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殃国美人计（双重生）》绵羊叶

57、第五十七章

　　“今夜之事，暂不要声张。”
　　阿翠带着人满脸懊悔地回来了，季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将酒搬出来，发现锦盒内还有一个精巧的玉章，玉章的刻面仅“韩沁”二字，沾了浓厚的朱砂，极鲜艳的颜色。
　　她将印章放在地上，又将鸩酒的封口揭开，顷刻间，蛰伏在记忆中的酒香弥漫。四溢的酒香中，她双手捧起那沉重的一坛，将酒一点点倾倒在玉章鲜红的刻面上。
　　酒液在地面蜿蜒，由满满的一片分散出数不清的路径，季嫣出神地看着原本清澈的酒液载着朱砂蔓延，直到刻面因酒的冲洗还原了玉的本色，她才将玉章拾起，随后命宫女将地面清理干净。

　　后来的几天，韩沁没再出宫，兴许是那日的谈话起了效果。
　　宫内本应随着韩沁的不再闹腾而趋于平静，却因蔡斯大张旗鼓的回京而再度热闹了起来。
　　季嫣本就不愿蔡斯回京，这份不情愿在蔡斯大摇大摆地来到她面前时达到顶峰。
　　“按照赵延安的计划，此时你应该已经收到了那一坛酒。”屏退了下人，蔡斯开门见山。
　　季嫣不知道蔡斯特地来这一趟有什么目的，是为监督鸩酒的施行还是其他，她沉默着看他，没有接话。
　　“那坛酒是要你夺取韩沁的性命，可你有没有想过，除去了韩沁，下一个是谁？”
　　“会不会是你？”蔡斯打量了她一会，锋利的目光如有穿透力般，直令被注视者如芒在背。“不见得。但那份死亡名单上一定有我。”
　　蔡斯说赵延安的死亡名单上有他，季嫣不是不惊讶的，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为讶异。
　　“你不会将酒端给韩沁，可赵延安要求你这么做。”捕捉到季嫣神情中的诧异，蔡斯眼中的锋芒尽露，笃定的语气延续剩下的话语，“你没有违抗命令的资本，不若将酒送还给赵延安，我还能赠你点庇护。”
　　“送还”二字，多么轻巧，仿若稀松平常的借与还，可语意的背后却是沾满了血腥的沉重。
　　“别忘了，赵延安的目的是得到新月，在守卫新月的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既然存在利益的共通或是矛盾点，相互间的关联也就不甚明晰。
　　“赵延安何等精明，鸩酒在他眼中，岂非儿戏？”特别在他才给她送去一坛鸩酒的关口，她贸然寻他喝酒的目的，昭然若揭。
　　“除去赵延安对你和韩沁是百利而无一害处，尚未尝试又怎知结果？”
　　顶着蔡斯掺杂了太多意味的目光，季嫣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好。”
　　“今日之事，你若敢透露半句给赵延安，我就能让新月易主。”最后一句话，蔡斯说得很小声，却可以划破空气，极准确地传达至季嫣。
　　声波触到空气很快就消散了，稍显安静的氛围中，季嫣仿佛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而后透过这硝烟，预见了什么角声满天、铁骑悲鸣的场面。

　　既然答应了蔡斯，季嫣便派人传信于赵延安，说要请他喝酒。
　　如此贸然的举动，赵延安竟也答应了，回信异常爽快。
　　这日季嫣来到约定地点，精致的酒壶内是她带来的酒，两个小巧的酒杯置放于一旁，矮桌上三两碟下酒的小菜。
　　隔间内很安静，迟迟望不见赵延安的身影，静谧中季嫣的思绪飘远，那日蔡斯寻她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蔡斯勾结赵延安，与她和韩沁势不两立，赵延安都对她起过不止一次的杀念，那句“不会将酒端给韩沁”也表明他知道她的立场。那日蔡斯的那番话虽然足以令人信服，可她还是摸不清他的目的，他的用人标准当真如此随意？哪怕他们不共处于一条船。
　　会不会是蔡斯联合赵延安进行的一场试探，或是藏有其他更隐秘的动机？季嫣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旦她这样做了，那将对她一点好处都无。且不说赵延安不会这么大意，她也下不去手啊，上一世的种种几乎要成为她的梦魇。
　　至于该不该透露给赵延安……她还挺期望挑起他们间的矛盾，还给韩沁片刻的安宁。
　　而她答应蔡斯，也是因为只有她答应了，那段对话才能结束得那么迅速，蔡斯才能走得这么轻易吧。

　　微弱的脚步声拉回季嫣的思绪，随后出现在季嫣眼前的，便是赵延安高挑的身姿。
　　季嫣站起身斟了两杯酒，也没什么要同他说的，递了其中一杯给他就坐下。
　　赵延安接了递来的酒也不喝，他将酒杯放在矮桌上，落座后也不说话，抱臂看着她。
　　气氛实在有些诡异，从赵延安进门起他们就没有过一句交谈，季嫣垂眸看着杯面上浮动的水光，良久才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一口让赵延安的眸光有了些变化，他将面前的那杯酒推至季嫣手边，明显是要看着她喝。
　　季嫣也不怯，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赵延安又让她试菜，直到下酒的小菜被季嫣试得差不多了，赵延安才拿回推至她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复细细品味。
　　赵延安喝酒也是奇怪，喝半杯，倒半杯，还硬要季嫣跟着喝一杯，装小菜的碟子被他倒得满是酒水，季嫣白皙的脸颊也被迫染上浮红。
　　“谁指使你来的？”
　　酒过三巡，赵延安应当也喝得不少，然季嫣循着声音抬头望了他一眼，他的双眼实在是清醒。
　　季嫣有点迷糊，她还没想好该不该说没想好怎么应对，赵延安的下一句话就已经抛了过来。
　　“你不说本相也知道。”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倒没有再让季嫣喝，而是低眸赏玩酒杯上精巧细腻的纹路，间或将杯沿送至唇边慢慢品茗。
　　季嫣怕他误解，更怕他将矛头指向韩沁，忙将蔡斯的名字供了出来。
　　赵延安的表情未变，他仍旧品着酒，似乎不为所动。季嫣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答案是否符合赵延安的猜测，她只看到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向门边迈步却又不发一言。
　　可能是看季嫣醉了，赵延安踱步至门边却没有立即离去，微沉的嗓音逐渐充盈整个隔间。
　　“你曾问本相，为什么要打仗、扩充、要颠覆他人王朝……”
　　人心中的欲望是难以填补的沟壑，他不这样做，改变不了其他侵略者的前赴后继。就像他同蔡斯，他还未对他动心思，他却已经算计到他的头上来。既然他不做别人也会做，既然始终都要迈出这一步，那么为防止被人压制，为取得足以抗衡的资本，他唯有掌握先机，事事先人一步。
　　“本相不这样做，别人就不会吗？”
　　嗓音只停顿了一瞬复又坚定起来，赵延安不再看季嫣，而后开门，离去。

　　另一边，蔡斯看着历遍沙场的铠甲，看着盔甲上难以抹去的刀剑落下的痕迹，看着日趋黯淡的金属光泽，忽然闭目仔细揣摩赵延安的意图。
　　赵延安的目的无疑直指新月，他也是。弑帝夺位怎是易事，联合赵延安也只为令眼前的道路更顺畅一些，赵延安是他羽翼未丰时寻求的一处庇护，现在他要对韩沁下手，要说下手前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有利益的共通点，待除去韩沁以后，那份受利益牵绊的脆弱关联也将被磨灭，两个想要独占新月的势力最终能走向的，只有争斗。
　　至于为何要找季嫣进行那一番谈话，无非是想转嫁目标，将脏水尽数泼到她的身上。当时殿内仅他和季嫣二人，即便他和季嫣各执一词口径完全不能统一，可季嫣确实有更大的动机，就算不是她，也该是她身后的韩沁。赵延安如此精明，应当不会比他还晚意识到韩沁身上可能存在的问题。
　　而且万一季嫣成功了呢？
　　“大人。”身后忽然传来响动，是小官低声唤他。
　　“何事？”蔡斯转身应允，小官即上前几步附他耳边轻语。
　　“当真？”蔡斯的眸色加深，小官带来的消息似光将他心中的迷雾驱散，存续良久的猜测也逐渐被印证。
　　“属下亲耳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