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机器[娱乐圈]》时临

6、第五章

　　[05]

　　为了尽快合同里的各项条款。
　　带上那份合同，裴永然当天就跟安北去了医院。

　　一进门就能闻到那熟悉且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他领着裴哥绕过拐弯处，径直走向电梯，按下向上的按钮。在“嘀——”地一声提示过后，金属门缓缓敞开。

　　医院的血液科在16楼。

　　安北踏入电梯内，长时间按下“开”键，身后陆陆续续地进来几个人。几个年龄挺大的老人家，手里抱着在楼下打好的饭。热汤混合着塑料盒子密封快被烫坏的味道，一起传入少年的鼻腔。

　　裴永然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快到中午饭点了。

　　身后的人全部进入电梯内。
　　安北松开手，等着门自动关上。

　　在这期间，他淡淡地垂下眼，靠着电梯内壁，盯着自己的球鞋看过去。

　　不知道母亲最近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他打工实在太忙，也没办法每天都来陪着照顾她。

　　每周都只能抽出半天下午的空隙，来到这边陪她说说话。

　　紧接着需要面对的，便是主治医生和他聊医药费的问题。

　　“你要知道医院这边考虑到你们的情况，已经给了很多宽限时间了。住院费需要钱，化疗的费用也是一个大问题——再这么拖下去，连用药都会停掉。知道你还小，不容易，已经帮你筹款过一次。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对方推了推眼镜，和他说着关键问题，语气惋惜。

　　安北沉默了一阵子。

　　他知道自己快走投无路了。

　　家里的东西都贩卖得差不多，近期连房子也会抵押出去——没有住所没有生活的地方，他其实都不是特别在乎。最主要的，则是母亲的病况。

　　少年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与别人打过交道。
　　他重重地抿唇，又只能反复和主治医生保证：“对不起，我会尽快筹钱来的。您放心，分毫都不会差下的。”

　　对方低声叹了口气，冲着他摆了摆手。

　　“到了。”

　　安北的思绪被这一声提醒给拉回现实，他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裴哥正手档过电梯门，站在入口处示意他赶紧出来。

　　他抱歉地看了裴哥一眼，出了电梯。

　　绕过熟悉的走廊，外侧放着好几张病床。
　　他领着裴哥走到病房门口，脚步顿了一下，透过那块透明的长方形玻璃往里面看过去，转身对着裴永然比了个“嘘”的动作。

　　母亲看样子是睡着了。
　　平时在医院，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多数时间就是睡觉。被病痛折磨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勉强自己入睡，断断续续地在夜里又会重复醒来。

　　之前来的几次便是如此。
　　母亲有时候疼得神志不清，连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都回想不起来。

　　而这个女人纵使落得这个境地，也丝毫不允许安北翘课过来陪她。

　　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安北压下门把手，放轻脚步，领着裴哥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瞧上第一眼，裴永然就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简陋了。

　　三人一间的病房，白墙被重新粉刷过一遍，角落里还残留着施工不细致没刷到的地儿。病床上的漆也掉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生锈的金属来。床与床的间距之间，勉勉强强能在旁边放个凳子，旁边两户人家堆着无处安放的行李。
　　除此之外，就没了别的可以坐着的空间。

　　耳旁传来旁边家属的声音：“不好意思，让一让。”

　　话里混杂着方言。
　　裴永然往里面挪了几步，几乎身子要贴着墙根站着了。

　　而安北的注意点，显然只在一个人身上。

　　少年一个箭步，冲向最里面的那侧病床，半侧着身子，撇下薛亦城刚送给他的吉他，连着盒子靠在床边的地上，弯下身子握紧了中年女子的手。

　　“妈。”
　　他低低唤出声。

　　中年女子睡得极浅。
　　单单是这点动静，就已经让对方睁眼醒了过来。

　　“小北？你怎么来了，是今天下午没课吗？”

　　她勉强地半撑起身子，头发里夹杂着花白，额头的皱纹与眼底的黑眼圈无一不彰显出被病痛的折磨，嘴唇也是白的，没见着一丝一毫的血色。
　　整个人身上，像是被灰色的霾紧紧缠绕。
　　看不出任何精神气。

　　这情景，别说是安北。
　　就连裴永然在边上站着，都觉得胸口处闷得慌。

　　“你先跟你妈聊聊天，有病历卡和单子吗？我先帮你去把医药费结了。”
　　他从后头绕到安北身旁，拍了拍的肩膀以示安慰，找了个正大光明的借口，溜出这间压抑的病房。

　　安北从边上柜子里翻出裴永然需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末了，声音压得很低，道了一声：“谢谢。”

　　目送着裴永然走出病房，安北的视线重新落在母亲身上。

　　她比上周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眼睛看起来混浊混浊的，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着，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素色的病号服，胳膊肘又细了一圈。

　　安北鼻子有些酸。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违心回答道：“周末学校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

　　母亲分明也只是四十几的年纪。
　　却因为病痛的折磨，看起来和五十多的人一样。

　　他一直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没想到眼下还没毕业，家庭就先被医药费给击垮了。

　　安北垂下眼，察觉到母亲握着他的手，回握得更紧了些。
　　抬起头来，才发现安母的视线一直出神地看向病房门口的位置，还有柜子上面放着的一盒果篮——那是裴永然跟着他来医院时，顺路在楼下的水果店买的。

　　害怕母亲心中会多想。
　　安北连忙出声，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率先解释道：“妈，我签了一个公司。”

　　“公司？”
　　安母回过神，努力睁开浮肿的眼睛。

　　来之前已经签订了保密条款，连最亲密的家人都不能告诉。
　　安北抿唇，再次说了个更大的谎言：“学校里招学生过去实习，公司看我实力不错，就安排我进了——老板人很好，愿意帮我垫付医药费免了我的忧患。妈，这段时间你就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了，好好在医院养身体。”

　　少年言语真挚。
　　他的视线本全程盯着被子，却在感受到安母深究的眼神后，没犹豫地抬起头与她对视。

　　安北心里其实都是虚的。
　　生病以来，他对着母亲撒了无数个谎言。

　　但眼下，则是他最为紧张的一次。

　　安母不知道看了多久，微微闭起眼睛，几秒后再次睁开。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拉过安北的手背，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了两下，声音轻轻的：“知道了。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去找舅舅。”

　　“嗯。”

　　再次扶着母亲睡下，掖好被角，安北走出病房。
　　刚打开门，就见着了站在外面的裴永然。

　　对方手里拿着一袋药，扔给了安北。

　　裴永然揉了揉眉宇，一副情况极为头疼的模样：“我知道，你心情刚平复下来，可能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在这儿就告诉你。”

　　安北心中咯噔一下。
　　他几乎没犹豫的冲上前，抓住了裴永然的衣袖，像是扣着两根救命的稻草绳，压低嗓子近乎低吼出来：“我母亲……她怎么了？”

　　裴永然示意他送开手，看了眼病房内，拉着安北到了较远的一处拐角。

　　“这么跟你说吧。在你没来看她的这些日子里，你母亲偷偷恳求医生，把她每日必须所用的药量都给减了。现在整个人每天只接受最基础的治疗——医院见你们拿不出医药费，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安北拽他袖子的手滑落了下去。
　　裴永然摇了摇头，低叹了口气：“但是你别担心。”

　　“我已经托薛家那边的关系网，联系到了国内治疗白血病最好的医院，在A市。只要你愿意，马上就能办理转院手续，拜托那边专业人员过来安排最稳妥的转移方法。”

　　他注视着安北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关键的地方：“以后，你得跟着薛亦城的行程，全国各地到处乱跑。步入正轨后，别说是一周见一次，一个月见一次都有可能。而你母亲也得离开这里，前往陌生的地方——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裴永然的这句话，在安北的脑子里回放了数遍。
　　他茫然无措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又转而望向病房的方向。

　　背井离乡算什么。
　　只要能治好母亲，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抬起脸来，慎重的点头，一字一顿道：“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你愿意跟着薛亦城的行程，全国各地到处乱跑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