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43、张韶纥

　　回忆至此，谢沂也领着黎攸之进来了。
　　顾笙看到他，又重问了一边“局势如何？”这次谢沂倒是规矩很多，站在床前把刚刚说的又详尽地汇报一边。
　　顾笙点点头“那民部亏空呢？”
　　这次是黎攸之答的，“陛下，富商张韶纥声称愿以半数家财助边。兹事体大，臣等不敢做主，故而只能等陛下醒来。”
　　“张韶纥？这个人朕是听过的。”
　　“陛下听过？这再好不过了。”黎攸之言语中都带着耀武扬威的神气。
　　“是，听谢子瑜讲，”顾笙看了一眼谢沂“这是个手段伶俐，眼界开阔的商贾，而今一听，”顾笙思量片刻，失笑。“果真是个妙人。”
　　不料黎攸之一听，笑容却不正经起来“陛下……听谢子瑜说的呀。”
　　顾笙一怔，旋即羞恼“黎大人，我们在谈正事好吗？”
　　谢沂笑地份外坦荡。
　　黎攸之清咳两声，故作正经“正是，微臣失礼。”随即把原委一一道来，顾笙听罢，蹙了蹙眉就要说什么，目光抬起来触及到黎攸之的脸，再看到谢沂冲她笑，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就让两人退下了。
　　临走之前，她随意捡了一些折子给黎攸之，又拢了一沓给谢沂，笑了笑“帮朕分担一下。”
　　熟料谢沂却冷笑一声，把桌子上的折子一道抱了，大逆不道地吩咐陛下“您就好好歇着吧。”
　　黎攸之叹了口气，从谢沂手中扫过来一些，也叮嘱陛下“您就别操心了，有他在，”他拿下巴点了点谢沂“您还想批折子呐！您当第一公子吃素的吗？”
　　顾笙叫他们气的一哽，两人已经转身走了，她不由哑然失笑，半夏见状，递上一杯热茶“这下好了，陛下总算不必忧心了”
　　“小七”，顾笙刮了刮茶沫，抬起眼来，无奈而温软的笑“我多想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呀，可是，”她轻轻的把茶杯放在几子上“朕不能允他。”她答着半夏的话，心里却想，怪不得谢沂叫她不要生黎攸之的气，可是奇怪的是，她怎么就真的没生气呢？
　　顾笙这头正想不通，半夏却急了“怎么呢，陛下才见了笑模样，怎么……”
　　顾笙懒懒地笑了笑，身子后倾，靠向软枕，手指指门外正要吩咐，抬眼不经意扫过一旁的顾言，眼中也竟是疑惑，巴巴儿地望着她，于是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端起几子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阿言，姐姐问你，爱财，可是人之天性？”
　　顾言点头“子曰，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可见一斑“
　　“那，张韶纥，为何愿意散尽家财助边呢。“顾言蹙蹙小眉头，显然也很困惑。
　　顾笙又抿了一口茶，笑笑“不出其二，一则有所求，二则为高士“
　　顾言抬起明亮地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有所求何如？”
　　“散尽家财，所求不小，士农工商，商人不可入仕，若有所求，所求应如是，朕不予，寒功臣之心，朕予之，无异其拿钱买官，朕开了这个头，日后卖官鬻爵之事怕要层出不穷。”
　　“高士何如？”
　　“更糟”
　　顾言震惊了。
　　顾笙看着弟弟可爱地瞠大眼睛，笑着揉揉他的头“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膊也。圣人岂是好有的？但有了这一个，就给后世落了话柄，我只怕以后的皇帝以此为名要挟后世商人捐财捐物，致人心离散，商贾难为，贻害百年啊。“
　　顾笙说的清楚，顾言却更糊涂了”那我们还讲什么教化呢？“
　　“阿言，”顾笙叹息“你知道京城最高的楼叫什么吗？”
　　“最高的楼，不是皇宫吗”
　　“京畿西郊，有一楼高约百尺，唤摘星楼。阿言知道，摘星楼何以那么高吗？”
　　顾言摇摇头。
　　“首先是因其地基深厚且稳固，于一国而言，地基就是法度，教化教的是民心，民心易变，以人心为基，大厦易颓。这也是姐姐为什么不取张韶纥家财的缘故，于法不容。“
　　顾言的眉头蹙的更紧，显见更困惑了。
　　顾笙伸手把顾言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摸摸他的脸颊，“但是，这世上地基厚的楼何止千数，只有摘星楼建地那么高，为什么？“
　　“摘。。。。星？“
　　顾笙欣慰的笑笑“摘星。他的主人想要摘星，对星星的向往才让摘星楼远远高过其他。教化所讲的道德，所吟咏的伟人就像星星，没有星星的国家，高不了，繁盛不了。遍地星星的国家是反背人性的，逆人势而行，最后必然只剩下两种人，伪君子和真小人。“
　　顾言眼睛一亮“阿言受教了。“
　　顾笙笑“这张韶纥倒真是个妙人，你去帮姐姐请来，朕见一见。“
　　顾言点头，行礼走向门外，临出门却又停步“摘星楼，是谁的楼？“
　　顾笙低头端详自己的手指，唇边勾起一抹笑“谢家宗子谢沂和苏家宗子苏瑢。”说这话的时候，她眸子里泛着无奈，似乎是没想到谢沂还有那么轻狂的时候。
　　顾言的步子略停一停，回头看看姐姐想说什么，终究也没说，踱步出去了。

　　一会半夏进来“陛下，张韶纥来了。”
　　”请。”
　　小七福身退下，随后进来一个美鬚飘飘的男子，一进门就叩倒“草民张韶纥，叩见圣言。”
　　“起，赐座。”
　　“谢主隆恩。”
　　张韶纥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陛下单刀直入地问“听闻卿愿献半数家财？”
　　他低眉敛目“是。”
　　少女似乎轻笑一声“如此牺牲，必然所求不小。卿有何愿？”
　　张韶纥倒是没有矫情，一副坦荡行状“臣欲为皇商。”
　　顾笙“啧”一声“张卿，”她拖长了调子“欲为皇商，先前闻尚书在位时，你提上三张房契到他门前转一遭就能办成。卿这由头”她笑了笑，怎么看怎么虚伪“寻得略不尽心了。”
　　张韶纥此刻又换了副无奈的神情“言既至此，草民不敢再欺瞒陛下。草民幼时便有济世安民之愿，奈何生为商子，不得入仕，心中，甚是不甘。”他语气铿锵“而今有一了夙愿的机会，臣怎会放过？也叫大人们看看，商贾也可于国有大为。”
　　顾笙暗骂一声狐狸，照她以往的性子，必然要再逗上一句问第一个理由怎么这么不尽心，可是今日心情太好，一时间，她竟然不想再和这人兜圈子了。“得了。”她说“既有济世安民之愿，朕便给你个一偿宿愿的机会。民部李朗刚刚下狱，”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张韶纥的头顶，语气冷肃“朕闻说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朕与你钦差之职，若是你能不动家财，堂堂皇皇地给朕找出这些个银子来，令此战粮草不乏，顺顺当当的赢下来，李朗原来的位子，就是你的。”
　　张韶纥霍地抬首，满脸“不可置信的激动”，他“颤颤巍巍”地问“陛下，此言当真？”
　　顾笙看得磨牙，挑眉“咦，怎么？这不是张尚书意料之中的结果吗？”
　　张韶纥终于露出狡黠的样子，他先前种种行为都仿佛发自内心，却总让人觉得雾里看花，这副样子一露出来，才叫人恍然“没错，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他似乎一点都不为在帝王面前作戏而惶恐不安，只是深深伏地“臣立军令状，谢主隆恩。” 那一瞬间，他仿佛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