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荣光》归离小乖

1、01

　　再遇叶长风，傅翎已经忘了他的名字。

　　时过三更，傅翎独自提灯走到沁芳苑，苑中冷湖淡水，月色覆在枝头，幼时她和昀月喜欢在这里捉迷藏，昀月远嫁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月色昏朦，风不时吹落枝上的碎雪，腊梅褐枝影影幢幢，傅翎找了块石头坐下，托着下巴，看着满园萧瑟的冬景出神。

　　今冬南方暴雪，许多州县颗粒无收，可国库空虚，根本拨不出银钱赈灾，太傅上请削减北防军军需以充国库，若她轻易准奏，令北防空虚，狄人入关，又如何对得起北地百姓与含泪和亲的昀月？

　　她是天子，富有天下，却救不了她的子民。

　　傅翎深深吸了口气，却闻到些不同寻常的酒香，她绕过假山，看到地上的香烛酒杯和黑灰陶盆，盆里除了纸钱，还有截未燃尽木头。

　　宫中私祭乃是重罪，于礼不符，却于情可悯，傅翎本想悄声离开，奈何察觉她脚步声的青年已经将匕首逼到颈侧。

　　“谁？”耳边的声音冷冽低沉。

　　傅翎抬起头，浮云掠空，银辉月色照出她冰冷的表情，青年神色顿僵，匕首也掉在地上。

　　“央央？”他低声唤道。

　　叶长风第一次见到央央，是在庆李村的草垛里。

　　他和村里的孩子捉迷藏，扒开草垛，被里面的央央吓了一跳。

　　那时新朝初立，外有北狄侵扰，内有复国军作乱，即便是这种深山坳子里的小村落，也有不少逃荒而过的北地人，那些人大都面黄肌瘦，神情枯槁，看上去十分骇人。

　　央央却不一样，她还很小，裹在棉布包里，不吵不闹，也不怕人，他瞪大眼睛看她，她就咿咿呀呀朝他吐泡泡，黑葡萄似的眼睛转啊转，肉呼呼的手里还攥着根稻草。

　　他喜欢的要命，抱起她，偷了宝贝似的一路飞奔回家，心虚的眼都不敢眨。

　　毫无悬念被他爹胖揍一顿，但方圆十几里打听下来，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无奈之下只得收养了她，取名叫央央。

　　母亲笑他小小年纪就知道抱媳妇回家，他恼红了脸，心里却暗自窃喜。

　　此后六年，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叫央央的小尾巴。

　　他给她扎头发，替她结花绳，她眉飞色舞讲威将军的故事，他就在旁帮她削木剑，他的父亲是个木匠，手艺精巧细致，他对继承父亲的手艺不感兴趣，但常年耳濡目染，削几个机巧玩具也不再话下。

　　央央抱着木剑眉开眼笑，“真好看，叶长风，你手艺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乐意做木匠？”

　　他蹲在树杈上，像个猴子般意气风发，“我才不乐意做乡野里的木匠，等我长大了，就出去游学，戴崔巍冠，衣广袖袍，献国士夜雪，守江山百年！”

　　彼时年幼，放眼望见下个山头就以为看到了一切，他看着外面的世界，央央却只看着他，“那我跟你一起去，你读书，我保护你！”

　　许多年后，叶长风回想此生最悠远的时光，是他年少轻狂想走遍天下，他心爱的女孩却只想陪在他身边。

　　他永远记得的她全然依赖的眼睛，那样全心全意的珍重伴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绝望难捱的夜晚，此后漂泊流转，命若浮蓬，却终有一丝能在午夜难眠时想念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