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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光 ...

  •   柜台旁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
      唐泽之所以会注意到她,是因为那个女人就是有着足以将她的视线从国税大厅拥挤的人群中吸引开的特殊之处。

      并不是说她外貌如何之美,只是即便在背光之处,她的面容都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与其他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一般,自带令人眩目的珍珠般的柔和光辉。
      仔细看的话,她的容貌自然也是动人的,虽然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唐泽却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人。那女人穿着黑色衬衫,配一条卡其色长裤,左手上戴着枚Cartier Trinity戒指。之所以能看得这么仔细,是因为她已经拿着文件夹来到柜台旁。

      年轻女子的视线落在唐泽的名牌上,看到“唐泽舞”三个字,她笑了笑。
      她的笑容平和而温暖,但这个笑容让她的嘴角旁牵扯起一道淡淡的细纹,也暴露出眼角堆叠的细纹,唐泽觉得她可能远不止二十岁了,也许二十五、也许三十,总之这女子并不年轻了。
      国税大厅的柜台小姐不知为何有些手忙脚乱地匆忙整理手中的材料,急匆匆地交给等待多时的年轻女人。等到对方带着文件走了,前台小姐才叹了口气,开始处理唐泽带来的税务资料。

      “她是谁?你这么紧张。”因为经常带着所在的职业英雄事务所账目来国税大厅办理业务,唐泽深知负责高级业务的柜台小姐是何等眼高于顶,毕竟直属国家税务总局的柜台小姐的行政级别很高。
      “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时事。”那姑娘白了唐泽一眼,“今年总理大臣新任后重组内阁,从国会议员里面直接提名她担当法务大臣,之前不是因为单独提名她的事自民党闹得很厉害的吗。她现在还没有正式去内阁赴任,所以来帮家人办纳税业务。”

      “难怪觉得眼熟,好像在议员选举时见过她的照片。”唐泽恍然大悟,“反对过度保护未成年犯罪者,政见很强硬的那个?自民党攻击她过去的履历‘不清不楚’,虽说最后是不了了之了,但是她在东大之前的履历似乎真的是空白一片。”
      “这个谁知道。她在东大读书时与现在的公安委员长订过婚,说不定那时靠关系销了档,总之她现在的确是‘政历清白’。”

      上位内阁的新阁僚自然不会在意别人在背后讨论她的上位史。
      她曾经所经历的折磨比这些要严酷得多,她最初的记忆是在少年感化所,等她出来之后,的确过了一段比较轻松的读书考学时光,并且顺利考入了东京大学法律系。
      直到有一天,当时的内阁总理大臣的孙子,现在同为内阁阁僚的国家安全委员长,将一个足球踢飞场外,砸中了她的脑袋,让她回忆起了压根不想想起的一切。

      她当场便发了疯,结果那个青年对她一见钟情,爱上了发病的她,认为他应对此事负起责任,帮助她销毁过去的一切记录并坚持要娶已经被东京精神病院用一道道特质金属大门隔离起来的她。
      那时的她的确神志不清、整天发病,但却在举办订婚仪式的地方忽然清醒过来,因为在世俗伦理之下,她永远都不可能与她所爱的人名正言顺。所以当她被打了镇定剂,穿上莫名其妙的白色礼服时,理智告诉她这根本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于是她终于从疯狂中清醒——
      回到想要以死逃避,却又因为有着所爱之人而无法彻底割舍的现实中来。

      如果要说活过来的自己与之前一心想死的自己到底是有什么地方不同的话,那就是认识到了所恨之人早已不在世上的事实,因为可以从憎恨中得到解脱,所以变得能够坦然面对过去。她对自己成为同样的犯罪者一事感到十分自厌,她是因为身为未成年犯罪者而得到了法律的宽待,但她认为自己不应当得到如此宽松的处置。

      她认识到法律体制自身的不足之处。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未成年犯罪的量刑趋于合理,以防止放过恶魔,同时避免对未成年犯罪者们进行过度保护与过分宽松的处置。

      她反思着自己过去不成熟的思想,虽然不得不承认人的生命若是能够咏唱着爱而燃烧殆尽是十分美丽的事,但是她又觉得那样的人生太过纤弱,如同琉璃易碎,如同莬丝草一般缺乏自我。
      同时,将生命般沉重的爱加诸到别人身上,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其实在她决意要杀死仇人时,她就明白了,无论被谁所爱,无论被如何宽忍地爱着,这都无法拯救一个缺失了生之信仰的灵魂。

      而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是自己才能给予自己的。
      能够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责备死去的父母,责备那个人,责备任何人,都是于事无补、伤人伤己的行为。

      所以她将入阁拜相当做人生的理想。
      尽管在那之后经过了近十年的努力,她才仅仅具备进入内阁议政的资格而已,但无论阻力多大,她都有推行政见到底的决心。

      内阁里面以副首相为首的半数以上的人与她政治立场相反,总是想方设法找出她的政治错误,想把她赶出阁议。
      比如说在赴任前,就有厚生省官员举报曾经担任法务次长的她纵容家人偷税漏税。

      还是实名举报。

      她将办结好的个人税务清单带回旧宅,将文件清点好交给相泽消太。

      “拜托你,相泽老师,偷懒也请有个限度,如果不是我亲自去,那种效率低下的窗口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办结。为什么逃了这么多税,我看到数额简直吓死了好吗,这关系到我的政治前途啊,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负得起责任吗,你要怎么才能负得起责任呢。上个月,你不是休了一周假在家吗,除了喂猫和睡觉,你就没想到自己没有尽纳税人的义务吗。”
      她还不到三十,就已经有了沧桑感,这完全是因为政客生涯的勾心斗角所致。反观相泽消太从很多年前起就是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根本没怎么变过,她想这大约是因为他终日面对单纯的学生之故,所以才没她那种加速折旧的趋势。

      “我昨天还遇见了通形,他们那里新招了个小姑娘,叫做唐泽的,跟你过去的名字一样。”相泽消太并不想提因为种种缘故没有缴纳业余收入税款的事情,他在工作中总是投入太多精力,所以在休息时也就是很认真地休息,而且他相当缺乏纳税意识。
      “世界大约是很小的,我今天遇见了那个小姑娘,那间事务所的账目犯了与老师一样的毛病——没有把临时英雄活动的收入算入应纳税额中。那边的事务所后台好像是副首相的人,他一直找我的麻烦,我必须有所回应。”

      “……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但是我还是想说,能不能不要让政治上的纠纷影响到职业英雄的单纯活动呢。”相泽消太有些讪讪地摸着下巴说。

      同他感情很好的老猫以谴责的视线瞪视着她。
      他养的猫倒是很得他那颓废无神的真传,被他养大的她却一点都不像他。

      “好吧。谁让我有不得不感谢你的事呢。”
      她抱起那只并不怎么喜欢她的猫,揉捏它圆滚滚的身子,左手的戒指咯得老猫不舒服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我好想没做什么需要感激的事情呀,我记得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过面了吧。”相泽消太露出与猫如出一辙的纳闷表情。

      “因为那个时候,你说你爱我了呀。”
      在她发了疯又清醒过来之后。

      “我一直以为,就算不说,你也会知道的,因为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相反的,我才一直都觉得你是很讨厌我的,至少说是不喜欢才对。我在这方面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那是因为相泽老师一直都很懒,所以才觉得很多事情都理所当然吧。以后可不要再漏税了。还有……”

      “什么?”男人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我曾经利用过你,但你一点都不计较,所以我就真的爱上你了。”

      “所以说,一开始明明不喜欢我的。只是为了逃避那个你觉得你配不上的孩子,只是为了逃避天喰,那两年你才用残酷的方式折磨我。”他以无可奈何的认命般的语气低声说,“所以我才不得不向你确认,因为那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了。”
      “即便是谎言,重复一万次也能成真。其实很简单,我早就变得只喜欢相泽老师了呀。只有你会告诉我,人必须要有自己的信仰,自己成为自己的英雄,才能拯救自己。”她笑笑,将怀中的猫揉捏变形,“无论过了多久,即便失去记忆,即便神志不清,只要一见到你,我的心就会感到温暖无比,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唯一不可替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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