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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傍身之物 ...

  •   贰傍身之物(主笔:月栉;校对:解知)

      天气愈加转暖,春水潺潺,师尊生辰的准备也进展得如火如荼了。

      体谅我初来乍到,做事还有些拘束,最初杂事偏多的时候一过,师兄师姐们便不再安排我什么差使了,偶尔喊去搭把手已是最大限度。我也因此落得一身清闲。

      这人一闲......耳朵就开始犯痒。

      “师兄,上次你提过的那个喻什......喻师兄,还有过什么趣闻轶事没?”

      那位和我聊过几句的程川师兄前两天不小心在山路上崴了脚,不得不待在宿舍里等伤养好。难得看见一向来去如风的他在一处安分坐着,我自然要好好利用机会问些事。

      “喻无寒?那自然有。这万芒山上怕是没人比他无寒趣闻轶事更多了。”师兄从我手中拽出衣袖,侧过身子摇扇子。

      “师兄,你看这......闲来无事,不如......”

      “不如讲故事?”
      “咳,正是......”

      师兄认真地瞧了瞧我,又低头认真地瞧了瞧自己的伤腿,似是料定跑不了之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不知你想听哪方面的?”

      “均可......能解闷便好。”

      “之前倒不知你这小子好奇心如此旺盛。”师兄用扇柄轻敲我头,“......嗯,那就讲讲这喻无寒小时候的事?”

      “好。”

      “我先前说过,你喻师兄是个跳脱不安分的主,能闹腾得山上鸡飞狗跳,对不对?”

      “是。”

      “其实,与从前相比,他现在虽然个性不羁,但行为已是收敛了许多啦。想他十岁的时候......”

      幼年程川方才在师尊门下拜过,还未与师尊说上两句话,便在喻子沅那里吃了个不算下马威的下马威。

      此时正值盛夏,万芒山的后山坡烈日炎炎。

      立在似火骄阳下的小程川正处在人生第一次的绝顶迷茫之中。

      面前立着的是早自己两年入门的师兄喻子沅,眼下正以满意神情对他上下打量,时不时啧啧感叹两声。

      立得久了,腿有些僵,小程川很想换个姿势,于是忍不住开口:“师兄。”

      “什么事?”被打断了观赏的喻子沅有点不快。

      “我站着,有些累。”

      “唔。”

      喻子沅摸着下巴,仔细瞅了瞅头顶的大太阳和小程川发抖的腿。“那你走吧。”

      “谢谢师兄。”

      获大赦的小程川扭头就走。结果,迈了还没有两步又转头回来了:“请问师兄,这附近哪里有可以用来洗脸的山泉水?”

      “往东边。”

      “谢谢师兄。”小程川再一次扭头离开,直奔着东面而去,径自寻那山泉水。路上碰到了几个同门师兄,其无一不对着他露出诧异的表情。

      “师弟,你这脸……?”

      “刚刚不小心在背阴的水沟里滑倒了。”小程川面不改色,随口扯谎。

      其实就算他面色有异,师兄们也是几乎看不出的,只因刚才喻子沅在他脸上糊了整整一层水沟里挖出来的黑泥。

      “万芒山上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门生。本来以为是你白,所以显得比旁人顺眼,谁知糊成泥猴之后还是一样标致。”

      以上为喻子沅做出此行为的理由。

      “......谢谢师兄,师兄谬赞。”

      真不知糊成泥猴之后哪来的标致,这位师兄对着泥巴块满溢赞叹之词,审美未免太奇异了些吧!

      “师兄,我记得师尊比我更好看。”
      “师尊?师尊是好看,但你看着新鲜。”

      “......谢谢师兄。”

      原来脸这玩意,还图个新鲜。

      我掩住嘴轻咳,十分辛苦地把笑声咽回肚里,免得师兄一个不高兴不继续讲下去了。

      想想潇洒倜傥的师兄被糊一脸泥巴的模样......这可真是......这位喻师兄也是够能反,居然连懵懵懂懂的小师弟都能狠下心去欺负。

      不过师兄是真的生得好看,是各个角度怎么都看不腻那种好看。

      “后来还是东窗事发了,喻无寒被师尊斥了一番......师尊斥责人的力度向来如同搔痒,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着师尊和风化雨那劲,做出那番悔天悔地悔不当初的模样的。”

      敢情喻师兄还是个演技派。

      “他素来在师尊面前乖巧得紧。至于背地里......在小师妹脂粉匣里放虫子的是他,给师兄脸上画王八的是他,偷摸着把师叔送来的酒换成水的还是他。”

      “既然师兄他如此能折腾,为何我并未听其他同门提起过......?”我好奇。

      程川师兄沉吟了几秒。“锦笮,你是几月拜在师尊门下的?”

      “一月初,不过三月有余。”
      “唔,时间尚短,不怪你不清楚。”
      “......不知师兄所谓何事?”

      师兄的扇子摇得快了些,神色也有些复杂:“前几天在山上怕被人听了去,便没敢乱说。若是你真的感兴趣,现在说来倒也无妨。”

      “师兄请讲。”

      师兄环顾四周,确认无旁人偷听后才低声开口:“你无寒师兄,在十三岁那年,曾和同宿舍的人一起被歹人掳了去。”

      “甚么歹人……?竟能挟着众多弟子自如出入万芒山!?”

      “嘘,这么大声做什么?想把你浮清师叔吼来吗?”师兄被我的阵势骇了一跳,忙堵我嘴,“倒也没有众多,被掳走的仅有喻无寒,以及一位叫秦茾的师兄。不过后来被找回来的只有喻无寒一人。”

      “那秦茾师兄......?”
      “死了。”
      我一惊:“...…怎会......?”

      “这我就不了解了,且关乎人命不好妄加揣测。那喻无寒虽然幼时整蛊过我,但与我并不算熟识,因此我也无从得知。”

      “哦。”我愣愣地应,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但这和无人提起无寒师兄,又有何联系?”

      “问到重点了。”师兄用扇子遮住半张脸,一双黑色眸子中尽是卖关子的神神秘秘,“两年过去了,当初爱嚼舌根的小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学会了不在背后议论人。还有便是这喻无寒,被那歹人一掳就是两年多,回来之后,性情变了。”

      “性情变了?”

      “嗯。从前他只是顽劣,小孩子脾性。可不知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回到万芒山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奇怪的阴郁。除了师尊,大家都有些避之不及。”

      “奇怪的阴郁?”我有些想象不出。

      “表面仍是不羁,但在无人时神情会显得异常孤僻。也染上了嗜酒的毛病。而且,在被惹怒时,眼睛会黑得深不见底。总之,同门都觉得,他不是从前那个虽恣意但无多心思的喻无寒了。”

      “......既然无人时,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显而易见,我抓错了重点。

      “我喜欢爬房梁,然后便偷看到了。”师兄一指屋顶。

      我一悚,满脑子玉树临风的师兄化身八爪鱼贴在房顶的情形,登时不寒而栗。

      “你小子是不是在想些奇怪的东西?”师兄见我神情奇怪,扇子啪地一收敲着手心,“我可不是哪的房梁都爬,比如师妹那边的我就不感兴趣。”

      “那莫非师弟那边......唔!”我再一次被扇柄敲头。

      “……你还想不想听下去了?”

      “想的,师兄我错了!”我合掌求饶,音容诚恳。

      “知错啦?”师兄挑眉。
      “……知错了!”

      “好,那半月后再讲与你听。”师兄满意地撤回扇子,优哉游哉地挪到床那头去了。

      “半、半月之后?——师兄手下留情!”

      只见他颇为端方地一挥衣袖——我便瞬间被扫到了宿舍门外,差点没摔个嘴啃泥。

      师兄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准备生辰宴的那帮师兄弟说不让你帮忙是客气。还是主动地找点活干,攒攒好感吧小子。”

      听话的我主动来到了正在搭场的后山,主动请缨要接点任务。程川师兄说得不错,作为新人,我得想办法给师兄师姐排忧解难,而不是仗着人生地不熟就毫无愧疚地晒太阳。否则怎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混得开?

      结果,我又一次被拒绝了。

      一位生得五大三粗的师兄叼着钉子握着锤子,含含糊糊道:“剩下的都是些粗活,锦笮你细胳膊细腿干不得。”

      “有何干不得?”我努力做出一副站得笔挺的样子,示意他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师兄见我玩命挺起胸脯,笑得差点把钉子吞下去:“咳咳,那你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拿动这锤子。”

      我鼓起所有气力,郑重其事地接过师兄手中的铁锤。然后,瞬间被那大铁块带得弯了腰,甚至差点砸了脚。

      “啧啧,你看吧,干不得的。”师兄安慰似地拍拍我肩膀,“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出力,不如帮我去南边的宿舍,把明日下山采购的人员名单拿来?”

      “锦笮乐意效劳!”

      不管是什么差使,好歹是找到点事情做。我同师兄挥手暂别,旋即兴冲冲地往宿舍跑去。

      南边,南边。是了,找到了。

      万芒山弟子休憩区南面,只有两座竹质结构的建筑并排而立,想必这就是师兄口中的“南边的宿舍”了。我放慢脚步踱到正面,寻思到底该进哪一间。

      左边那间与右边相比颜色有些黯淡,没什么人气的样子。看来此行的目的地是右面了。

      我抬起脚,刚想迈上右边竹舍前的台阶,却听得左边屋里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案上滑落一般。

      不奇怪是假的,此处僻静,屋内有人必然听个一清二楚,而先前这两间宿舍似乎都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为何突有这种声响......

      才被程川师兄打压下去不久的好奇心眼下又忽地冒了出来。等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用手扒开了左边宿舍的门。

      开都开了,何不进去看一看?错了大不了再出来。

      我悄悄探头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整洁,窗明几净,地板上半片杂物也无。

      瞧着锃亮的木榻和几案,感觉几个时辰前还有人在这里做过打扫。那案上并没有任何纸张摆放,想必不是那壮师兄所言的宿舍了。

      铺陈摆设都是如此中规中矩,我忽然丢了大半的兴趣。还以为能看到些什么不寻常的光景,没想到什么也没觅着,难免大失所望。

      本打算放弃探寻那怪声来源,最后扫一眼便离开的。不曾想恍惚一瞥间,我看到墙上裱着一幅小像。

      那小像挂在阴影中,再加上离得有些远,便看不很真切,只依稀觉得是个男子。正因为看得模糊,辨不清画中人眉目,那溜走的好奇就瞬息又回到了胸腔之中。我屏住呼吸,担心惊扰了什么一样小心翼翼地进了竹舍中,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向那祯小像。

      距离拉近,那人样貌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乌发高束,神情不羁的蓝衣青年。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双唇单薄,双目波光流转,好看得有些邪气。

      作画之人只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那人极生动的形象,定是个高手。

      我还想再凑近看几眼时,一阵与先前类似的怪响又自身侧响起。我倏然转头去看,却只见一件小巧的物事躺在床榻边。

      奇了怪......方才分明没有这玩意?我百思不得解地拾它起来,举到眼前发现是个小绣纹精致的锦囊,里面好像还装着什么硬物。解开锦囊口往里一瞄,一块形状不甚规则的黑色石子映入眼帘。这石头倒是挺漂亮,表体光滑,气息隐隐灵动。

      仔细思索罢,我倒是找到了个锦囊凭空冒出的合理解释。这般大小的锦囊向来是贴身之物,再加上内有一枚看似不凡的黑石,说不定是哪位弟子落下的护身符一类的物件。这类物件离身后,在感应到主人的某些行为——比如召唤时,便会做出相应的反应,许是随着召唤而去。这大概就是它跳到了地上的原因——它想去寻主人,却因灵力不足没能飞出多远。

      不知它的主人为何人......是那画中之人吗?

      “锦笮,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记叫喊突然自背后传来,吓得我差些把锦囊丢到地上去。

      “师、师兄?我听闻这里有怪声,所以......”

      我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画像上,竟忘了掩上门,此时门外站着的正是才用扇子敲过我头的程川师兄。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脚居然就能允许他走动了?

      “怪声?”

      “是的。”我刚想把那锦囊举给他看,却不知为何心念一动,将它偷偷地塞进了怀里,“我猜是榻下钻了老鼠,才趴在这看看。”

      师兄皱眉,随后挥手:“好啦,别管老鼠了,先出来吧。”

      “可要是纵容老鼠在这乱打洞的话,床就该毁了......”我强行把戏演下去。

      “坏了归我,总之你先出来。”

      好吧,看样子不走不行了。我拍拍因为跪在地上拾锦囊而沾上的土,顺从地向立在门外的师兄走去。

      一出门,师兄便问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去了谁的宿舍?”

      “不知......”
      “喻无寒。”
      “喻......呃!?”

      “师尊近日正因他烦得很,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为妙。”师兄不理会我目瞪口呆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去后山闲逛,听到临钧说你来了这许久未归后,便猜你又是求知欲泛滥了。果不其然。”

      临钧便是那叼着钉子的壮硕师兄。

      实际上师兄您猜错了,我是真不知道这是那喻师兄的宿舍,我不过是被小像吸引过去,然后捡了个贴身锦囊而已。我心里如是嘀咕,不过嘴上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锦笮知错,今后定不会再犯。”

      师兄见我态度良好,便也放软了语气:“临钧让你取的东西,拿到了吗?人家等急用。”

      “……糟了!”我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

      “唉,你说说你。”师兄一边摇头一边从袖里抽出一卷纸递过来,“知道你不务正业,顺手帮你拿啦。”

      “谢谢师兄!”

      说实话接过那卷名单的时候我内心挺愧疚的。程川师兄对我这么好,我却鬼迷了心窍一样瞒着他,不想把那锦囊交给他看。为了防止愧疚之情奔涌而出,我急忙做出一副撒腿要跑的样子:“锦笮先行告退,师兄还请多注意身体。”

      “去吧去吧,看着点脚下,别成了第二个我。”师兄挥手。
      我一边应着一边奔后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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