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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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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先祖父的手札绘图,但末帝陵机关重重,并不好闯,单单帝陵入口,叶长风便找了大半个月。
他不肯让傅翎身入陷阱,只让她找来可信的旧部,给她留下足够衣食无忧的银钱和一封信,如果他没有回来,便让傅翎拿着这封信去找他的朋友。
信在他走的第二日便被傅翎拆开,内容是请他的朋友帮她解毒。
傅翎只觉得他多此一举,以她如今的处境,若叶长风回不来,她拿不到末帝陵的财富重整旗鼓,宁王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左右不过是死,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根本没有区别。
不过,那只是叶长风以为,她根本没吃毒药,甚至连宁王造反,也早在她的计算之内。
西南临海富庶,却因为宁王拥兵自重,朝廷无法收取赋税,反而为了安抚宁王而时时贴补军需,先皇早有意铲除这个毒瘤,但国力不足,群狼环伺,只能暂压龌龊,直至她继位,终于有了一较之力。
只是宁王此人谨慎狡诈,她派去的人不仅没能令他信服,还险些露出马脚,她耐下心来等,等适合的时机出现。
叶长风便是那个时机,他皱着眉叫她央央的时候,她就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她安排北防边军假意哗变,故意调走临垣的驻军,使帝都空虚,让宁王得到消息,可以趁虚而入。
她痴迷他,信任他,允许他不经通报便可入御书房,允许他在她醉酒时还留在她身边。
她给他一切机会窃取她的奏报战令,可他没有,真正泄露奏报的是辅佐她多年的太傅。
叶长风唯一做错的,就是利用旧宫的暗道,让宁王兵不血刃的夺了皇宫,只是为了换取她的性命。
但这足以要了他的命。
傅翎摩挲着那张信纸,低头笑了很久。
她想叶长风真是傻,她说什么他都信,她说自己吃了毒药他信,她说她宁可在帝位上孤身至死,也不愿当央央的替身他也信。
她借口不适,令太医下了重药,隐隐想起的确有个少年,蹲在树上帮她削木剑,做木鸭子,欺负她个头矮,把木剑举得高高的不给她玩,她气的哇哇哭,一群小孩哈哈吵着“小媳妇生气了”。
少年急的抓耳挠腮,围着她来回转腾。
她想起他带她打枣,她踩滑了脚,从树上掉下去,他想也不想便跟着一块跳下来。
回家被罚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膝盖冻的通红也不肯低头,可看到她的伤痕,哭得比她还要伤心。
她还想起了那场大火,想起叶氏一家在秘卫司刀下惊恐放大的眼睛,想起皇族手中许多无辜者的鲜血,想起若不是为了找她,父皇根本不会发现叶氏的秘密。
她想起了一切,一切却已经来不及。
秘卫长垂首恭立在她身侧,低声道,“陛下若是不舍,不如让叶长风留在宫中。”
傅翎瞥了他一眼,眸子里的深幽冷光看的他心惊不已。
“秘卫司出手绝无疏漏,父皇当年有意留他一命,便是为了今日吧。”
秘卫长不肯回答,傅翎也不强逼,父皇赞她聪颖冷静,她也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擅查人心。
但再怎么擅查人心,也总有做不到的事,利用他的感情得到末帝陵,很容易,可利用之后还想得到他的感情,太难。
他们各有各自的骄傲和取舍,既然相遇之始便不是真心,不如让他以为,这是场彻彻底底的利用。
至少让旧日的央央,还能保持他心底的模样。
“等他寻陵回来,不必再带来见朕了,虽然他利用旧宫密道放宁王入宫,但事出有因,加之主动献上末帝陵赎罪,功过相抵,秘卫司以后不许再找他的麻烦。”她语气淡而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当日秘卫长所言,不妨倒过来记住。”
“陛下是说…”
“朕说,他安好,朕才安好,而你,宁王伏诛,西南安定,末帝陵亦入毂中,先皇的嘱托朕已经完成,朕希望你记得,现在坐在帝位上的是朕,你的主子也是朕,而不是先皇。”
秘卫长一愣,眼中露出几分欣慰的欣喜,“臣明白。”
傅翎将那封长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将明,才将信纸放在铜灯上。
火舌很快吞没了薄薄的纸卷,火光映在她眼底,如同十二年前离开那个小村落时,映在她眼中的漫天火光。
叶长风再回到地面,天下已然换了个模样。
宁王攻下临垣帝都不到一个月,原本哗变的北防军,协同临垣,下虞驻军三路围剿,将宁王与西南属地的供给切断,分开击破,宁王本人也被斩杀于帝座之上。
傅翎看着帝座上的鲜血,叹了句真脏,便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国事中。
一场离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消弭于无形,唯有言官御史的恭维赞美,在史册上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为将功赎罪的罪臣,叶长风却没有被带回帝都,跟随他的秘卫随便找了个城镇放了他,给他留下银钱和一粒药丸,令他终身不可再入临垣。
他拿着银钱和药丸满心空茫,不明白这一遭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没吃那粒解药,一个人在最后的日子坐在宓罗山顶,俯瞰遥外帝都临垣的灯火,不知哪一盏是属于她的烛光。
然而第二日醒来,浅风煦阳拂过他的眼帘,睁开眼,一切是不变的宁静安详。
犹记昨日,她冷冽含威,“为江山故,为子民故,这是朕的责任,也是朕的荣光。”
犹记他年,她总角言笑,“那我跟你去,你读书,我保护你!”
他捂住眼睛,低头轻轻的笑了。
那是明徽女帝。
不是他的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