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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沈庭清:我可能有个假儿子 ...

  •   6.

      便听来人冷冰冰道:“我带他回去。”语气之冷,仿佛一道雪水从两人耳中灌入,冻得二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崔少明上前一步叫道:“小王爷……”

      来人只微微一抬眼睫,眼中满是不快,甚至两手收紧,抱紧了怀中的沈衍直。

      崔少明忙赔笑道:“我并非阻你带阿直回去。我只想说,阿直只是心中郁闷,需要有处排解,说的话做的事,或许并非他本意。小王爷大人大量,莫要怪罪于他……”

      他说这话时,徐建之暗自不住给他打眼色,而祁允和的神情也是一沉再沉,听他连唤“阿直”,眉角还抽搐了许多下。可崔少明不过出自好意,不愿沈衍直受无端之苦。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听祁允和扔下四字“我比你懂”,便抱着沈衍直扬长而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徐建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亦转身离去,崔少明忙叫道:“建之,你往哪儿去!”

      徐建之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回家睡觉!明早参军去!”

      祁允和抱着沈衍直从马上下来,一路走进王府,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替沈衍直沐浴。他再推开房门,绕到屏风之后,沈衍直正被伺候着洗浴。他这时醉意正浓,泡在水中左颠右倒,被两人小心搀扶着,方坐得安稳,而一身白皙肌肤,此刻微微泛红,映着朦胧灯光,仿若美玉晶莹剔透。

      祁允和不由春心萌动、神魂颠倒,遣了众人下去,上前托住沈衍直温热浸湿的肩膀,而后者几乎醉得不省人事,头颅正斜斜地歪倒在他手臂上,呼吸平和均匀。可祁允和就这般托住他,丝毫不敢有其他动作,甚至连眼睛也不敢乱瞟,只敢盯着沈衍直细长黑亮的睫毛。

      这时,沈衍直忽然眼皮微动,睁开眼来,祁允和顿时心跳如鼓,双耳骤然发热,赶紧松开双手。哪知沈衍直直视着他,双目晶亮,嘴角微斜,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

      祁允和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就见沈衍直伸出双手,捧住他发烫的脸颊,微微仰首,吻在允和唇上。允和睁大眼睛,愣愣看着沈衍直白皙的肌肤,任由沈衍直亲吻。而那柔软的触碰,似半星火花,骤然点燃了祁允和心中那把将熄未熄的火种,如那屏外火烛,耀眼明亮。

      清晨的祁王府,应是宁静之处,往常众人皆在厨房客厅打扫、或在后院洗衣劈柴,而此刻众奴仆一应跪在祁王妃门外,个个心惊胆战,只敢以眼神交流,连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得连只鸟也不敢出声的祁王府里,陡然响起一声瓷器摔裂之声。祁王妃的卧室中,小王爷祁允和正躺在一地碎瓷片里,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而祁王妃沈衍直赤脚站在一地碎瓷片里,衣衫未整,用他那把磨砺得可斩破风尘的宝剑指着祁允和的脖子。

      两人对峙,一言不语,沈衍直的眼神却似血仇厮杀一般,而祁允和则是从开始的震惊渐渐变作愤恨凄凉。他如今,已全然明白了,就算大将军再也不回来,就算他得到了沈衍直的身体、用皇权禁锢沈衍直的身份,沈衍直也再不会多看他一眼。沈衍直心中的大将军,也无法被抹去,因为他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死得连尸身也找不回来。

      没人再能玷污他,没人再能遗忘他,他被永永远远地活在了沈衍直心中,成为那道触不可及而圣洁无双的白月光,而祁允和此生注定要被笼罩在这月光的阴影下。

      谁让他是那拆散燕侣的恶人?他硬要切断沈衍直的思慕,沈衍直便斩断他的相思,两不相欠,罪有应得。世人之苦,贪恋始之,自傲兴之。他迷恋沈衍直对大将军的思恋,将沈衍直的厌恶作先苦后甜,现在只见一片黑暗。至于他的皇帝舅舅,顺水推舟,却不知水恶浪急,如今覆舟沉船、呜呼哀哉。而沈衍直呢,也不远矣。

      “我受够了,”祁允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锋,“我们和离吧。”

      沈衍直的剑锋忽然开始轻轻发颤。

      “好啊……”

      如从炼狱解脱。

      挥手一笔,沈衍直一声轻叱,头也不回,急驰而去。祁允和看着桌上那份属于自己的和离书,慢慢收拢。他身旁的贴身侍从道:“殿下,要告知陛下与长公主吗?”

      祁允和冷冷睨了他一眼,道:“此事不许外传!我自会禀明陛下。若是多嘴,便不要再来见我!”

      侍从连声应诺。祁允和又道:“若是有人问起沈衍直,你自知如何作答。”

      侍从听他直呼其名,便知二人已然决裂,便道:“属下会吩咐下去,沈公子是回家看望沈大人,不日便会归来。”

      祁允和不再说话。

      沈衍直在家中躺了两日,始终房门紧闭,不吃不喝。到了第二日夜里,沈庭清干脆叫人将门撞开,由家仆扶着摇摇欲坠的破门,进门点完蜡烛就是对沈衍直一顿臭骂。怎知沈衍直不声不响,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纸卷,哗地一声抖开,亮在沈庭清面前。

      沈庭清就着烛光眯了眯眼睛,就见上头写着大大的“和离书”三字,不由大吃一惊道:“儿啊,你们这是?”

      沈衍直只冷冷道:“从此以后,我与祁允和再无瓜葛。”

      沈庭清道:“长公主和陛下可知此事?”

      沈衍直直白道:“不知道。”

      沈庭清闻言顿时细思起来,在房里走了两步,忽地道:“衍直,爹看你这婚是离不了。”

      沈衍直一愣,竟说不出话来。沈庭清道:“若是陛下知情,便是你违抗圣命;若是陛下不知,你终有一日要回祁王府去。而我看那允和,将你视若珍宝,他为保你周全,只有两种做法。”

      沈庭清走到沈衍直床边坐下,语重心长:“一、他对陛下表明,是他对你兴趣已失,要与你和离;二、他毫无动作,等你想清楚这缘由,便自己乖乖回去。若允和对你仍不死心,你便只能再回王府。”

      此话一出,沈衍直顿时三魂七魄散了干净,四肢渐渐发冷,只觉头重脚轻,顿时扑倒在榻上。沈庭清擦去他额上冷汗,轻声安慰道:“儿啊,我看那小王爷是真心对你好。你为何如此执着?”

      沈衍直呆愣片刻,神情渐渐缓和,忽地道:“他已然对我死心。”

      沈庭清目露疑惑,便见沈衍直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自己,神色冷静异常:“因为我告诉他,我打掉了他的孩子。”

      几日后,崔少明与徐家两兄弟来沈衍直家中拜访。小仲跑进院来,看见沈衍直正在院中折梅枝,顿时欢呼叫道:“沈哥!沈哥!我们来看你啦!”

      沈衍直回过头来,小仲已奔至他面前,而崔徐二人跟在身后。

      不等沈衍直开口,小仲又道:“沈哥!你让我们好找!我本去允和哥家找你,他却说你回家来看沈伯父了。我们又急忙赶来这里。哎、沈哥!你知道吗?我哥要去从军啦!哈哈!他现在可威风啦!”

      徐建之沉声叫道:“徐、仲、之!你闭嘴行不行!没人要听你说话!”

      小仲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又对沈衍直道:“沈哥,我来帮你吧!”

      沈衍直笑道:“好!”便将梅枝放入他怀中,走到崔徐二人面前,道,“你们来了。”

      徐建之从鼻子里哼了声,下一刻肋下便被崔少明捅了一手肘,听崔少明对沈衍直关切道:“阿直,你最近又清减不少。”

      沈衍直淡淡一笑,对徐建之道:“建之,你真要去参军吗?”

      徐建之依旧要死不死拿鼻子看他,漫不经心道:“是啊。我没命享福,只能靠从军养活自己咯。”

      沈衍直也不理会,只垂眸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徐建之的肩膀,道:“保重。”

      徐建之斜了他一眼,道:“‘苟富贵,勿相忘。’我自是不会忘你的。”

      沈衍直笑道:“好,日后就多仰仗建之兄了。”

      徐建之望了他一眼,见他比日前的确消瘦不少,便道:“小子,回去和允和好生过日子。你出来多久了?又闹脾气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沈衍直顿时脸色一沉,崔少明忙道:“阿直,你知道他的脾气。等到了军中,少不得被长官训。多骂几回就听话了!”

      沈衍直却道:“现在军中,还有谁能骂你?”

      此话一出,三人霎时沉默,各自轻叹一声。这时徐建之冲着小仲叫道:“徐仲之!你悠着点!别把沈伯父的花给摘光了!”

      小仲应声道:“哎呀烦死了!你怎不嫁人去!整天唧唧歪歪,没个趣味!”

      徐建之作势冲上前去,吓得小仲“哇”地一声连忙逃之夭夭。

      两月多过去,寒冬渐散,积雪消融,眼看要到草长莺飞之时,祁允和果真未找来,沈衍直便一直不曾回去,不时与友人外出游玩,跋山涉水,或偶尔与崔少明和小仲去探望在军营中训练的徐建之,听徐建之“训斥”他们“整日游手好闲,不知保家卫国,荒度青春,国之殇也”。小仲好久不见了兄长,反而对他愈发服帖,哥前哥后,给他送来吃食玩物,临走时还掉起泪来。

      这日他与崔少明小仲离别,回家时已是傍晚,路上行人匆匆,皆是赶着归家。他骑着骏马,踽踽独行,天边晚霞殷红似血,照得他目眩神迷。明明是熟悉的街道与景色,沈衍直却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他几十年的漫漫人生,难道都要在与祁允和的对峙中度过吗?甚至将来被柴米油盐磨去棱角,对大将军的热情也消失殆尽,便顺从祁允和、守在那四角天空之中?

      不!他猛然心口一紧,一股痛苦无力感袭遍全身。他不愿做允和的奴隶,不愿就这般屈服强权。他要去找祁允和,让他将他们和离的事情告知天下,使自己从“祁王妃”的牢笼里挣脱出来!

      沈衍直当即掉转马头,直冲祁王府奔去,趁着日落前赶到王府门口,却被告知祁允和已进宫面圣。沈衍直不知他去做什么,可心中却隐隐兴奋起来,恐怕今夜便能解脱。他准备离去时,一奴仆忽然道:“王妃,要小的伺候您用膳吗?”

      沈衍直皱了皱眉,奇道:“这不是还未到用膳的时候吗?”

      那奴仆道:“自您归家以后,王爷每日都吩咐厨房做您喜欢的菜,只等着哪日王妃回来,便能立即备上您喜欢的菜肴。王爷还吩咐我们下人,若是您回来时王爷不在,便先请您用膳;若王妃还要回家,也请先吃过再走,不能让您饿着。”

      沈衍直听这一席话,忽然说不出话来,蓦然想起大婚之时允和紧紧相握的、汗湿的手,与他那日跪在自己面前发颤的脊背。沈衍直猛然转身跑走,不顾下人们连声呼唤,奔至门口跳上马背急驰而去。

      他忽然明白,他恨的并不是允和,而是强加于身的那段婚姻与那势不可挡的皇权--可他不能心软,一旦低头,便是生生世世的牢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沈庭清:我可能有个假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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