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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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鳕夙泄露出的天界情报给了鲽梦帮助,趁着天界大营内乱,泽部残兵反扑数次,将天兵逼出了洞庭湖水域一带。
天兵的败绩惹怒了玉帝。玉帝重派一员天将,前去镇压内乱。
数日后,鲽梦听到了天界大营传来的噩耗。
鳕夙死了。那位天将一到大营,立刻以“内奸”罪名处死了鳕夙。据说,鳕夙逝去之时,指间缠绕不放一束青丝,温雅的笑意凝在唇边。
鲽梦记得,那天夜里,鳕夙紧紧抱着他,将水箫插在他腰间,又悄然割下他一缕发丝。
别人说,鳕夙死后,天界大营竟久久不散幽雪般的轻雾,百合花的味道一直蔓延到洞庭湖。
湖底的珊瑚亭,幽幽地飘荡了一夜的水箫音。
天界内乱暂息,一鼓作气又打回了洞庭湖畔。
鲽梦听见碧波撕裂的声音,不过一笑而已,对身边的将士说:“我们投降。”
一封降表送进了天界大营。降表上说,泽部不再反抗,愿归顺天界。为表诚意,将把族中最美的人献予领将为奴。
三天后,意气风发的天兵驻守湖畔,败降的泽部残将俯首归顺。碧水波开,走出一个娉婷纤柔的身影。淡妆艳丽,一袭朱砂绛衣红胜火,银缎纱带束腰盈盈,青丝轻绾飘逸如水。依稀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年,莹玉般的面孔纯真得让人心疼,妖冶得令人迷醉。
轻盈的步伐似在水上飘摇,盈盈拜在天界领将身前:“小人名叫珂儿,奉鲽首领之命前来侍奉大人,愿一生为奴跟随大人。”
这便是泽部送予天将为奴的美人。领将虽不近美色,却仍被这年幼的美人胚子摄住了心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一袭艳火似的红。
领将命他抬起头。
红纱经风抚动,青丝滑落,他抬了头。凤眼媚然,秋波盈泪欲滴,额间仍是透明的鳞片,点衬一片出水芙蓉般的纯净。不是别人,正是鲽梦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是首领,没有人知道他的计策。天界只看见,鲛族最美的人轻易地抽走了所以人的心。
领将轻易地沉沦了,顾不上天威,只迫不及待地将那小小少年横抱入怀。
轻轻一声啜泣,晶莹的鲛珠落上红纱,又坠向地面。众人只当这未经人事的少年委屈害怕,凤眼弯成了媚人的弧度。却无人看见,那泪眼长睫下,凝着阴翳的冷光。
领将匆匆接受了降兵,抱着他刚得的美人,意气风发地入了寝帐。
所有的人都以为,领将正在消受美人恩泽,无暇去注意,投降的鲛兵们眼神的玩味讥讽。
洞庭湖平静的波光突然在阳光下碎镜般破裂,逆流的水浪猛地扬波三千,直上青天!
天兵只闻领将一声惨叫,尚未来得及反应,帐中鲛兵已然铁戈长挥!霎时,营帐四周突然出现潮水般涌泄而下的精锐鲛精!
营帐中黑鳞泽部残兵突起攻击,营外灰鳞洛部战将围攻袭来,一时间天兵乱了阵脚!
领将的军帐被冷冷掀开。艳红妆扮的少年,不知何时褪下了柔弱稚嫩的表情,弥漫凤眼眉间的,是一种阴寒残酷的高傲。他抿起樱唇,邪气的媚笑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右手不经意地抬起,那白皙若玉的肌肤沾满了热血,仿佛罩上了一层殷红的轻纱。血水溅在地上,染得他火般的红衣更加刺目耀眼。
在天兵惊诧惊艳地注视下,鲽梦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丢在脚下,讥诮的笑容展露出令人发寒的阴毒:“天界领将都死了,其余天兵还活着做什么?”
轻柔一声娇语,不知是暗讽天兵无能,还是在鼓动鲛族战士。
语毕,鲛精如得军令,立刻洒血厮杀,将片刻的宁静打碎在血肉撕扯中。
红衣沾血的少年妩媚一笑,身姿轻盈随风舞动,纵身一跳,跃上营帐最高处,俯瞰脚下血流成河,心底浮现的快意让他不禁狂笑恣意!
阿夙,你可看到?你的珂儿学会了你所教的,你的珂儿已让天界走狗臣服脚下!
那个死去的领将,尚未来得及触碰到他,就已被他残忍地用水刃贯穿了身体。想到阿夙的死,再看到这生灵涂炭的场景,鲽梦仍抱以妖冶一笑。
天界的人,都该死。
他诈降,暗中部署好埋伏四周的洛部将士,领着精挑细选出的泽部战士,随他一道步入虎穴。
成功,这么容易。杀戮,如此随意。
洞庭湖再次被血色染得艳丽无双。波光潋滟,一个少年脱下了红纱,只着白雪素衣,临风而笑。
红颜祸水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洞庭湖之役,天界兵士无人生还。泽部鲛精的骁勇残忍也随他们首领的名字一并传扬三界。
尚未成年的泽部首领鲽梦,用天兵的血奠定了自己的威望。如此年幼便倾覆天界兵将,亲手打下轰轰烈烈的第一场胜仗,亲手缔结了鲛族强盛之势的开始。
随后,鲽梦寻回王灵贝,又数次击退天兵侵袭。他的残忍狠毒,如他的美貌一般,是致命的武器。
成年礼祭上,他没有穿华丽的长袍,只披上一件飘逸似雪的白衣,松松绾起青丝。美人如玉,任谁都不信他就是那个手刃千万天兵的暴虐之人。
他披着阿夙曾穿过的旧衣,娉婷立于泽宫最高处,凤眼狭长妖娆,深处一抹阴冷之光,正如他额间泛着银光的鳞片那般冷漠。
无人会记得他曾叫“珂儿”,无人会将他护在身后。
洞庭湖已埋葬了他的梦。从今往后,他是无梦的鲽梦,再也没有任何梦,更不会给任何人梦。
之后,祭司鲱鹄淬尽心力为王灵贝中未诞的鲛王祈福,不多时便因灵力枯竭而辞世。他的得意弟子鲪悔继任祭司之位,担负起鲛族大任。由于鲪悔对鲽梦的赏识,这两人理所当然地成了族中掌权者。鲪悔性格随性,不喜争斗权贵,除了祭司分内的职责,其余诸事不愿多问。而鲽梦,承担了族中所有大事,俨然是一名王者。
因鲱鹄祭司费尽了灵力,他的眉心鳞难以育成下一任淮部首领。索性把即将育成的涣部首领幼胎与其融为一体,以助淮部首领的长成。这样,竟育出了一对双生婴儿。姐姐鲱尘,是涣部幼主;妹妹鲱音,为淮部幼主。
在这对难得一见的双生婴儿降生时,王灵贝也展开了贝扇,鲛王诞世。
至此,鲛族的各部首领与高贵的鲛王聚首于东海深处,风起云涌的局势之变逼迫着三界争端烧上天庭。
“首领,据说天庭欲派龙神宫来对付我族。”泽宫内殿,清灵冷淡的女音打断了幽幽水箫声,俏丽的容颜却是坚定毅然。女子亦是一身素纱白衣,隐隐墨色勾勒出墨梅绣图。
鲽梦抿唇而笑,放下水箫:“阿涅,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军情要事由不得你胡乱猜测,有了确切的消息才可禀报,懂么?另外,我吹箫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
女子轻叹一声,盈盈而拜:“恕阿涅无礼,首领的心情阿涅知道。如果首领难过,请让阿涅陪着。一个人哀叹,只会徒增悲伤。首领也是人,也需要喜怒哀乐。”
今天是鳕夙的忌日。像阿夙教的那样,鲽梦藏起了自己的心与意,永远是那张邪媚与阴冷并存的脸展示在苍生面前。
听了女子的劝慰,鲽梦依然璀璨一笑,颠倒众生:“我的喜怒哀乐,只会让阿夙知道。”他不会难过悲伤给任何人看,即使眼前自己器重的女子是鳕夙的妹妹。
“阿涅冒犯了。”鳕涅垂下秀丽的脑袋,自知永远取代不了哥哥,“只是那天界龙神宫一事,绝非虚言。”
鲽梦捻起衣衫上的鹭羽丝穗,轻佻的笑意露出不屑之色:“龙神宫?玉帝想让那些无用之徒来对抗我族?真是可笑。”
上古鲛神与龙神曾共同逆反天界,龙神却经不住诱惑,归降了天界、背叛了鲛神。而后龙神在天为神,鲛神却被贬成妖。世代的怨恨早已让这两族誓不两立。
让鲽梦恨意入骨的,是那个炼制迷踪香的金猊。若不是那迷踪香,阿夙怎会被天界的人凌辱!
“首领,祭司大人请你去洛水一趟,似乎也是为了这件事。”阿涅浅浅屈身,捧上一件云锦披风,“阿夙哥哥定不希望首领为了祭拜他,而耽误大事。”
“你倒是很了解我哦,阿涅。”鲽梦眯起凤眼轻柔笑道。鳕涅说的对,为了阿夙的遗愿,他可以放弃一切。
洛水之滨瀑流湍急,与洞庭湖比是另一种风景。
飞瀑碧流后隐着一个天然洞穴,大理石水晶修葺,成了洛部首领的雅轩小室。
无需多想,鲪悔平日几乎不进洛宫,此时必在瀑布小轩等着他。鲽梦轻盈一跃,飞身踏水,翔于清灵水雾之上,白影如风,一恍没入瀑流那端。
幽幽清风夹杂着洛水清新之气扑面而来,鲽梦刚刚站定,就听得轩内廊壁那端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争执。
“你太过分了!六哥好意放过你,你还羞辱他!”似乎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清灵的声音透着抹无知的倔强。
“幼稚。”鲪悔沉沉的音色冷淡地驳回。
“别吵了,”又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知道我是谁,又不杀我,难道不怕我先下手为强?”
“呵,你比你的宝贝弟弟更幼稚,”出乎意料地,鲪悔一向不温不火的声音竟带了一丝挑逗,“杀了你就能挡住天界的进攻?只会给天界出兵送上一个绝好的理由吧。龙神宫六公子只是徒有虚名哦。”
那个倔强的孩子立刻忿忿道:“六哥威名镇江海,谁不知道他河神蚆嗄的大名!而且六哥艳压瑶池仙子,你们这些丑陋妖精根本望尘莫及!”
“他很美么?”鲪悔加重了挑衅的味道,似乎故意气蚆嗄,“我族泽部首领鲽梦的大名你们听过么?跟他比,你差远了。”
鲽梦听着,不禁一阵好笑。
那孩子更气:“胡说!三界之内没人比得过六哥!”
“九儿!”蚆嗄轻声斥责,对鲪悔的奚落却也毫不在意,“看来祭司大人很喜欢那位鲽首领么。”
“是又怎样。”鲪悔轻描淡写地应答,眼神一直盯着蚆嗄不放。
鲽梦身姿袅娜,绕过壁廊,从一扇纱帘屏风后步入内室:“祭司大人喜欢我?真叫人吃惊哦。鲽梦何德何能,竟能得来堂堂祭司大人青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室中三人均是一愣,惊讶地看着他进入。一袭鹭羽素丝衣,流苏珍珠串穗系,纱绡勾勒窈窕姿,凤眼勾魂媚,青丝掩风流。
鲪悔俊朗不凡,似笑非笑地望着鲽梦,注意力却仍在身畔一个蓝衣男子身上。
蚆嗄周身散发着宁秀柔光,一双蓝眸盈盈若水,温婉之姿显出一种与鲽梦相异的美。最吸引鲽梦的,是蚆嗄牢牢抱在身边,直朝鲪悔胡乱叫闹的稚嫩少年。
那少年紫衣裹身,个子还不及蚆嗄。柔顺的紫发张扬地束起,紫水晶似的眼凝着一丝倔意,目光停留在鲽梦身上。纤弱的姿容颇为俏丽,娇小的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
半晌,鲪悔屈指扣了扣玉石桌案,唤回他们的注意力:“人也见了,还有话说么?”
蚆嗄朝鲽梦友善地一笑,气若雅兰。而那紫瞳少年,眼里毫不掩饰惊艳羡慕。倔强的小脸犹豫着屈服,继而别开眼神,不置可否地承认了鲪悔的话。
鲽梦淡淡瞥了眼少年忽而泛红的脸,不由自主地弯了唇,妖艳的笑容花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