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卿》清**月

43、十年生死两茫茫

　　
　　
　　“还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你？”他是用反问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
　　我也笑了。
　　是的，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我。
　　就连生死的差距，都不行。
　　

　　办公室的流言，比非典传播的都快。
　　没有多久，我和永卿的事情就代替了倪娜和闵峰的事情，成为本年度最大新闻。
　　其实这一点我也不明白，我和永卿的这点事情，哪里能和倪娜闵峰的事相比并论？可是这个年头，八卦都是有名人效应的。倩华是余家的财产。余家也就永言和永卿这两个兄弟。余永言早年就和杨心雅定了婚，没什么八卦可作谈资。可是余永卿就不一样。他之前换过那么多次女朋友都是若即若离，不闻不问的，唯独我这一次享受了不同的待遇。永卿他每天接我上下班，中午晚上都和我一起用餐，而且从来不避讳和我在一起的事实。一下子，我和他的事情就变成了大新闻了。
　　我想，他之所以这一次这么高调，多半是因为他心里甜蜜的感觉，不下于我。
　　我常常偷偷的看他，看他明亮的眸子，和那一丝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的微笑。
　　我真希望这样幸福的感觉，可是持续到永远。

　　我现在虽然还是每天都很忙很辛苦的工作，可是同时我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我要尽可能多地完成一点事情。现在的我，不光是为了工作而工作，更是为了帮永卿减少一点负担，帮倩华争取一点竞争力。我有成为倩华半个主人的感觉。难怪人家说调动员工积极性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员工认为自己是公司的主人。这句话真是绝对真理。
　　办公桌上的余永卿当时给的那个小闹钟还在。不过我不需要上闹铃了。因为永卿说，中餐和晚餐的时候，他都会来喊我的。
　　我放任着自己，去享受那一点点被人照顾着的幸福。

　　我还在桌上养了一盆金丝万年青。那是准备还给余永言的。我打碎了他的那一盆。如今，他已经告诉了我全部我想知道的真相，我想我有义务还他一盆能开花结果的万年青。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解决，那就是叶晖。
　　一年之约其实已经提前结束。因为我已经找回了我当年的那份回忆。无论将来是苦是甜，我想我都不会后悔。
　　我坐在手提电脑前，给叶晖发了封电子邮件：
　　“叶晖：
　　你已经不用等我了。我现在和永卿在一起了。很幸福，也希望你找到你的幸福。林湘”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叶晖许了个愿：希望他可以轻松地忘记我，希望他可以很快找到他的幸福。

　　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我终于可以看见幸福。一切的一切，到这里应该是一个圆满的句号。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天永卿宣布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觉得闵峰的神色有一点奇怪。当时我心里太兴奋了，所以也没有多留意。没有想到几天以后，闵峰很莫名其妙的找上了我，说要和我谈一谈，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神色匆匆，似乎是不想让倪娜看见。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永卿。
　　“闵峰找我今天晚上谈一谈。”我说，“他的样子很奇怪。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至少永卿比我认识闵峰早一点，也许他会知道一点点。
　　永卿听到这件事情，却似乎很惊讶。
　　“他找你？没有说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若有所思，因为我想起那一次我找他问有关永卿的事情的时候，闵峰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纠缠不清的情愫。

　　“你知不知道，闵峰以前有个女朋友的事情？”我问永卿。
　　“以前？多久以前？”他给我夹菜，“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就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要不是倪娜那事情，我还以为他那个方面取向特殊呢。”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他有的时候会莫名奇妙地看着我看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我不喜欢。”永卿接过我递给他的杯子，“你知道他这个人一直就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他那种深沉，让人感觉很压抑。”

　　我想，永卿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对的。闵峰的深沉，给人的感觉是压抑。
　　我想起倪娜断断续续跟和我讲的那个有关闵峰前女朋友的故事。
　　闵峰的压抑，会不会和那件事情有关？

　　我决定去赴约。和那次一样，我们约在那个提供包间的书吧。
　　我想闵峰他一定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等我提前三分钟进入约好的包间，闵峰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看见我进来，还没等我坐下，就问了很短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三个字，却问得很尖锐。
　　“什么为什么？”他问得这么突兀，我自然听不明白。
　　“我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去招惹余永卿的吗？”他看着手里的茶杯说。
　　“你怎么还是作了他的女朋友？”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这才坐到他对面，说，“我和他认识很多年，这段感情也持续了很多年。所以这不算是招惹，只是寻回。”
　　闵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没什么区别。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
　　“你会的。”

　　“你会后悔的。”他说：“现在你也许不会，但是将来呢？等到十年以后，等到他不在你身边，你每天都会想起他，每天都会感觉到撕裂一样的疼，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闵峰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复杂。我可以感觉到那看上去波澜不惊的平静下，有多少惊涛骇浪在翻滚。
　　“闵峰？”我忍不住喊了他。
　　他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似乎明白过来他有一点过于激动。于是他的话顿了顿，把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林湘。”他说：“你知道余永卿的心肌炎，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最好一天到晚看着他。可是就算你一天到晚看着他，他也有可能某一天突然离开你，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闵峰说的那些话。我也明白这种突然地离开是多么的让人不能接受。因为他，余永卿，当年就是突然离开的。而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把他找回来。
　　闵峰所说的“离开”代表着什么，我了解。而我也相信，经过了这么多，永卿不会再主动离开我。除非，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外力。
　　其实从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这段感情。虽然，我也不敢说，现在自己就已经什么都看开，现在自己就可以接受将来可能的那一种结局。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有遗憾。我只是知道，如果我现在不抓住永卿的手，我一定会遗憾。

　　但是我不明白，这件事情，闵峰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他说完刚才那一句话以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他手里的茶杯在发颤。杯子里的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个时候，那种压抑的感觉格外明显。

　　“林湘，你知道吗？”闵峰看着自己的杯子，用他的那种带着沧桑感的声音打破沉默，开始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曾经相互许下一生的承诺。可是他们没有履行他们的承诺，因为那个女孩患了心肌炎。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在她的家里，一场发作，让她一个人默默结束了她的生命。”

　　“那个男孩，就是十年前的我。那个女孩，叫作知夏。”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恨，恨心肌炎这种病。因为它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知夏。前一天还只是轻微感冒，第二天我去她家，敲门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理我。我好不容易从阳台上翻进去，却发现她躺在地上。那个时候，她浑身已经是冰冷的了。医生的报告出来，说她是心肌炎造成的心衰猝死。心肌炎，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心肌炎。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我和知夏是邻居，从小在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那一年我们刚刚考上同一所大学。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向她表白。那个时候她笑得好甜，信誓旦旦地说将来一定要做我的新娘……”
　　闵峰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低到听不见。

　　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闵峰已经沉陷于他自己的回忆里。我坐在他的对面，不想打断他对那段美好的过去的回忆。这个时候，对面的他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如此之长，他仿佛要把胸口出所有的郁积都一次性吐出来。他把这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得特别清晰。
　　“可是她毁约了，连个再见都没有说，连个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他所说的那一种感觉，我很明白。

　　拒绝也好，分手也好。最怕的是你突然消失，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
　　就像当年的余永卿。

　　闵峰没有在意我在想什么。
　　他只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十年了，我以为我早就会忘记。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会想她，还是会疼。每年她突然离开的那一天，我都会用啤酒把自己灌醉。因为她曾经有一次和我提过，她想看我喝醉了的样子。我答应她等到她下一个生日的时候，在她面前喝醉。可是她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在我们面前喝醉的那一次，确实是故意的。
　　而倪娜后来打听到的所谓“分手”，其实是永别。

　　“我其实想忘记她，可是一直都忘不了。直到后来，有了倪娜的事情。我想我有了我的责任，我更应该把那一切放下。但是那一种疼却一点都没有消退，反而逐渐加深。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她。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这个阴影里。现在是幸福的。但是将来呢？将来会更痛苦。我一直在想，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爱上，那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闵峰说这样多的话。
　　“不是的。”只是这一次，我不能认同他的人生观，“人生要是一次都没有爱过，还剩下多少意义呢？”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主动打断他的话，所以他抬起头来看我。
　　“我知道这些话，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听。但是也许现在，作为余永卿的女朋友，我的话更有说服力一点。”我说。
　　“我承认，我在来到倩华之前，我什么也没有多想。我那个时候傻傻的以为，他会激动地看见我，给我一个拥抱，然后我们就开始我们的幸福生活。可是，我来了以后，才发现我想得太简单。永卿他表面上对我一直很冷淡，但是有很多事情，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照顾我。至于他离开的原因，我自己胡乱猜测过很多。等到真相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也迷惑了一阵子。但是我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即使是流星一样转瞬即逝的幸福，我也想试图去抓住……”

　　“林湘，你还真是固执。”他说：“这么多困难这么明显的放在你前面，你居然还坚定不移地往下走。”
　　我笑了。我的固执，是天生的。当年我爸爸追我妈妈的时候，也是经历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的。我可以看得见他们现在的幸福。所以，我才会这么相信爱情，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童话一样的爱情。

　　“但是，如果不能遗忘，就不要尝试去遗忘。”我接着说，“那些事情过去十年，你依然如此牢牢地记得那一份感情，并没有什么不好。你不用忘记那些回忆。你可以带着回忆，去迎接将来的生活。因为那些回忆，会让你更加珍惜现在。”
　　这些话，我是为了倪娜说的。

　　这么明显的话，他自然听得出来。
　　“可是你觉得公平吗？”闵峰这个时候却还有点犹豫，“我明明知道我没有准备好……”
　　“这一点，倪娜也知道。”我说，“可是她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

　　“因为，倪娜对你，是真心的。”
　　我看着他说：“来倩华的时候你给我了一个忠告，现在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不管你能不能爱上她，不要把她当作替身。”
　　以我对倪娜的了解，她会愿意作替身。但是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她不会快乐。

　　“我记下了。”他说。
　　他又回到了那种说话言简意赅的状态。
　　“那，你还会阻止我‘招惹’永卿吗？”我问他。
　　闵峰居然笑了。我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居然也可以很阳光。

　　“还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你？”他是用反问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
　　我也笑了。
　　是的，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得了我。
　　就连生死的差距，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