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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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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央,出身并州,十一岁时家乡瘟疫,亲族尽亡,流浪至睢州学徒,后因木艺出众,得睢州太守举荐,入少府属官,遇到他的那个晚上,他正在少府属当值。
傅翎草草翻过秘卫司呈上的密报,“朕说过,他叫叶长风,央央是个女子,样貌与朕相似。”
“臣已于并州查实,确无疏漏。”秘卫长低下头,“贼子之言或不可信,请陛下明鉴。”
傅翎眉头微皱。
先皇子息不盛,长至成年的孩子,连她在内只有三个,七年前,东宫为抗击北狄不幸战死,昀月公主为帝朝远嫁和亲,在北狄突遭雪暴,偌大的和亲队伍,无一人生还。
北狄遣使致歉时,她哭闹不止,在宫中绝食三日,依然不能挽回父皇的心意。
“开放边市,二十年互不侵犯,昀月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翎儿,你是未来的君主,切莫被感情左右,因一人生死至全局于不顾。”
父皇甚至没有派人去找昀月的尸首,名冠京华的帝朝长公主,于朝夕间葬于冰原上的冻土,留在临垣帝都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衣冠陵。
她一直觉得昀月还活着,叶长风的错认让她看到一线曙光,那晚她本有意套话,他竟当众扯坏了她的衣襟,她怒极之下叫人将他拖下去杖责,将彻查的任务交给了秘卫司。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贼子之言或不可信?相比于秘卫司的遮掩,她倒更愿意相信那个疯疯癫癫的叶长风。
傅翎轻叩着桌面,一双眼睛静而含冷,“秘卫司查不到的东西,要么不存在,要么谨遵圣意封档,朕当政以来,从未下过的这样的旨意,有什么秘密,是朕不能知道的吗?”
秘卫长没有回答,反而是太傅在旁叹了声气,“陛下宁可相信一个少府属官,也不相信臣等与先皇?”
宁王傅齐在西南边陲拥兵自重,因为嫉恨先皇宁可传女,也不愿将帝位传给他,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秘卫司和太傅都是先皇留下的辅政重臣,这些年尽忠职守,若非有他们在朝上周旋,初继位那几年,政事绝不会如此顺遂。
傅翎抿抿唇,不再说话,她想起那晚叶长风被拖下去的狼狈,修长眉宇沾着冰霜,眼中却是毫不遮敛的悲伤和眷恋。
轻扣桌面,她只能妥协,“近来政事烦扰,是朕想岔了。”
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仍按捺不住,入夜后避过宫人,她悄悄去看留在宫中治伤的叶长风。
叶长风再醒来,已是数日后的晚上。
额上的热度已经退去,身体仿佛被钝刀一寸寸割裂,他尝试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提醒他,那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宫中私祭,夜半逡巡,御前失仪,三条大罪,条条皆可杖杀。”
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耳根通红,不怪她这样恼恨,为了确认她锁骨上的的印记,他扯坏了她的襟口,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的祥云红印。
“央央…”
“朕不是央央!”恼恨到极处,便也奇异的恢复了冷静,傅翎拢住襟口,冷然的双眸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向朕邀宠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你在演戏,这出戏很有意思,六十廷杖,重责,能活下来,朕就宠幸你,如何?”
冷漠中带着些许侮辱的轻佻,她抚平袖上的皱褶,看着他仿佛刺痛般陡然握紧拳,讽刺的弯弯唇,转身离开。
禁卫军按住他,他没法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杖责的剧痛落下,他才确认这不是梦。
本以为天人永隔,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十二年前,他的家人尽数死于一场大火,庆李村被屠戮殆尽,只有在书院未归的他得以幸免,而置他至亲至爱于死地的,正是昔日立志报效的帝朝皇族。
末帝临死前,将前朝数百年积累的财富随葬皇陵。
数十年后新朝初立,但内外不稳,无暇休养生息,眼见民生凋敝,立朝不过十数载的国家摇摇欲坠,终于有人将注意打到末帝陵的财富上。
他的祖父官至将作少府,主持修建末帝陵,原本应随侍皇陵陪葬,但祖父熟知密道机关,早早留下退路,隐姓埋名,在与世隔绝的庆李村定居下来。
只可惜,祖父逃得过帝陵的重重机关,却逃不过人心的欲望沟壑,他的世界因此一朝倾覆,幼时玩伴,意气少年,尽数毁于那个烈火冲天的夜晚。
还有央央,他的小姑娘。
濒死的哀嚎与仇恨日日盘亘于心,他费劲心思留在煌煌天阙,却不再是为献国士夜雪,守江山百年。
下令屠戮的先帝已先赴九泉,但傅氏血脉还高居帝座之上。
明徽女帝。
他的央央。
叶长风将头埋在枕中,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