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隐线[B]·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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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离人类既不近也不远。」
白色的阳光，凝成了斑驳碎裂的形状，栖息在布满尘埃的空气当中。精美丰盛的餐点一动未动的摆放于造型雅致的桌面上，彰显着房间主人并无丝毫食欲的事实。
墨发少年正毫无表情的站在阳台上。
他背倚着墙面，迎风而立。
轻柔的风，微微的扯动着他的头发。而清澈的碎光，则将他眸眼中蔚蓝色的荫翳拉长。
曲希瑞不是没有看见过死者。
无论是上解剖课时躺在解剖课台上的尸体，还是医学教育片里盛放在各种器皿中的人体器官。应该说，曲希瑞自小便从他父亲的那里得知到这个世上有许多人会因疾病而死亡这一点——
「为什么要把白布盖在人的脸上？」
年幼的他，在一次自作主张的游玩活动中跑进父亲的医院。漂亮的护士小姐领他前往父亲的办公室等候，而他却顽皮到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在医院里四处乱跑，直到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停放着尸体的医用担架车——
白色的布因此晃扬起一个角。
由失血而引起的青灰肤色，闭合着的眼睛，已丧失灵魂的器皿……
于钢筋担架与柔软床垫上沉睡的死体。
「为什么要把白布盖在人的脸上？」
与尸体具备着牵绊的人们闻言却失声痛哭，男人隐忍般的拧出沉痛的表情，女人在急促的呼吸中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刻。
匆匆赶来的父亲连忙向死者的家属赔礼。
站着的他在一旁望定睡着的他。
白布后的面容呈现出与他一般大的年纪。
新生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时会哭泣，可是与此有关的人却为此高兴。凋零的生命是为求解脱才离开这个世界，然而与此有关的人却为此悲伤。
「那是为了予以死者与生者安息。」
父亲拍了拍他的脑袋，面露犹豫的神色，像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最为合适。
「安息死者的灵魂，安息生者的哀恸。」
当时的他，只是似懂非懂的颔首，侧眼望去，然后一副模糊的画面便停驻在记忆的深海中，永不逝散。整洁的长廊上，漂亮的护士小姐推着医用担架前进，走在后方的女人不停的抽泣，男人紧紧的怀抱住她，仿佛正在畏惧再次的失去。
他忽然揣紧了父亲的手掌。
因为死亡其实距离人类很近。
矗立于阳台上的墨发少年微微的阖起眼眸，深刻而黯淡的片段倏地散碎成斑驳的形状，尽数的全部破裂，最后如同于无尽的尘埃，在透明的空室中四处游曳。
“哀恸吗？”
低柔的声线，在空旷的湛色下响起。
他想起了当警员告知自己，艾略特教授已死时的场景。
——没有见到尸体。
因为他与他的关系并非是以血缘来维系。
——没有辨认尸体的程序。
因为丧失灵魂的死体破碎成了无论再怎样拼凑也不可能回归完整的器皿。
当时的他，端坐在警察局的办公桌前，一次又一次地忍耐着冗长重复的提问。麻木地对抗，双方的殚精竭虑。流传于警员们口中的只字片语，以缓慢地姿态飘入耳膜内部，惋惜惊异的陈述，由思维定势与惯常联想组合成鲜血淋漓的臆测。
曲希瑞从小就知道，是人便总有一死。
他见到过许多的尸体。
可是，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分尸案？与其说这是分尸案，不如说是碎尸案才更为贴切吧？死者没有直系亲属在世，这倒也省掉了亲人辨认的程序……不过，即使是死者的亲属，现在恐怕也认不出他吧。」
惯常的联想使整个胃部开始痉挛，思维的定势让每根神经都直欲作呕。鲜活的片段，与鲜红的片段交替出仿若是只有在乘坐云霄飞车时方才会滋长的晕眩感——
酸水经过食道，直冲上喉咙。
教授曾遭受他恶整，却仍然给予他的关切眼神，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他倏然掩捂住自己的口鼻。
胃部不住的抽搐，刺激得眼眶近乎酸软。
金属镣铐环扣住的双腕，顿时，划过了一阵尖锐的疼痛感。
『Pandora』。
他忽地暗自咬紧了牙关。
白布的遮覆是为了予以死者和生者安息。
然而凶手没有留下杰克·艾略特教授的首级。
★.★.☆
电话铃突兀的刺入耳膜，曲希瑞回到内室，接起了电话。客房服务处的女士询问他是否接见从纽约市警察局来访的刑警中队长，而他却是在默然的停顿了几秒后，应允了此次会面。
曲希瑞知道夏洛克·苏塞克斯这个人。
他是纽约警界的精英，曾协助州警与有组织犯罪控制局破获多起流窜案件，以细致的观察力、优异的推理能力与其严谨却不死板的办案风格而为警界人所津津乐道。
曲希瑞清楚夏洛克·苏塞克斯究竟是在怀疑一些什么。
……而，这也是他正在怀疑的。
不同的是，苏塞克斯需要得知他向警方隐瞒的部分消息，才足以证实自己的怀疑是否属于必要。可是，他却需要苏塞克斯的默认与帮助，才能够得到有关于『Pandora』方面的信息。
曲希瑞是医学方面的天才。
他是天才。
可他既非擅于在谈笑间布局破敌的智者，也不是具备着刑侦天赋的杰出人才。
即使他曲希瑞从不认为自己的观察力与思考力，可能会逊于夏洛克·苏塞克斯，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人。但是，惯有的思维定势却使他在初闻到『Pandora』的那一刻，彻底的遗忘了有关于成分臆测方面以外的一切根本物质。
在星期四至星期一的这五天四夜里，曲希瑞不是没有思考过『Pandora』的来源问题。他压根就无法否认自己曾丧失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哪怕他当时还残存着一点理智，就应该知道自己必须在定下飞机票的同时，寻人秘密的保护艾略特教授的安全——
『莱茵』。
成分不详，创造者不详，发源地不详。
单凭成分不详这点，就促使他全身的细胞都迫切想往“一探究竟”这四个字冲刺。更何况，那还是未曾流传于世的原液药剂。
曲希瑞瘫坐于米色的单人沙发上，不由地发出一声苦闷的嗟叹。
当时的他，恐怕与迫不及待的艾略特教授抱持着相同的想法，虽然他们始终都没有表现出来，可是……那种心情，却绝不是狂热或着魔二字可以形容，以致于，使他轻易的忽略了远比浅显易懂的水分子结构还要明朗简单的因果概念——
『Pandora』。
那是多少黑白势力垂涎三尺却不敢轻易沾染而只得望其兴叹的存在。
凯尔·布瑞克到底是怎么得到『Pandora』并将它交到艾略特教授手中的？与『Pandora』有关的势力组织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既然艾略特教授已然遭遇了碎尸，警方又是如何才能短短的几天内彻查到他的身份？
聆听到敲门声，曲希瑞站起身，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在撇了眼被关在铁笼子里，且正食用着胡萝卜的白兔子后，缓步踱到门前，神色平静地打开了门扉。
他要等的就是夏洛克·苏塞克斯这个人。
同时，他也由衷的希望，此人一如传闻中的严谨却不死板，以及极富才华。
★.★.☆
站在门外的两名俊美男人一高一矮。
据曲希瑞粗略的估计，金色发的男人约有一米八零以上的高度，而另一名亚裔的黑发男人却因本身的穿着问题而显得相较更为稚嫩与矮小，因为曲希瑞自己也有一百八十六公分，所以他知道他们大概都要比他矮上一些——
“现在的孩子发育真好。”
一本正经的口吻，毫无正经度可言的字句，黑发男人打断了他们彼此审视的目光，在两人因他的出声而望定他的同时，收敛起漠然到波澜不兴的神色，面露一丝和煦温文并显得有些孩子气的微笑。
“我想如果礼貌一些……我或许应该说，哪里，您客气了？”
曲希瑞撇撇嘴唇，伶牙俐齿的回应，“不过，对待不礼貌的人，如果刻意显现出自己的教养，恐怕反而会让人觉得非常无礼吧？”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从警察局来得探员，夏洛克·苏塞克斯。”为免双方尴尬而适时的插到此次话题中，金发男人在与曲希瑞行了一个握手礼后，替他引荐身旁的这位黑发男人，“这位是殷陌，一名心理学方面的特别顾问。”
“嗯，我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殷陌微笑着伸出手，“确实，我们应该都比你矮。”
“这是性格中的小气成分作祟？还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曲希瑞在与其握手后，一边冷声戏谑，一边将他们请进了自己所住的房间。省略掉双方客套的过程与一系列主客必备的礼仪，苏塞克斯直接进入了此次会面的主题——
“此次冒昧前来，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你，请与我们协作。”
“我知道。”曲希瑞为此颔首，“你们认为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那么，我想问的是，你隐瞒的事情是否与毒品有关？”
短短一息间，无论是苏塞克斯的直切主题，曲希瑞出人意表的坦然反击，还是殷陌突袭般的一针见血。三个聪明人在启口的同时，为了争夺谈话的主权性问题而皆采用了以快打快的攻势。
闻言，曲希瑞微不可辨的略是簇了下眉宇。
稍纵即逝的迟疑。
他在坦诚与隐瞒间犹豫，然无论是哪一种都象征着深埋于他内心中的细碎考量。
蔚蓝色的眸子因此往斜下方偏移了顷刻。
零点微秒的迟疑。
足够了。
视线的焦点紧锁于曲希瑞的面部，殷陌往嘴巴里丢进一颗水果软糖，“一点也不惊讶，而且没有因此做出瞪视我的表情。无论是匪夷所思亦或者是愤怒屈辱，都会在第一时间盯视我……所以，我这次的判断是，与毒品有关。”
温文尔雅的嗓音渐淡渐轻。
如同于中国的水墨画，沾着水泽的湿润气息，在平展而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晕染铺散。
最后一句话流淌至殷陌唇外时，他偏首，并朝着苏塞克斯的方位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曲希瑞沉默顷刻。
突然感觉掩饰或推脱都毫无必要。
虽然对方必须获得他的首肯与认同，取得证词后才能执行侦破工作，但是，这场会面的主导权已然旁落于这位心理学顾问手中。
而且……
曲希瑞交握起双手叠放于自己的小腹前，蔚蓝顿添深海般的晦暗，“如果我此时再不开口，似乎就会在无形间失掉说话的必要？”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殷陌。
尔后，轻微的颔首，目光移向苏塞克斯。“Ｙｅｓ，的确与毒品有关。”
然而，如此开门见山式的回答却并未引起苏塞克斯任何的情绪。曲希瑞好整以暇的注视着端坐于他对面的两名男人，心中不无感叹。
曲希瑞曾在警局里见到过苏塞克斯几次，而凭借着那有限的几次，他便清楚这个姓着苏塞克斯的男人看似谦虚实则傲慢——
他没有在警局见过殷陌，但是他知道，一个傲慢的聪明人绝不会随意将自己的怀疑或猜测告诉旁人，除非殷陌具备着特殊的人格魅力，亦或者，殷陌拥有与他持平的实力。即使苏塞克斯不说明，殷陌仍然可凭蛛丝马迹计算出苏塞克斯的心思，只不过，那样子或许会耗费多一些时间罢了。
而，这个人绝对属于后者。
在曲希瑞试图主导这场谈话时，殷陌出面将话题引向了于他们而言更有利的方向，甚至在此后将控场权移交给苏塞克斯，逼迫得曲希瑞不得不坦诚自己有所隐瞒，同时——
“你将隐瞒信息告知我们的条件到底是什么？”苏塞克斯自然地接过话茬，在啜饮一口绿茶时微微蹙起了眉宇，然后将瓷杯放下。“我事先申明，如果你想参与此次调查，这绝不可能。”
“我想他的潜台词是……”殷陌咀嚼着水果软糖，慢条斯理的补充道：“虽然就司法程序来说，他不可能让你加入到刑侦工作当中，但是，或许他可以偶尔提供一些适当的帮助给予迷途羔羊，前提是，迷途羔羊是自己想要跑出牧场乱溜达的话——”
“殷陌，停止分析我。”苏塞克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面朝曲希瑞平声道：“你能做什么？我为何要给你帮助？你隐瞒的消息是否当真有价值？至少，说服我。”
空气霎时凝滞。
虽然是与聪明人谈话，可曲希瑞非但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还有种正被人捏在手心里的不爽感。
他冷淡地打量着二人，忽然说道：“这种谈话方式没有意义。我想，你们在来此的路上就应该分析过我的前后表现。因此，你们一定是考虑了我的想法，也有了接受我条件的准备。不过，既然你想听，我自然也不介意开诚布公。”
苏塞克斯为此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确实，因为某些原因，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至于这些原因到底是什么，可以说，那与我隐瞒的东西息息相关。”上躯前倾，曲希瑞弯起背脊，直视着两人，“为人子女，我不够孝顺，有关这点我无意多谈，只是，我不想让我的父母由于我的关系而在任何新闻报道里与毒品产生不必要的关联性。至于艾略特教授的逝去，我认为我有一部分责任。”
“理由不够充分。”殷陌瞥了息苏塞克斯，率先替他答道。
“没打算以此说服你们，只是将我目前的作为解释一下。”曲希瑞淡淡的点了下头，“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请律师的原因之二，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准确的说，我知道苏塞克斯探员会来找我。因为我是唯一的线索，而且，就我没有聘请律师这点，假设你一如传闻，就会怀疑我有所隐瞒。”
“这种类似于试探与考核的说法真是失礼。”苏塞克斯顺其自然的品评。
“苏塞克斯，记得我曾说得吗？”揉捏水果软糖，殷陌单手支着下颏，说道：“公平点，你也考核过我是否能够猜出你的怀疑。如果我当时没有做到，你不会将你的友谊投资在我身上。而，有关这点，我也同样。”
“我想我还不至于落到连友谊也需要投资的地步？”
曲希瑞接口，“刚开始，不是没有想要与警方搞好关系的想法存在，态度合作也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量。艾略特教授是引领我进入催眠领域的恩师，而我自认以此方式放倒一两名探员并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还是可行的。”
“这是语言暴力？”殷陌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不，这是言语威胁。”苏塞克斯从善如流的加入了调侃的行列，“他在告诉我们，即使我们不接受他提出的条件，他也可以放倒我们，并从我们这里得到他想知道的事情，而我们在他那里却什么都得不到。”
“犯罪意识与犯罪行为构成犯罪。”殷陌勾起唇角，“唔，我想你大概距离犯罪不远了。有关于你不够孝顺这点，我相信。”
“我会自己调查这件事，只是想让你们做到资源共享。”
曲希瑞无所谓的耸耸肩，满脸的不为所动，大有一番对方即使不接受也可以的意味。“毕竟，凯尔·布瑞克的死亡时间段显得非常蹊跷。而缉毒处却突然撤销了有关于此的调查——”
“我接受你的条件，希望你不会半途而废。”
苏塞克斯眸色一凛，随即垂下眼帘，轻声地陈述道。
殷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两人，在暗感不虚此行的同时，深邃的黑眸中顿掠过一缕意味深长的光。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隐线[B]·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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