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风伏雨》书素

4、第三章

　　“绿杨！绿杨！”秦绿杨在睡梦被猛地摇醒，睡眼惺松中仿佛见到娘亲焦急慌张的表情。
　　刚匆匆穿好衣服，砰地一声，睡房的门被踢开，几把明晃晃的刀架过来，绿杨仍在模糊中和娘亲被逼迫着推搡到宅邸大院。这时是半夜，更鼓敲了四响，但是院落里屋内厅里都布满士兵，站在外面的一圈均持举火杖，照得院子里明亮如昼。
　　秦家上下所有的人都被赶到这里。
　　绿杨和娘亲奴仆一众被圈站在一边，她惊恐地发现父亲秦溪和大哥二哥对着他们跪在地面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她想要出声叫喊，崔月娥一手捏紧她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
　　“哪个是高峻？”
　　出声问话的是个和她大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白色的锦缎长袍，衣饰华贵，面如冠玉，神情傲然地走出来。
　　绿杨看到二哥秦青杨这时身体微微动了动。一旁的侍卫察言观色，不待少年吩咐，将秦青杨抓了出来，扔在少年脚下。
　　少年低下身，伸手扯开他的衣领，用手一扯，将他颈上带的玉佩扯下来，提起绳子将玉佩扬在火光下细看，绿杨看得真切，那个玉佩原是表哥崔纬诚带着片刻不离身的，不知怎地今晚却挂在了二哥颈上。她人小个矮，直直望过去便发现那个少年璎珞腰带上系悬的玉佩，竟是和他手上拿着的那块一模一样。绿杨眼里滴溜溜转，家里所有的人都在，独独少了表哥一人。
　　绿杨已知道家里眼下是出了大事，偏偏嘴巴一直被娘亲捂着，心里一直闷闷地极不舒服，像是将要大雨前的闷雷。
　　那个少年收起玉佩，默默盯看秦青杨片刻，转身对立在一旁的侍卫做了个手落的姿势。那侍卫马上提刀站在秦青杨背后，突然地用力一刀砍了下去，血飞溅出来，头颅骨碌碌地滚到绿杨脚前面，头颅上的眼睛兀自圆睁着，而身体那截的脖子里正汩汩地流血……
　　崔月娥的手软了下去，绿杨“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少年已走到门口，听到声音停步回头，眼神寒冰似地扫过她。
　　……

　　一模一样的眼睛、眼神。
　　眼前的男子和经常的恶梦中出现的少年慢慢重叠，秦绿杨渐渐喘不过气来，她拼命用力挣脱开他的双臂桎梏，踉跄地退开几步；她按住猛烈起伏的心口，嘴里干涩地说不出声音，只是见鬼一样惊恐地望着他，视线再慢慢往下移，盯住他那腰侧垂下浅黄色如意丝绦系着的翠绿玉佩。

　　秦绿杨慢慢攥紧拳头，想像了无数遍见到仇人的情形，却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她不由得按了按怀里藏着的匕首，这是她因为要孤身上路带着防身用的。她激动得手脚冰冷，她想马上拔出短刃，用锋利的刀口割破他的胸膛，刺穿他的骨肉……这一瞬间的快意在她望着他那高大的身形时犹豫了，他的力气很大，刚刚他几乎是不经意地搂着她就让她难以脱身，她定下神来又看到他身后站着虎视眈眈的侍卫。何况就是没有那几个护卫，以她那点气力连近他的身也难。
　　高景淳看着秦绿杨，见她惊神不定，似欲言，又止，双手握拳又张，眼帘缓缓垂下，似在强自掩饰着什么。他更是怀疑，上前一步问道：“你是谁？”
　　秦绿杨抬眸，心下却松了一口气，十年前的她只是个垂髫小童，这么多年过去容貌也起了变化，现在更是女扮男装，甚至她还是个“已殁”的人，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这世上只有几人，他当年只匆匆一瞥绝不可能还想得起她来。
　　事缓则易，只是眼下这情形要如何混过去？她正欲开口，见过来一个侍卫，在他耳边细语一番，听得他的眉额渐渐蹙起，猛地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她一眼，几个侍卫自然也跟着走了。

　　秦绿杨有惊无险地回到客栈，随便用过晚膳就早早回房休息。经过一番折腾，本是十分疲累，然而脑子里总不自主地浮现出街上碰到的男子的模样，那是十年来常常令她自噩梦惊醒的眼神，一夜又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刚梳洗一番，听得店家小二敲门声传来，是朱鹤年派了人早早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