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崔徐:闺蜜太傲娇,我也很无奈 ...
-
5.
沈衍直在房中足足待了两日,第三日才出门来,哪知推开房门,正见允和自回廊走来。两人目光接触,沈衍直顿觉允和的神情有些异样,他不似往日那般双目放光,也未有畏惧懦弱之情,反而双目沉静、面容沉寂,便如他平日看旁人一般,眼中似结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冰霜,其中仅剩疏离冷漠。
沈衍直不由心下一沉--他早已习惯为允和捧高,如今这一摔,甚至可说粉身碎骨,心下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祁允和十分冷静从容,移开视线,淡淡道:“给王妃加一件衣裳。”
下人应诺,替沈衍直加上披风。沈衍直便定定看着允和,祁允和亦淡淡回眸,那眼神虽比平日看旁人时少了几分高傲,可也将二人之间疏离出几条江河之远。之后,允和道了声“不打扰王妃”,便转身离去。沈衍直也转身走向王府小湖旁,可一番心事,早已被这凉风吹皱。
之后月余时间,允和都在早晨来看过沈衍直一眼便离去,也不多加言语。沈衍直自得其乐,不时与人外出玩乐,或在后院练一练生疏的武艺,一月下来,倒是将剑锋磨砺得愈发凛冽。而他心中也愈发冷静欢喜,大将军在外捷报连连,而允和对他也早已死心,他只期盼着有一日要登上那城门,迎接他的银甲将军神勇凯旋的场景。
落过几阵雨后,天气便彻底冷了下来,加之连绵了几天雨雪,皇城已进入了寂静的冬季。一日雪天,允和忽然匆匆出门,这时沈衍直仍在睡梦之中。等他醒来用过早饭,来到前厅时,祁允和已风尘仆仆地赶回。
沈衍直本以为他仍会如往常般疏离避过,却不想他这回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待沈衍直目露疑惑时,他又将头避过,眼中说不出的迷茫忧虑。可他不做声,沈衍直也不想提起话题,正要走开时,允和忽然叫道:“衍直,昨夜有军情传回京中。”
沈衍直脚步一顿,倏然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他。
“如何?是大将军凯旋了吗?”
祁允和见他满是欣喜期待,不由顿了顿,慢慢垂下了眸。沈衍直顿时心口狂跳,本要走上前去,又顿住步伐,疑惑地笑了声:“这是何意?”
祁允和抿了抿唇,缓缓抬首看他,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缓慢:“大将军他……他可能……”
“嗯?什么?”
听到沈衍直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温软柔和,祁允和渐渐有些无法直对着他的双眼。他避开了沈衍直的目光,神情变得凝重不堪,而后者的笑容也随着他的变化僵硬在嘴边。
“大将军他可能……回不来了……”
沈衍直一顿,继而忽轻笑了一声,愣愣盯着允和,笑道:“回不来了?那他去哪儿?允和……”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双眼似乎钉在祁允和身上,极度渴望着他做出戏弄的神情。
可祁允和仍是避开他的注视,又说了声:“大将军,再也回不来了。”
便听沈衍直呼吸一滞,良久良久不曾说话,允和便抬头看他,低低唤了声:“衍直……”
不想沈衍直忽然抬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祁允和猝不及防,连连跌了两步,继而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就见他双眼通红,额边青筋暴起,怒声喝骂道:“你以为这样骗我,我便会甘心屈服于你!我不会再受你摆布!我去找大将军!”说罢,他就要冲出门去,被祁允和抓过肩膀,重重按在椅上。
“沈衍直!”祁允和盯着那双通红泛泪的眼睛,再度缓下自己满腔的怒火,“战事失利,我方大营被毁,大将军、或俘或死。具体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再等两日!两日后一定还有消息送来!”
沈衍直这才稍稍恢复神智,可又道:“我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祁允和又强行按住他的身体,急声道:“现在风大雪大,你去找他也要半月路程。万一一来一回,大将军已经回来、你们二人错过了该怎么办?你且听我的,安心等候两日,到时再作打算!”
沈衍直只能惶惶然道:“好、好……”热泪已止不住地淌下。
之后两日,沈衍直日日守在厅前,夜间也挑灯不熄,熬得神形俱伤,日夜期盼大将军的消息。可两日过去,毫无音讯,祁允和便又再安慰他两日,直到七日、八日,半月过去,这日沈衍直从前厅回来,走到廊边,忽然大咳不止,直咳得撕心裂肺、双目泪湿,猛然咳出一口血来,喷在院中阶前,人则倒地不醒,高烧了数日才恢复过来。
可他醒来以后,始终神情萎靡、怏怏不乐,身体尚未痊愈,便日日到酒楼买醉。人说大将军身死,各家酒肆歌坊关门歇业,可这门却被祁王妃一一敲开。举国哀悼之际,祁王妃凭一人之力便养活了各家酒肆。
此戏言一出,传到皇宫内院,顿时让皇帝勃然大怒,禁足祁王妃一月,罚了祁王府三月饷银,说是主上失德,下属无能。而祁王妃也是唯一一个因坊间风评而被关禁足的皇室宗亲,可见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
新年之际,皇宫一片凄冷,皇帝这回失了大半兵力,又折损了大将军这枚良将,痛心疾首,卧病数日,连新年家宴也免去了。整个皇城亦是凄凄惨惨,人人关门谢客,年味儿里尽是风凉,街上放炮仗的不见几串,烧纸钱的火盆倒是一点连着一点,似条火龙轻轻俯卧街面。只有除夕深夜里,不知谁家放起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的响声盖过风雪呼声,才使人们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深冬夜里,寂静幽暗的街道中忽然响起一人嬉笑酒醉之声--“喝!我们再喝!去那边!往、往满溢酒楼去!老子有的是钱,竟还买不到瓶酒喝!荒谬!荒谬!”
偶有人家从楼上开窗下望,便见昏暗街道上,两人搀扶着一人步伐凌乱,不停叫嚷的便是中间那人,三人在街上“之”行霸道,中间那公子又吵嚷了大半条街,少不得遭人唾骂。哪知他被人辱骂后,还癫狂大笑,揽住左右二人,笑道:“建明,少之,他竟敢骂我!他这般有本事,怎不去上战场、替大将军骂退敌军?啊?你们说啊?哈哈哈哈哈……”
徐建之猛地一下推开沈衍直,沉声喝道:“你有完没完!”
沈衍直醉眼朦胧地盯着他,似要说话,却打了个酒嗝,痴痴地笑了起来。眼看徐建之又要作势,崔少明忙按住他的肩膀,劝道:“他只是喝多了,你别与他计较。”
徐建之却瞪着沈衍直骂道:“我今日不是要与他计较,我是要骂醒他!你看看他这副鬼样,整日花天酒地、烂醉如泥,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
沈衍直痴痴笑道:“好啊!没有人模样,那我便去做鬼,做个孤魂野鬼,岂不逍遥、嗝!自在?”
徐建之啐了声脏,动手就要往沈衍直的脸上招呼去。崔少明拦住一拳,可他扶着沈衍直碍手碍脚,徐建之又是人高马大,出手极快,一击不中,第二拳便给了沈衍直脸颊重重一击。沈衍直闷哼一声,可还醉得厉害,一口啐掉嘴里的血,就要与徐建之动起手来。得亏了崔少明死死抱住,才没让他冲上前去。
“你他娘也敢打我!”
徐建之道:“我今天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
这时沈衍直挣开崔少明的怀抱,与徐建之扭打在一起。崔少明拦不住二人,冲上前去白白挨了几拳,一片混乱之中,砰砰一阵乱响,到后来也不知谁打着谁。沈徐二人仰躺在地,气喘如牛,崔少明上前把二人拉起,也累得气喘吁吁。
徐建之揉了揉发青的额头,斜了背对着自己的沈衍直一眼,啐道:“娘的,力气这么大,怎不从军去!在这儿哭爹喊娘,不是好汉!”
沈衍直憋了半晌,没憋出话来,反而“哇”地一声,到一旁吐了个精光。崔少明急忙上前照看,又转头对徐建之催促道:“建之!来帮我一把!”
徐建之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站起身来把吐得不省人事的沈衍直扶起来。这会儿沈衍直是彻底醉了,只能歪着头,迷迷糊糊地叫着“大将军”,身子软得似滩烂泥。
崔少明耐心替他擦嘴掸雪,而徐建之则偏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嘀咕了声:“德行!”
两人便扶着他朝着祁王府邸走去,走着走着,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嚓嚓的马蹄踏雪声,两人极目望去,而那骑马的忽然加速奔来。这时沈衍直微微醒来,一片朦胧之间,便见一人面容不清但身形伟岸,策马而如履平地,宛若黑夜间一道疾风魅影。
沈衍直蓦然双目一亮,顿时挣扎向前,推开二人扶持,怔怔望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士。
崔徐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背后一凉,却听沈衍直轻声唤道:“大将军……”
烈马急停,呼哧喘气,这时天边半盏月光恰照亮来人的身形,而他的面目却依然掩盖在兜帽之下,如魅似幻、如影还真。
沈衍直步伐踉跄地走了几步,眼中满满是泪,喉间不住哽咽。眼前几阵白雾迷蒙之后,他蓦然展开笑颜,如若破云之月,双眸星光闪烁,哽咽叫道:“大将军……你来接我了吗……”
来人一动不动,可兜帽边发颤散开的白雾暴露了他的情绪。
崔徐二人目不转睛,见骑士下马来,走到沈衍直面前,两人还未看清他的脸,沈衍直便倒在那人怀中。两人急急上前,正见那人摘下兜帽,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