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49、梁生

　　淇槿七年四月十八，顾笙下朝回到两仪殿，半夏从后上来帮她褪下朝服，绿竹捧着常服过来“陛下，苏大人回来了。”
　　顾笙一怔，随即惊喜地看他“他在哪？”
　　绿竹瘪瘪嘴“在偏殿。”
　　顾笙察觉出小子的郁闷，问“他欺负你了？”
　　绿竹赶紧告状，好像前两天着急替苏瑢撑腰的不是他一样“他非要喝凤凰山刚贡上来的北苑茶，真是，陛下还没来得及尝呢，太过分了。”苏瑢总是与这些个小宫女小太监顽笑，倒是叫他们都对他生不出尊卑的概念了。
　　顾笙一怔，旋即笑骂“这个苏锦缬，刚回来就敢来贪朕的好茶，教朕好好收拾他。”
　　到得偏殿，顾笙一进殿就对那装模作样跪倒口称万岁的男人嘲笑“稀客稀客，难得朕竟然能在太极宫里看到苏大人的身影，怎么没喝着朕的北苑茶，心里怨气深重呀，别气，我已经叫绿竹那小子泡去了，回头叫你带二两回去。”
　　苏瑢假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顾笙鄙视地看他一眼，心想你就装吧，果然苏瑢下一句就是“但是陛下盛情，苏瑢不好推却。”
　　顾笙冷笑以示不屑，可惜苏瑢的脸皮和他异性兄弟黎攸之都不遑多让，岂会被她吓到。不但丝毫不怯，反而打趣起了顾笙“说来我这次离京期间，陛下可是干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呀。”
　　顾笙笑“苏宗子过誉了，说起惊天动地，谁比得了您呀。”
　　苏瑢摆手“陛下不要谦虚了。就不说打下了饶国这么一件载入史册的大事了，就说前两日吧，陛下可是让满国文人风气为之一肃啊。”顾笙这两天正为此事心虚呢，刚要打断他，这个男人却更过分了“而且陛下的《请嫁诏》也是举国皆知呀，是不是，某个人也有参与啊。”
　　顾笙脸色一红，旋即正经了形容“你有事没事，就跑这揶揄朕来了？”
　　苏瑢慢慢收回了调笑的神色，掸掸自个儿的袖子“这不是回来了，和陛下说一下嘛。”
　　顾笙这才意识到苏瑢神色不对，于是问“怎么了这是？”
　　苏瑢闭了闭眼，“回来的路上，遇着几个教人讨厌的东西。”他一贯是亲和的，此刻这句话，却有几分谢沂的味道，教人想起他确是也是五陵少年中的一个，一个人即使再不喜欢自己所处的环境，那些参与了你的成长的东西，终究是融到了骨血里，分不离，抛不去。
　　顾笙问“谁？”
　　苏瑢神色似乎有些懊丧“梁家人。”
　　“哦。”
　　这家人顾笙是听过的，实则梁家也不过是当地的一门名族，虽然在当地势力不小，但也不是能入顾笙耳的货色。不过这家门庭有幸，出了一位名满天下的才子梁琮，曾经苏瑢游历期间途经此处，和此人交往，私交甚笃。
　　当年梁琮的名声可谓盛极一时，幼童甚至传唱“梁生一支笔，诗成惊鬼神。”可惜，这位才子却出了一件堪称“惊世骇俗”的大事，他喜好男风，还叫人捅了出来，梁家自然不肯叫自家这位最有前途的小辈出这种丑闻，多有打压迫害，后来这位梁生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去了，他去之后，苏瑢大怒，不久梁家就犯了大罪，全家流放。众人暗中传说，都说是苏瑢使得手段。
　　苏瑢此人最是重义，为了黎攸之他能变成而今的样子，为了梁生他也肯为阴私之事，手染鲜血。
　　“世上两类人，不过是男女相配的多了些，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种规矩了。学识、品行、德望，他们有哪一点堪与梁生相比？不过是一桩事比他合了大伙的心意，竟也能对他颐指气使了。”苏瑢冷笑一声“更可笑的是，上次我与那人辩上一辩，他居然说，南风于国无益，阴阳失和，子嗣不息，因而梁生乃一不忠不孝之人。”
　　顾笙忙道：“倒也不必如此为朕尽忠。”

　　苏瑢这才微舒了口气，“陛下恕罪，当年的事我的确太生气了，当时也确实年轻，那时候谁取笑梁生我都是要找上门去和人家吵上一架的，后来还是谢子瑜看不过眼，把我拉住了，又在文会上痛痛快快地拿了那些人一通。现在想想，”他轻笑了一下“那时候也实在年轻啊，众生愚昧，众口铄金，强权压不得，真理唤不醒，又能如何？后来我们用了一些手段，风言风语总算过去了。谁知道，”他轻轻的阖上眼睛“如果你的家人都抛弃了你，刻骨的心寒，满心的绝望，梁琮，还是没能扛过去呀。”
　　顾笙虽已有所预料，但真的听说这件事果然有谢沂的手笔，还是不由感慨， “未历绝望而懂得悲悯，谢相果然教导有方。”
　　心下这样想着，她把手放到苏瑢的肩膀上“你努力了，不是你，他没办法光风霁月地走。”
　　苏瑢惨笑一下“多谢陛下。”
　　于是顾笙沉默了，静静地等着苏瑢缓和情绪。
　　良久，苏瑢才睁开眼睛，顾盼神飞间，又成了那个潇洒自如的苏郎。
　　顾笙于是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即使外派京官回京要来向朕禀报，这也不像你苏大公子的风格呀。”
　　苏瑢倒是正色起来“不瞒陛下，臣此次确是有事相求。”
　　这倒是让顾笙有点惊讶了“哦？”
　　“臣是请陛下做媒的。”
　　“为谁？”
　　“为臣四妹苏悠柔与大理寺卿田既明。”
　　顾笙看向他“听闻苏太傅风流，你那些姨娘给你生了不少妹妹，你却只为这四妹妹这样求到朕跟前来。看来是偏宠的，田卿其人朕是知道的，只是苏小姐也能晓得你这哥哥的苦心吗？你为她寻个出路，当日择选女官，你家二妹苏悠乐、六妹苏悠醇都参与了，却如何没听说你这个四妹的消息。”
　　苏瑢笑“难为陛下记得我二妹、六妹的名字。”
　　顾笙道“难得见到那么……”她犹豫了一下“势在必得的女孩子来选女官的。”
　　苏瑢想到自家那两个争强好胜的妹妹，也明白顾笙在挖苦他，不过并没在意，反而又讲起他四妹“我这个妹妹虽然生长在苏家，却没有苏家人一贯的傲气，小心的很，许是当时我爹起名字没起好，这样我总忍不住多照看她一些。这次她难得自己拿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求到我这里，我自然……”
　　“等一下”顾笙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你是说，你四妹自个儿要嫁给田既明的？她知道田卿不良于行吗？”
　　苏瑢含笑点头，他知道顾笙在讶异什么，说实话，他都吃了一惊。
　　顾笙怔然，慢慢靠回到靠子上，“我想见见苏小姐。”
　　苏瑢仿佛早料到她会有这个要求似的“舍妹就在臣此次进宫带来的小厮中。”
　　顾笙笑着隔空点点他“你呀，小七”她侧头“宣。”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