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梦》淳于曦页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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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我整理完了先生的行囊，看着先生早已换上了寝衣却依着窗边沉默不语，眉间的愁色一览无遗。心变得沉甸甸的，我找了外套帮先生披上，劝道：
　　“更深露重，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
　　话未说完，我却已忍不住哽咽。
　　在黄棘发生的事情我自宋玉处听得了个大概，楚背齐合秦，这次，王不但会秦王于黄棘，还接受了秦退还的上庸之地。先生极力反对，王不但不加以理会，竟……处了先生流放之刑！
　　王难道不明白吗？连我一介奴婢也知秦的虎狼之心，为何王还要执意如此？先生所为真的……就这么让王反感吗？
　　我不懂，也不想再懂了……
　　我只是全心祈愿先生不要再蹙起眉头，不要再面露愁容。
　　“婵娟，你有梦吗？”
　　“先生？”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梦里……总是会美好些呢。”
　　（注：此处选自《离骚》，屈原作。大意是：“忽游春宫，折琼枝而佩戴。趁花色未凋零，寻可以托付的女仆。我令丰隆乘云去找宓妃的所在。解佩带相赠以通言，我叫謇修去办理。”这里的春宫指青帝的居所；丰隆指雷神，宓妃是洛水女神……这几句皆是屈原的幻想，这里代指为他的梦境。）
　　“婵娟的梦很简单的，先生别笑话婵娟就是了。”我挤出一丝微笑，抹着眼泪说道，“婵娟只愿能追随先生左右，无憾矣。先生，您就带婵娟一起去吧……”
　　“此去汉北又不是踏青。傻姑娘，怎么愿意跟着我去吃苦。”
　　“可是婵娟只想照顾先生，一路劳顿，先生您又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
　　“婵娟！你不听先生的了么？”
　　“先生——”我看着先生蹙紧的双眉，这一次，让您烦心的竟是我吗？“婵娟……听先生的……”
　　“你的年纪也大了，是先生耽搁了你。该是为你找个好人家了……”他的目光变得悠远，遥遥的落在远方夜幕的某处。
　　“先生……”
　　“不早了，快去睡吧。”他淡淡的笑着，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坚决。
　　“是。”我垂下头，退出了先生的房间。
　　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我站在回廊的末端，远远的看着先生的房间。明天，就是必须离开的日子。流放，先生一介文人，又出身高贵，怎能受苛刻的重刑？王……您怎么忍心……
　　我熄了油灯，呆呆的坐在回廊下发呆，一时悲从中来。
　　不远处有个人影晃过，急急的往先生的房间去。
　　是谁？！
　　我的心一凛，悄然跟上前去。
　　人影行至先生窗下，这时候，先生不会没发现的。可是先生没有做声，那么来的人……会是谁？会这样只在深夜造访，偷偷的，进入先生的寝房……
　　脑子里闪现某个白天出现的人，我捂住自己的瞬间张大的嘴，害怕这时候会引来注意。
　　先生依着的窗关上了。
　　青纱蒙着的窗上映现着两个相缠的人影，紧紧的相拥着，室内沉默无声。
　　是……他吗……
　　“你，别再来了。”先生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推来了另一道身影，远远的闪避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我突然无法挪动本该回避离去的双脚，只是不顾夜露深寒，缩坐在先生的窗下，无法动弹。
　　“你还在生寡人的气。”
　　啊，真的是……王。
　　“罪臣不敢。”
　　“你……和寡人竟生分至此吗？”
　　“……”
　　“屈平！”
　　“王——！”
　　“世人皆可谓我昏庸，就是你不可以！”
　　衣帛撕裂声，先生的惊叫，而我只能缩在这咫尺之遥，控制好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你就乖乖的守在我的后宫该多好……每天不问朝政，只专心的留一颗心在我身上。晨起看云、月落赏花；畅谈诗歌、操琴弄鼓……那该，多好……”
　　“不可能的……”
　　王没有再说话。
　　先生的声音也渐渐地低下去了，没了怨气、没了怒火，只低低的叹着，原是痛苦的呻吟不知何时也变得妩媚，暧昧不已。
　　我摸了把自己的脸，湿漉漉的。
　　夜露……真的很深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