔法收集了全部飘散在空气中的物质,得到了一个很小的碎片,如果我的理论成立,将来有一天我们就能找到这东西。]
维奥拉拿过那块碎片。
碎片是暗红色的,看起来有点像宝石,触手生温。仔细看它的质地却能发现其不凡之处,这不像固体,甚至不像液体,难以发现这块碎片有没有核心,而在它边缘又有挥发出来的气雾。精灵在指尖上凝聚了一点魔力,碎片上立刻泛起涟漪。心下一惊,维奥拉停止了能量输入,就在刚刚的一秒钟里她能感觉到这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中蕴含着可怖的力量,这种力量是狡诈又富有侵略性的,它用无害的外皮掩饰自己,在被生物体激发时就试图进入他们,同化他们,汲取他们的养分,然后摧毁一切,改变一切。
[你说得对。我们可以等。]
维奥拉把它对着太阳,眯起眼睛。
美丽的暗红色。
拜当蹲伏在地上,他的头颅搭在维奥拉身边,那双金红色的眼睛比精灵的身躯还要巨大。龙的火焰在身体里燃烧,红色又是温暖的颜色,即使维奥拉没有在这颗树下施加太多保暖咒,光是靠着侧卧的龙温暖的肚腹,已经足够驱散寒意。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起伏,光滑的鳞片一层一层相互摩擦着,翅膀收拢,不时稍微张开调整姿势。
维奥拉习惯经常这样和拜当待在一起。
他们坐了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从主宅那里传来。拜当呼噜了一声,朝宅邸看去,只见克拉克两手各端着一杯咖啡,轻轻松松地漂浮出门。几只调皮的恶婆鸟跟在他身后四下翻飞,鲜艳欲滴的羽毛迎风抖擞,在嗅到巨龙的气味时才尖叫一声蹿回了自己的吊架。
克拉克在参天大树的树荫里轻巧落地,咖啡仍然是完好的,一滴都没洒。
超人当然看到了这块碎片,但他不会去询问对方的秘密,等价交换,维奥拉也不再询问他的——虽然精灵能轻易从任何人的大脑里读取想要的信息,翻阅人们的大脑不比翻书更难,有些魔法生物的精神防备都比人类要多。
至于克拉克个为他设防的心灵能力者道行高深,却非常懂进退的只隐藏了有关未来的重要信息。维奥拉很有兴趣认识一下他。某些摄念者天生有读取人情绪和思想的本事,维奥拉和他们不同:魔法师在战斗前都会竭尽全力攻入敌人的大脑来掌握对方的动向,因为如果直接开始战斗,任何魔法都可能致死,而在死亡前哪怕一秒钟他们都能给对方以致命的反击。同归于尽是不必要的,在精灵的故土,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在魔法师之战中,人们必须先攻破对方的精神。
维奥拉在这方面太久没碰到好的对手了,上一个在心灵层面上给她压力的只有邓布利多。
“过来,来这里,有一丛盏金花开了。”精灵招了招手。
“我还在想闻到的是什么香味。”克拉克快活地说。
“昨天拜当和我说他觉得你闻起来没有人味儿,你看你哪像个人。”她笑了。
克拉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外星人。”
“我还以为未来的人类都能自如飞行和战斗,看来几十年的时候还不足以他们进化出这等奇异的能力。”维奥拉说,“等会儿也许会下雨,不然我可以带你去宅子后的大平原飞一圈。我用魔法在后面隔出了几十个不同的世界,上回我邀请一个学生去参观,他挺喜欢这个。”
“我......不喜欢太空旷的地方。”克拉克不自在地说。
“为什么?”她往后倚靠到暖烘烘的龙腹上。
“我曾有一次被捕,他们给我注射了药水,把我拖到大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前来观看超人就刑,如果不是戴安娜带着联盟成员及时赶到,我早已经人头落地。”他学着维奥拉的样子倚靠在拜当肚腹边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每当在空旷的地方我反而觉得越发拥挤,至今我还能听到那些刽子手的声音。”
“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话,就和平常一样。”克拉克冷静地,几乎是冷酷地吐出了那些士兵口中的呼号,“‘为了正义’。”
“不奇怪。”
“这些士兵管自己叫守夜人,人们私下里却说夜枭。”克拉克垂下眼帘,“他们穿行在街头巷尾,恶人惧怕他们,好人则怕得更多。行凶者不分缘由当场绞杀,奸/淫和虐待剥去脸皮,侮辱和谣言剁掉舌头。违抗,说谎和藏匿是极大罪行,将受电刑加身之苦。而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如果你把手伸向旁人的财产,这将会是你最后一次拥有手’。”
“过分严苛了。”维奥拉评价道。
“学舌鸟说你是个精灵,可你和我想象中的精灵不太一样。”克拉克感怀地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维奥拉伸出手指轻触双唇,“一个高贵的,善良的,连只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的世外之徒,精灵不吃肉,是的;精灵通常不伤害生灵,是的;精灵对一些都充满了同情,是的。但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吃肉?那精灵打猎做什么?”克拉克的关注点有点歪。
“他们不打猎,也不劳作,不过除了这些细微的不同,大多数我的族人都和你从神话传说中读到的那些相差不远。”维奥拉解释道。
“我明白了,你们可以和其他种族交换物资。”克拉克猜测。
这下他把精灵逗乐了。“还不明白吗?我们不需要谋生,克拉克,精灵独立于其他种族,魔法能达成我们所需的一切。所有的精灵都把时间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有的穷极一生研究蚂蚁和大树的关系,有的在铸剑和雕塑领域成为不世出的大师,有的则编写歌谣,终日载歌载舞。”
“那你呢?”克拉克问,“你喜欢什么?你在魔法学校教书是因为你喜欢这么做吗?”
“当然。”她的表情毫无破绽。
“听起来很棒。”克拉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直到刺痒难耐的巨龙抖动身躯,打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坐在一旁的维奥拉哈哈大笑,于是他也跟着笑了。“我希望有朝一日每个孩子都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皱起眉头,又很快补充道,“不是说我希望他们去小偷小摸,完全不是那样。”精灵还在笑。“就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甚至希望那个人也能放下一切。有天晚上我梦到蝙蝠,它在火焰里挣扎,我本该离开了,奇怪的是我却走上前把它从火里解救了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描述那个景象,维奥拉,就像......就像在内心深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克拉克声音低沉,下颌缩紧,“我不该这样认为,他杀了半数我的同伴,但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我:布鲁斯·韦恩在哥谭不算是个伟人,甚至不算是个有为的人,但他算得上是个好人。”
“我以为自己的意志已经足够坚定,但有时候他的行径却让我动摇。是什么让一个好人堕落至此还毫无悔改,只因为一次报仇雪恨吗?我们中的谁又不曾有过复仇的念头呢?有人甚至用复仇者做名号。”
“不一样的,克拉克,不一样的。”维奥拉静静地说,“驱策你的是希望,而驱策他的则是复仇。希望之光固然可以指引着在黑暗里的人,令他们想之往之,鼓足力气走出长夜,但有时候希望太远了,远到你尽力奔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触碰到那盏灯。而复仇之火就是另一码事了,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焚烧着你的身躯,让你情愿为片刻的解脱做任何事。那些复仇的人为了片刻的喘息能做千百件恶事,而他们终将被火焰焚烧殆尽”
“你说他毫无悔改之意,他不是想要这么做,他必须得这么做。”
“我不相信只有死能阻止这种痛苦。”克拉克摇了摇头,他站起身,然后绅士地扶着精灵也站起来。
沉默,只有拜当行动时鳞片的摩擦声和沉重的呼吸声萦绕在大树下的空间里。
“也许。”最后维奥拉说。
她浅色的眼睛倒映着拜当金红色的鳞片,就像有火焰在里面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