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卿》清**月

34、最不希望的邂逅

　　
　　
　　感情的纠缠，没有谁对谁错。
　　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情网里挣扎着，希望能够抓住那一点幸福的曙光。
　　那么我的曙光，又在哪里？
　　
　　从倪娜家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有点飘。我终于知道了倪娜和闵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但是，我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沉重。沉重到最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倪娜。我只能看着她在我面前哭着诉说着。我能做的，只是一个尽职的倾听者。
　　感情的纠缠，没有谁对谁错。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情网里挣扎着，希望能够抓住那一点幸福的曙光。
　　那么我的曙光，又在哪里？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今天的我喝了一点酒，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我出现幻觉了。
　　要不，我怎么会看到他？
　　在我眼前走过一个走路比我还要飘的人。他没有看见我，只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人行横道边平行趴着一辆车前面，似乎是想开车离开的样子。我不巧的看见了他的正面。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余永言？
　　当我看清走在我眼前的那一个摇摇晃晃的人，确实是余永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趁他现在喝醉了走上去揣他一脚……
　　我今天的心情真的是差透了。
　　且不说倪娜的事情让我堵得慌，单单说出门遇见余永言这件事，就说明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而且，他走路都晃成那个样子了，居然还站在车门前摸钥匙。摸了半天，似乎才打开车门。
　　他一定是喝酒了。醉成这个样子还开车？他想作马路杀手呀。

　　我径直走上去，“啪”的替他把车门关上。
　　“余永言，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感到肩膀上一沉。余永言一把把我拉开。
　　他的力气很大，呼吸之间的酒精气味，让我差一点没有站稳。
　　但是，他这一下子，却让我变得异常清醒了。

　　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但是他喝了这么多，这样开车绝对会出事。无论怎么样，他总是永卿的哥哥。他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而我明明可以阻止却没有阻止的话，永卿绝对不会原谅我。
　　我没有思考的时间。
　　他再次开车门的时候，我直接坐了进去，坐在驾驶座的位子上。

　　余永言站在车门外，似乎在端详着我。这一次，他没有尝试着把我再次拉出来。
　　事实上，他只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就改变主意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坐了进去。他的动作挺自然的，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可是他一进了车就倒在了后座上，也一点都不像还清醒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清醒的。

　　但是他进了车之后就没了动静，反而让我很难办。
　　我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余永卿。可是还没有拨出去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余永卿今天不在上海。
　　他和闵峰又去外地出差了，还是今天中午临时决定的。

　　为什么我每次遇上他，总没有好事情发生？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余永言。他还是横趴在后座上，一动都不动，好像没他什么事的意思。
　　这大半夜的，我总不能和他两个在车里过夜吧？

　　要不，我把他送回去？
　　其实，我不是不会开车。我在香港拿到过驾照。只是我在香港的时候，驾驶座是在右边的。现在我虽然坐在驾驶座的位子上，确是一点开车的感觉都没有。
　　这个样子，如果我强行开车，估计还是逃脱不了出车祸的命运。

　　我坐在驾驶座上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启动了引擎。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这个时候，保安应该还是在的。只要找到了人，不怕弄不醒他。

　　当我小心翼翼的，慢慢把车一点一点挪到其实只有两百米不到的路口处，基本上就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倪娜那里喝的一点酒，算是完全醒了。再回头看看，余永言居然还直直的趴在后座上，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我轻轻叹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门口的保安那里，要了一杯白开水。

　　然后，我回到车那里，打开后座，含了一口水，对着余永言猛喷了一口——
　　我就不相信，这样以后，他还能躺着。

　　余永言，似乎是醒了，似乎又没有醒。他被我喷了一身的水之后，迷迷糊糊地挣扎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体力的关系，他虽然想起身，结果却是从后座上跌落下来，几乎是滚在地上……然后便没了动静。
　　一切都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我被他这个落地的动作吓到了。

　　“永言。”我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对着地上她说话：“你没有事吧。”
　　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但是他对我喊他的名字，并没有反应。
　　“永言……”我继续喊他的名字。
　　他该不会真的摔出什么毛病来吧？

　　“永言……永言……”我不敢再用力晃动他，也不敢再往他脸上喷水。我只是反反复复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有一点反应。
　　这个时候的余永言，看上去那么的脆弱，就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我蹲在他身边，还是能依稀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现在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今天真的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妈妈……” 他嗫嚅着。
　　这个时候，地上躺着的余永言，居然说话了。
　　他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楚，因为他起头的这个词就把我给弄懵了。

　　妈妈？
　　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对着我喊妈妈？

　　“余永言？”我提高声音喊了他的全名。
　　他似乎顺着我的声音寻找过来，侧过身，抓着我的手臂，放在他的脖子下面当枕头。那个动作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孩子在寻找母亲的怀抱……他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像是梦游一样，似乎躺在我的手臂里很舒服的样子。
　　现在我们的这个姿势，很像是我在搂着他。
　　还是在大街上。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是半夜，并没有什么人。

　　可是，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等天亮呀。
　　拖又拖不动，用水也浇不醒，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小姐，需要帮忙吗？”
　　我顺着声音侧过头去。余永言还压着我的胳膊，我不能完全转过身去。
　　问我话的是保安。我刚才才从他那里要了一杯水。

　　我不知道他站在我身后多久了。我只是觉得他问我要不要帮助的时候，应该是已经站了一会了。我感觉得到他有一些些尴尬，似乎不想打搅我们，但是明明看见了却不提供帮助，而让我们这样在街头看星星月亮，似乎又不好。

　　“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扶起来？”我问保安。“我去把车停好。”
　　等我停好车回来的时候，保安还站在原地等我。余永言挂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其实他比那个保安还要高一些，所以保安用扶的方式架着他，明显很吃力的样子。更何况余永言还喝了这么多的酒，光他身上的酒气就让人有点受不了。
　　“我帮你把他送上楼吧。”保安对我说。
　　他真得很热心。我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余永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余永言现在躺在我客厅的沙发上。
　　而我，躲在客厅角落里的唯一的一张摇椅上，有点浑浑噩噩的感觉。
　　我本来只是想阻止一场车祸而已，为什么到最后会把他带回家来？

　　他可能是已经睡着了，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是没有反应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如果他这个姿势睡着的话，明天多半会腰酸脖子疼，说不定还会因为着凉而头疼发烧之类的。
　　如果是别人，我想我会找帮他把鞋子脱了，然后找条被子帮他盖上。
　　可是，他是余永言。

　　我依稀记得，他不怀好意的把我带去和杨东浩吃饭，后来又莫名奇妙的把我桌上的万年青偷偷拿走。他知道所有有关余永卿的事情。他也知道我和他的过去。但是他总是拐弯抹角的，不肯告诉我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站在我和余永卿的中间，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完完整整没有一块裂缝的石头。我在他面前，一点点念头都会被他看出来。但是我却看不清楚他的想法。所以每一次在他面前，我总是站在下风，完完全全的下风。

　　我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我在街上看见他的时候，本来是很想报复他的。我很想潇洒的踢他一脚，然后就像他那一次报复我一样，笑着对他说一句：“淑女报仇，用不了等上十年。”
　　现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应该是没有躲开我这一脚的可能性的。
　　可是，现在，我却做不出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了。

　　我今天大概真的是累了，累到连踢他一脚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我自我解嘲一般的笑笑自己的豆腐心肠，从躺椅上爬起来，然后去准备洗澡睡觉。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既然今天没力气去想，那就明天再想。
　　至于余永言，就让他这么在沙发上躺着吧，也算是我报了仇了。

　　自己冲了个热水澡以后，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本来我洗完澡都是浴巾一裹就进卧室的。今天考虑到客厅里有外人，所以我特地穿好睡衣，才慢腾腾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走出浴室的门没几步，我就发觉好像客厅里有动静。
　　是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动静。
　　没有办法，我只好走回客厅，看看那个本来已经醉到雷打不动，水浇不醒的余永言，到底在客厅里做什么。
　　我不是关心他，我只是担心我客厅里的那些花瓶什么的。
　　这个时候，我又听见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等我看见余永言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他躺在地上，用很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沙发边上的茶几已经被他掀翻了，本来放在上面的几盆我刚从我妈那里要来养着玩玩的兰花，被他全部弄到了地上。幸好家里铺的是地毯，那几个花盆只是在地上转了几圈，并没有破裂。
　　我有点心疼的把花盆一个一个捡起来。这个余永言，怎么每一次都和这些小东西们过不去呢？

　　我把手里的花盆放到离沙发远一点的电视桌子上，再回头看余永言。
　　他几乎是全身蜷缩着倒在地毯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翻倒的茶几的桌脚，另一只手捂在身前，把自己的衬衫扯得一道一道的。我上前几步，才发现他满头大汗的，微微张着嘴喘气，用很低的声音在呻吟着。如果不是我离得近了一些，如果不是这样静寂的晚上，我是跟本不会听见的。

　　我蹲在他身边，试探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凉的，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事实上，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清醒的。但是他在我这一句话之后，蜷缩得更紧了一些，像个快要结茧的毛毛虫一样，整个缩成一团。整个脸上的表情也全部纠结在一起，嘴角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永言？”
　　他的样子很不好。但是我并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帮他。

　　“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推了推他，希望能够把他弄醒。
　　事实上，我也知道，用推的方式如果能弄醒他，那一定是奇迹出现。
　　余永言确实没有清醒的迹象。但是他被我轻轻推了推以后，却是发出更沉重的呻吟声。
　　“呃——嗯——”

　　我的手就这样停在了空中。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我现在的神经，比他的还要脆弱。
　　他现在躺在我的面前，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无助。
　　而我，没有办法放任他这样躺在我家的地毯上，躺在我的面前。

　　“妈妈——不要走——”
　　在他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后，我听清了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我伸出双手。这一次，我是主动把他搂在怀里。
　　“永言……”我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喊他的名字。“不要怕。”
　　“不要怕……”

　　他可能真的是把我这里当作妈妈的怀抱了。他开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抱住我的腰。他真的抱的很紧，似乎很害怕很害怕的样子。他身上冰凉凉的，我只穿着睡衣而已，他的体温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的到。
　　冰凉凉的，就如同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一样。
　　但是，他抱住我的腰，真的抱的很紧很紧。

　　他会这么做，大概是想从我的怀抱里寻找一点温暖……
　　而我会这么做，大概是今天受了倪娜的刺激吧。

　　等到余永言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的睡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一直坐在地上，一直让他这样抱着，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我在想，我好像从来没有试图过，去了解余永言和余永卿的家庭。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们的父母，我甚至连想见见他们父母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我想，一对从来不参加孩子家长会的父母，不管是不愿意来，还是来不了，至少都算不上是称职的父母。按照我所知道的那一点点可怜关于他们家的情况。余永卿一直是和余永言两个人过日子。其实余永言不过比余永卿大上四五岁而已。算起来，那些年，他是一边上大学，一边管理公司，一边照顾永卿……
　　我看着在我怀里睡着的余永言。

　　我相信我今天看到的余永言，是他最脆弱的一面。
　　连看上去就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岩石的余永言，都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那么，我到底又有多么不了解余永卿呢？