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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扛得住吗 ...

  •   近年节,闵公不返,帝无奈归朝。

      今年有了去年的教训,半夏也不敢提要在太极宫过年的事情了,广白在军中地位也渐渐提高,不是能随便偷潜回京的兵卒了。是以今年半夏一早就张罗好了,自个儿一人陪顾笙前去帝陵。
      行至山腰,顾笙刚要休息一会喘一口气,就听到身后半夏厉喝“什么人?”同时全身紧绷,身如满弦之弓。
      顾笙一愣,这才注意到山腰那棵树下,隐隐绰绰有两个身影,提着一盏烛火微弱的灯笼。
      “陛下。”
      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向前,刚好能叫人看清那人的面容。
      顾笙一怔,半夏轻喃出声“谢大人。”

      谢沂一笑,先帝和先太子的祭日陛下要清晨去皇陵看望先太子,举朝皆知,谢沂从前一日的晚上就没能睡着,看书看到三更天,想着顾笙该要出城了,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想,“我用了七年时间让锦缬回到这座城,让清恪不要变成他当年厌恶的样子。那你呢?我要用多少个七年,才能抚平他在你心间刻下的那道伤?”

      他抬高手臂好叫顾笙看清他手里提着的酒“不请自来,陛下不会怪罪吧。”说着自己失礼,眉目间却丝毫不见局促,端的一派光风霁月。
      顾笙倒是笑了“来即是客,哥哥最爱欣赏的小辈前来拜访,谢大人既是来了,就一同进去吧。”

      先太子陵前,二人席地而坐。
      “我六岁那年,哥哥奉命去江南督查一桩大案,我不肯教他走,执意跟着。可是查案不是小事,我又委实小了些,哥哥无法,就教给了我折绢花,”顾笙抬起头来,扬了扬手中绢花“堂堂太子,会折这些小玩意,是不是很奇怪?”
      谢沂眼中闪过心疼“先太子很疼宠陛下。”
      顾笙笑的温柔“那是当然。他当日说,我折满一箱,他一定回来。”她眼神空旷而悠远“我呀,就什么也不干,整日就是在桌前折绢花。结果我快折满一箱的时候,哥哥果真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哥哥在那场大案中,手段雷霆,平生仅有。举朝都在为太子忽然的性情转变惊疑不定,只有我,”她的笑容怀恋而甜蜜,像是孤独的孩子,抓着即将逝去的温暖“只有我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说,这是一个秘密。哈哈。”
      “爷爷教给哥哥国运,又教给哥哥家亲,可惜,”顾笙凉凉的讽笑,却分明笑出了荒凉“我那位父皇,叫哥哥没办法在家国中求一个平衡,所以哥哥为他的家国死去,就好像那些玄门子弟以身证道,这是哥哥的道。”
      谢沂心中一颤,问她“你呢?你的道是什么?”
      顾笙笑地像个孩子,她拿一双秋水翦瞳望向谢沂,眉目清亮,轻轻抬手,又蓦地发狠扯下他络子上她赠给他的绢花,却并不答他,只是带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自顾自说完自己的话“或许哪天我也就这样死去了。”她扬扬手,示威似的,给谢沂看那朵绢花。

      酒至半酣,谢沂忽然问“陛下,翻了年陛下又添一岁,可有心上人了吗?”
      顾笙“咯咯”地笑起来,眼里已微带醉意,不答反问“谢宗子呢?”
      谢沂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酒杯的位置,防止顾笙的袖子带倒它,低垂着眉眼笑答“远在天边,近。”他却忽然止住不说了,只拿一双眼睛温柔地将顾笙望着。
      他们这厢轻声说笑,声音在空旷的皇陵里微微散开,顾槿的墓碑一直静静地矗立在旁边,仿佛兄长的眼睛,笼罩着眼前一双青年少女。
      许久,陛下醉倒,谢宗子抱她下山,在山门口,顾笙悄悄睁开眼留意了一下,原来山口那树就是陵墓旁最常见的柏树,只是或许种植的年月久了,比别的树都要格外粗壮协议,大约要七八人合抱,才能将它围起了。

      正月初四新年开印第一次大朝会,诸臣无本,很快就散了。
      “讨厌。”甫一下朝,刚回到两仪殿,顾笙突然发怒,仔细看脸上却竟然还有两朵绯红。“他怎么能这样。”
      绿竹看着突然发作的陛下有点翻不过味来,今日早朝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或是突发情况,除了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间气氛诡异之外几乎顺利地让人想哭,而陛下也一直表现正常,怎么一回来,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半夏倒是知道陛下发的哪门子脾气,但是她不能问,一问自个儿的笑绝对藏不住,陛下肯定要恼羞成怒。
      听闻新年期间各户权贵相互拜访,谢沂谢侍郎又引领起继苏宗子之后一种新的风尚,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了个往自个儿的玉佩上挂一朵绢花的癖好。更奇怪的是,半夏仔细一寻思,总觉得谢侍郎这不同凡响的爱好是打从西山回来才有的,不过这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她越看那些绢花越眼熟,这怎么看,都像是某个而今正发脾气的女人的手笔。啧,陛下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半夏拿着壶,出门沏茶去了。留下绿竹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过年关,帝令苏公往西山。

      苏家
      苏瑢面色凝重“陛下这是逼着我们站队了?”
      “你以为为父只是个国子监祭酒,凭什么苏家能在五大世家中占得一席之地,历代陛下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士农工商,士这个群体太重要也太庞大,皇家需要一个没有野心的,不掌权利的士族之首,历代国子监祭酒都是这个角色,自从我曾祖父把这个位子传给你曾祖父,慢慢把这个位子握在苏家手里,苏家才渐渐立了起来。我们家占了这个位子,陛下需要的时候,我们却不想冲上去,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苏殊合苦笑一声“是我想岔了,而今陛下和谢王之争愈发尖锐,谢婴看得清楚,自己动不了,却让嫡长子站到陛下这里,我们苏家何德何能能做直臣?”
      苏燮急到“陛下还从父亲学过学问,怎么能这样逼我们家。”
      苏瑢瞪了苏燮一眼“二弟!陛下早就不是你的小师妹了,你不懂吗?”他舒了口气,微微缓和面色转向苏殊合“既然做不了直臣,就完完全全地站队,苏家没有谢家的底气,若是左右摇摆,恐怕没有好下场,退一步说,谢相敢让子瑜站到顾笙这里,恐怕也是知道世家一手遮天的时候长久不了。既然如此,这次就由我陪父亲去吧。”
      “不,”苏殊合一口否决,不容商量,“燮儿与我同去,你既然当年出去作出不理家事的态度,就干脆分出去,权利要回到皇家手里,这是必然的,但是我还拿不准,时候到没到,若是......苏家就交给你了。”
      苏瑢一惊,下意识想拒绝,反而是苏燮一下子醒悟过来,抢着说“长兄,你听父亲的吧,”他憨憨的笑了笑“我从小性子急,不能担起这样的重任,长兄你不一样,谢家那位进学之前,你一直是满京城公子哥儿里头一份儿的聪明。”
      苏瑢一噎,一时间哭笑不得,此时才醒悟过来,当年他受黎家的事影响,一意孤行要离京游历,父亲没有过多阻拦,原来还有这样一番考量,心下大为感动,从前的些微怨恨再不敢想。
      谢沂当年要和他一起走,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缘由?原来当年已经开始缠绵病榻的先太子,已经给这些世家主这么大的威胁了吗?

      另一边谢沂闻讯,忙往帝宫,他走的越来越急,进了两仪宫之后竟然慢慢小跑了起来。
      走到门前反而缓了下来,整理一下衣袍才走进去,果然被倩兮引了进去,见顾笙呆坐在梯子上,他一句话没有说,走过去抱了抱她。
      顾笙一僵,却没有拒绝,她慢慢把头靠到谢沂的肩膀上,怔怔地想“我和苏瑢,终于也有了龃龉呀。哥哥那句不友不亲,我已经体会的越发深刻,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在我身旁,竟然连寒心都体会不到了。”

      二月十七,苏公再赴西山。
      三月初,闵慕终于挨不住老友一再相劝,无奈应允出山,主持开学堂一事,帝于太极门密迎之。
      太极门上守殿内,半夏领着一列宫人,匆匆自偏殿迎了上来,“陛下,”她附耳在顾笙身旁如是这般地轻声禀报。
      绿竹在身后为六皇子整装,神色认真,一眼没有多看。
      顾笙凝神听了,在半夏直起身后略一抬手,倩兮忙拿了鹤氅给她披上,“走吧。”
      “阿姐,”顾言唤,顾笙转身之后,他行了一礼“阿言同去吗?”
      顾笙颔首,顾言心领神会,带着绿竹跟在身后,只见一布衣老人跟在半夏身后上城墙来。
      这种灰扑扑的布衣顾笙曾在三类人身上见过。一个是她出宫之时见过的农家老翁,这身衣服在身,显得平凡而质朴;当年李侞进京,穿的也是这样的衣服,只让人觉得闲云野鹤,潇洒放达;这身衣服在眼前的老者身上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仿佛光华内敛,如玉温润。
      顾笙转身,盈盈一拜“开学堂之事,有劳先生了。”
      闵慕走后,顾笙看着太极门熙熙攘攘的人潮,又感到意气风发“这一次让步,世家不觉得什么。但是民智一旦开启,百姓便不甘做人手脚,要成为‘大脑的枝节’。民势沸腾,我正可借此势,压下世家这股邪势。其势似汹汹江水,如瀑如洪,势不可拦。到时候,”顾笙看向更远的摘星楼,笑地意味深长“世家,扛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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