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29、田述方

　　“臣女王氏阿筠，拜见陛下。”
　　是了，王家的女孩。前中书令王玄彦的女儿，现中书令王令德的侄女。
　　说起王家，也着实令人唏嘘。上一辈只得了王玄彦和王令德两个儿子，嫡枝更是只有王玄彦一个，不过这位嫡子争气啊，可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和尚书令谢婴大人是挚友，少年时正是位可令临阳女郎掷果盈车的人物，风头与而今的谢沂苏瑢不相上下，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王大人就去了，之后谢婴也渐渐成了而今轻易不说话的老狐狸样子，倒是叫人渐渐忘却了，他当年可是一半临阳少女的春闺意中人啊，至于另一半，便尽皆拜倒在王大人衣摆之下。
　　而现在这位中书令王令德大人，出身所限，眼界实在不高，还跳脚地厉害。不过是谢婴念在谢王两家本是同气连枝的份上，才支撑他在中书令的位子上坐到现在。
　　传闻谢婴极其爱护挚友留下的一双儿女，而今看来，终究是隔墙家事，纵然是尚书令，也有些无能为力啊。
　　顾笙笑地兴味无穷“王小姐今日来见朕，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筠却毫不怯懦，大胆直视圣颜“臣女，欲效法毛遂，自荐于陛下。”
　　顾笙挑眉“哦？王小姐能为朕理服楚王？”
　　王筠眼神坚定“臣女可为陛下按剑上阶。”
　　顾笙步步进逼“按剑上阶，所为何事？”
　　“当今朝堂为男子天下，陛下只得段将军、南大人两位女臣堪用。臣女以为，此乃陛下而今受制原因之一，臣女愿为陛下探路，开女子为官先河。”
　　“此路艰险。”
　　“当年欧冶子为越王允常锻五把盖世明剑，勾践在位之时，与秦人相剑大师薛烛论纯钧剑，烛曰‘为铸此剑，千年赤堇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涸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大师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力尽神竭而亡。此剑之前，区区骏马城池不足道。’臣女不才，不敢为湛卢，但求做纯钧。道阻且长，臣，愿以身试之。”
　　顾笙终于微微笑了起来，话风猛地一转，方才紧绷的气氛陡然一泄，她闲话家常似的说道“中书令确不是能容人的性子。”
　　王筠也笑了起来“叔父是个好父亲。”
　　顾笙更觉得这姑娘是个妙人，“是个好父亲”，自然就做不成好叔父了。

　　正月十五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身侧有人唤了一声“陛下。”
　　顾笙转头，看见身侧嫣然而笑的半夏，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有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诶？”顾笙一乐，随手拿下一碗来，对说，“赶巧了，今儿个十五，小厨房刚做出来的汤圆，尝尝朕的御厨的手艺？”
　　王筠笑的粲然，“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笙“嗯”一声“快吃。”
　　王筠先吃完，拿了半夏递过来的帕子揩了揩嘴，少顷，顾笙也慢悠悠解决了自个儿的一份，单手把碗递给半夏，另一只手也拿起帕子擦了擦，指了指王筠道“王小姐不妨先回府去，纯钧出窍，当逢盛时。”

　　顾笙觉得自个儿这几天真是走运，才见过了一个谢沂，又来了一位王筠，个个都叫她心情畅快，总是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就提前了例行看望弟弟的时辰。
　　顾笙一进门，苏叶就拉着顾言迎上来，看着半夏给顾笙褪了披风，笑着凑趣，“殿下最近已开朗了许多，虽仍不爱说话，却每天都要念叨陛下呢。”
　　顾笙牵过阿言，蹲下抱了抱他，又觉得不够，亲亲他的小脸蛋，看着小阿言微微透出羞涩的眸子笑“阿言是个好孩子，自然念着阿姐呢。”
　　她站起身，牵着阿言走向软塌，边走边打量自己过分沉默的弟弟“不爱说话有什么”，她坐上软塌，又把阿言抱在膝上，小少年明显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一贯澄静的表情泛出无措“我的阿言将来要做帝王的，帝王不需要那么多话。“顾笙认真的看着弟弟的眼睛”口是佛家的业，阿言只要做就好了，多的是人想为你造业呢。“她刮刮顾言的鼻子，俨然和那些京城纨绔的父母一个嘴脸。
　　出门前，苏叶急走两步，为顾笙披上鹤氅，顾笙却抬手阻止了她进一步动作，自个儿系了带子，看着前方的路开口“不要逼阿言说话，顺其自然就好，阿言一日是顾家人，就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什么，也无需开口讨好任何人。”语毕，不顾屋内人的反应，径自步出了屋子。
　　苏叶脸上的笑僵住，久久，她福了福身“诺。”
　　且说这厢顾笙出得甘露殿来，脸色不善，前面轿夫见了，脚下愈发稳健疾速，旁边半夏紧跟轿辇小跑，边走边小心觑着她的脸色，半晌咬咬牙，笑着同陛下言道“陛下，小殿下真的开朗了不少。”
　　顾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半夏收了笑，才又小心翼翼地为苏叶求情“四姐儿......也是为了殿下好。”
　　顾笙抬手打断她“丹组训练地如何了？” 半夏心中一跳，却不敢造假“差不多了。”
　　顾笙道“这两天寻个时候带过来给朕瞧瞧，趁着阿言还小，也叫他们培养一下感情。”
　　半夏只得应了。顾笙兀自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到自家大总管小心的脸色，她敲敲轿子扶手叫轿夫慢一点，不紧不慢地开口安抚半夏“朕没有怪她地意思，当时你们几个都还在朕身边的时候，因着你们几个有世家的孩子，她心里不说，其实还是自卑的，近来我又总叫她在甘露殿这里，她心里急了，也是有情可原。”
　　半夏微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再为苏叶说些什么，却听帝王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喃，“跟着阿言有什么不好呢？他是未来的帝王，讨一个从小的情谊不好吗？”半夏又是一身冷汗，心下飞速思量，一抬头正要说什么，帝王台驾却已走远了，她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那位什么不清楚，哪里轮到她玩心思呢？

　　二月十六，老将军田述方到京了，述职的时候赶巧碰上黎攸之从两仪殿出来，黎攸之看到老将军，身形一滞，随机到人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舅父。”
　　临阳有底蕴的家族都知道，黎国公家与田大将军家是姻亲，先国公的正妻正是这位田将军的妹妹，他也确实是黎攸之的舅舅。此处刻意强调了有底蕴的家族，是因为如果你是一位朝堂新人，或是初来乍到，你绝不会把这两家想到一起去，一来是先国公与国公夫人已经去了，二来，官场上素来的作风就是，稍微沾点血亲都能拉帮结派亲如一家，这两家人却从不来往，实在看不出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
　　田述方看着眼前的小辈，一时间有些踌躇，拿不定如何应对，正在他犹豫的这半晌，黎攸之眼中闪过一丝冷嘲，态度更恭谨了些“不知道既明兄长怎么样了。”
　　田述方一僵，拂袖而去。
　　黎攸之慢慢直起身子，一眼也不曾回望，径直离去。
　　刚才说两家十几年来从不来往，正是由于田既明，黎攸之的母亲是田既明的姑姑，却在他小的时候因着他的身体上的缺憾口出恶言，给孩子带来很坏的影响，故而田大人才不和妹妹来往了。后来黎家出事，田家束手旁观，黎攸之也对舅舅生了怨气，两家隔阂越来越深，本是血亲，却落得而今情状，真是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