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奇》王小楼

28、多情余恨

　　多情余恨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注）
　　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轻轻一抬手，一盏不凉不热的茶就温暖了她的掌心；她轻轻一皱眉，便有一双温热的手轻按住的她的肩头，轻轻揽她入怀，温暖的话语耳边响起：“别太累了，有我呢！”
　　一件衣服轻轻披在宴多情身上，她浑身一颤，眼中异光暴长，猛地回身拉住来人的手，急切道：“赤元，你回来了—”
　　话未完，泪以下，外氅滑落—一身蓝衣的人，慢慢俯身拾起衣服，不知该不该再次给她披上。
　　宴多情的目光即刻暗淡下来，沙哑道：“你先出去吧！”
　　蓝元轻叹，转身离去，宴多情的泪又一次垂落。
　　鸣凤阁举孝三天，所有事情全都停了下来，文案堆积如山，以前赤元在的时候，都是赤元一手打理的，宴多情这个阁主当的可是清闲自在，有滋有味，可现在赤元走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拿起鸣凤阁阁主的印信，竟是如此沉重陌生。
　　她轻抚着这冰凉的玉印，掌心竟是火般炙烫—这上面似乎还有他的温度。
　　她的目光在诚元、皇元、碧元、青元、蓝元身上一一扫过：
　　诚元一向畏缩，不由低下头；皇元却是满眼苦苦压抑的欲望；碧元目光平静淡然；青元年纪尚幼，不懂她目光的含义，只是很心疼的看着她；蓝元满目怨怒，就欲拂袖离去。
　　蓝元自恃名门之后，加之多才多艺，平日里很是孤傲张扬，宴多情对他专宠一时，他说点过分的话，办点过分的事，宴多情也就一笑包容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赤元的死让她的心脆弱如纸，一股恨意正无从发泄，见蓝元如此乖张跋扈，不由大怒。
　　诚元见状急忙拉住蓝元，小声道：“阁主平日怎样惯着你？今日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她？”
　　蓝元猛回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厉声道：“一心一意心疼她又怎样？若论一心一意，谁及赤元？可如今落下个什么下场？我们几个捏在一起，想必也抵不过一个陆生香！”
　　诚元见宴多情脸色由青变白，渐渐没了血色，眼中怒火升腾，手下的木桌登时碎裂，不由心下一惊，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宴多情发过这么大的火呢！不由替蓝元捏了一把汗。
　　皇元斜睨蓝元，唇边绽开一抹不屑。
　　碧元仍是面无表情，可看蓝元的目光却多了一分钦佩。
　　青元则白了一张小脸，惊慌的看着宴多情。
　　蓝元却毫无半分惧色，继续道：“我说的有错吗？如果我们不去招惹陆生香，在鸣凤阁是何等快活的日子！我们兄弟几人，堂堂七尺男儿，肯屈膝委身于阁主，实是感念阁主一片情深，谁料阁主见了陆生香，便全然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几次三番置我们于生死险境――”
　　皇元打断蓝元，怒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阁主待我们天高地厚，就算阁主让我们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蓝元面露鄙夷，道：“你以为我怕死吗？我今日就立下重誓――他日为阁主浴血，我蓝元必死在你的前头！”
　　皇元当时语结。
　　宴多情则心头一震，暖意袭来，不由柔肠百转。蓝元虽生性乖张，但毕竟是至情至性之人，此番肺腑之言，更是让所有的人动容。
　　蓝元继续道：“阁主，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着陆生香，赤元背地里哭了多少次？”
　　赤元为人热心诚恳，待其他几位公子也是全心全意，尤其对蓝元，更是关怀备至，因此蓝元对其很是亲切，他从小没有亲人，少有人嘘寒问暖，独独赤元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呵护，他铭感五内，对赤元的感情深厚异常，说此番话时，愤愤不平，眼角泪光闪动。
　　“他心心念念为着你，不惜委曲求全与我等几个共侍一主，你可曾对得起他？”
　　宴多情立时热泪翻滚，心口似有一把尖刀又刺又剜。蓝元说到了她的痛处，她欠赤元的太多太多。
　　忽碧元道：“六弟，你不是赤元，你亦不懂赤元，你怎知他心？能为阁主分担，爱她所爱，忧她所忧，是赤元平生所求，虽死不悔――况今日赤元离去，最伤心的莫过阁主，你既是心疼赤元，又何苦伤了阁主呢？”
　　蓝元闻言也觉过分，见宴多情此时凄楚憔悴，抽噎不止，想起平日里恩爱，心头一阵刺痛，靠将过去，拿出丝帕，轻轻抹去宴多情脸上的眼泪。
　　宴多情便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撞到蓝元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是夜，宴多情将阁主印信封好，放在了自己的枕边，却亲手将当家的钥匙挂在了蓝元的腰间，高声道：“从今天起，蓝元就是鸣凤阁的当家主事，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语毕，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皇元，皇元紧拽衣摆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
　　诚元叹了一口气，碧元则是拍拍蓝元肩膀，青元却拉着蓝元的手道：“你以后可别再惹阁主生气了，你看她多疼你！”
　　蓝元垂下双目，再看宴多情的目光，径自多了一丝温柔的歉疚。
　　忽一弟子入内，拜倒禀道：“阁主，已寻得仇济邪、吕大野的下落，目下他二人已赶往清风楼。”
　　宴多情恨道：“好！明日出发，前往清风楼，为赤元报仇雪恨！”
　　蓝元刚刚温柔的目光顿时现出了凌厉的光芒――她还是不懂，害死赤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可望着宴多情近似祈求的目光，想起昨夜她淌在自己胸口的泪，不得已叹了口气，道：“唯阁主之命是从！”
　　宴多情大喜，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感让她的心丝丝隐痛。
　　蓝元转身退出前堂，泪水潸然，心中默道：“赤元，我与你相见的日子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选自 清·纳兰容若《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